河北樂亭關裡家

一個人的屋子,空蕩蕩的充滿了空氣,不願意走來走去,像是個游來游去的魚缸裡的魚。

我寧願躲在被窩裡,象是隱藏在一簇水草的後面。

本來已決定不再思索,有些頭痛。胸中似也乾乾的了。可又好像有東西要噴湧而出。

這一切有沒有意義?

我乾脆還是穿衣下了地,坐在我白色的椅子上。

姥姥在哈爾濱居住過的小屋也總是靜悄悄的。不同的是她的房間通常整夜都是黑的。而我的燈幾乎整夜都是亮的。她的夜雖是黑的,卻什麼都清楚。噹噹噹的掛鐘到點就會響,幾點了她都知道,她似乎醒了一夜,卻是睡著。我的夜我一會就醒了,急忙翻看一下手機,時間還早,再睡一下吧,我似乎是睡了一夜,卻不時醒著。誰翻了一個身,說了一個夢話,甚或放了一個屁,姥姥都倍兒清。而我糊里糊塗地不是懊悔著又忘記了叮囑母親郵寄的東西要取了,要不就是爸爸的老花鏡腿壞了,眼鏡片又丟了一隻,還沒買……

河北樂亭關裡家

姥爺是在四姨家去世的。姥姥和姥爺老的時候總吵架,大舅顧不過來。所以四姨接他到大慶養病。要是有假期媽媽會帶我們乘公共汽車去團結路照顧一下姥爺。

姥爺最後的日子只能躺在床上。媽媽給他餵飯,他就張開嘴,嘴張得大大的,裝進一勺飯進去,一咕嚕就吃進去。他不是植物人,他總是用手使勁地抓著床欄杆,喊著,“要摔了,要摔了。”其實床被四姨夫安裝得穩穩的。

我們在旁邊,什麼忙也幫不上。

姥爺先姥姥去世五六年。

姥爺很愛他的孩子們,也很愛孩子們的孩子們。我們在紅旗大隊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到我們的學校裡看過我和姐姐,他趴在窗戶邊叫我們出來,他顫顫巍巍地拄著一個柺棍站在操場裡,送給我和姐姐一人一個寬文具盒,我的盒子上面畫著可愛的梅花鹿,姐姐的是一個跳體操的舞繩女孩。

姥爺從來沒在我們家住過,我們家人口多,他體諒媽媽困難。但姥爺在我們家吃過一次飯。姥爺很嚴厲,吃飯時都得規規矩矩的,我的一隻手放在桌子下面,被他克了一頓,“必須兩隻手端著飯碗”。所以我相當害怕姥爺。

我五年級的時候被媽媽留在哈爾濱跟姥姥姥爺待一個星期。我既期待在城市裡的生活,又覺得孤單。姥姥不下地,洗漱用餐都在床上完成。鋪塑料布,打洗臉水,侍候刷牙,都是舅舅家的大姐、二姐張羅。每天給姥倒尿盆兒是我的工作,我表現得乖乖的,並得到了表揚。

大舅母總是在收音機上方整齊地擺著幾個大大的西紅柿,我能聞到散發出的特有的香氣,但我不敢吃。姥爺家的氣氛有些嚴肅。我有點寂寞。可是什麼時候有回家消息都只能等待。

姥爺有一次在廚房裡喊我,我急忙跑進去。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用奇怪的語調喊著,“影子拍兒,影子拍兒。”急切的神情令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隻蒼蠅振翅飛走,我才恍然明白,姥爺是要我幫他拿蒼蠅拍。

他的方言讓我既讓我覺得好笑,又讓我心生距離感、陌生感。

姥姥吃飯的時候仍坐在床邊,大圓桌靠床邊放,我們都圍坐在她的旁邊。姥姥吃不多少飯,但各種鹹菜,醬碗要備得齊齊的。醬碗裡只裝一點點醬。但醬碗的邊總擦得乾乾淨淨的,一絲醬跡也不能有。要是有,準得有哪個孫女趕緊拿布擦乾淨了,才能再繼續進餐。總之,在姥姥姥爺身邊,與在我們自己家裡感覺不一樣。

就像魚兒游泳一樣,水域的不同也由不得你自己挑。

我再次被安置到大舅家是十六、七歲了,我在哈爾濱上大專。每個星期六去大舅家住一個晚上。就是這期間,我又和姥姥同處一室的。姥姥好像是睡著,卻每天每個人做什麼都在她的心裡。

姥姥囑咐我,要懂禮。要是去誰家,要記得給禮錢。我去姑姑家,姑姑沒給過我錢,姥姥覺得姑姑們做得不對。

姥姥93年去世的。那一年姐姐正準備結婚了。姥姥突然傳來不好的消息。媽媽趕去照顧了一個星期。媽媽給她餵飯,想讓姥多吃一口,姥說,“二丫頭,你要撐死我了”。姥瘦得跟個柴火根似的走了。

走前,她手頭的錢分給了孩子們。我不是長孫。但姥分給我150元。聽說是跟長孫一樣的。

姥說過我不是個聽話的孩子。但她不是靠“聽不聽話”來評價人的。

姥姥和姥爺的骨灰後來合葬在老姨二人找的雙城東門樓外的一棵大樹下。

姥姥姥爺的老家是山海關河北樂亭。

河北樂亭關裡家


〈end〉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