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會做飯不懂處事的孫雪娥

只會做飯不懂處事的孫雪娥

說到西門大官人的四姨太孫雪娥,應該是《金瓶梅》裡最悲慘的人物,沒有之一。

   李瓶兒雖然苦命,多少得到了西門慶的幾分真心,也算擁有了她夢寐以求的愛情。孫雪娥則像一路走低的股票,讓西門慶的眾妻妾們紛紛瞧不起,讓西門慶屢屢對她拳打腳踢,直到死前都幾乎沒正眼看過她一回。

   孫雪娥為何混成這般田地,且聽我一一道來。

只會做飯不懂處事的孫雪娥


   孫雪娥本是西門慶元配陳氏的陪嫁丫頭,二十來歲,生得小巧玲瓏,白淨清秀有姿色,還精通廚藝,能造五鮮湯水,被西門慶分配主管廚房之事。等於是西門府的廚娘。古代的廚娘地位不高,也是非富貴之家用不起的。相對於龐春梅那類奴婢,孫雪娥還算高人一等。加上西門慶偶爾會懷念一把亡故的結髮之妻,於是愛屋及烏,趕在潘金蓮過門之前,先把孫雪娥收了房。他專門安置了後院一明兩暗的廂房給她居住。實事求是的說,孫雪娥的起點不算低。問題在於:孫雪娥能把上天發給她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爛。西門府里人人都當她是個笑話。

   首先,孫雪娥只懂得抓住男人的胃,從來不懂得西門慶的心。

   西門慶把孫雪娥收房,起初是看中了她的廚藝,讓她“率領家人媳婦,在廚中上灶,打發各房飲食”。但是孫雪娥在廚房裡忙活是公事,回到西門慶身邊,她應該清楚自己是個妾室。西門慶養小妾是圖啥的?一是用來風花雪月,二是為了綿延子嗣。孫雪娥在邀寵方面可謂一竅不通。《金書》裡提到西門慶來她房裡留宿的記錄寥寥無幾,也就第五十八回沖著酒醉“恩寵”了她一次。作者蘭陵笑笑生還來了一句“一宿無話”。這夜之前,西門慶已有一年多都沒碰過孫雪娥,可想而知她在西門慶眼裡無趣到了何種程度?

   其次,如果孫雪娥知道自己在床笫方面滿足不了西門慶,她能夠兢兢業業做好份內之責,同時維持好人際關係,也是可以如孟玉樓一般受人尊重的。

只會做飯不懂處事的孫雪娥


   孟玉樓從來不為爭寵跟人臉紅,能夠跟吳月娘、潘金蓮搞好關係,逢年過節該吃吃該喝喝,在人前亮相該說話說話,該閉嘴閉嘴,反而經營了一圈好人緣。孫雪娥則是一天不樹敵就恨不得上房子揭瓦。潘金蓮是何等難纏的蛇蠍美人,連吳月娘在人前都要讓她三分。孫雪娥卻在潘金蓮嫁過來沒兩天,正與西門慶好得蜜裡調油的光景下,跑去跟人家結了樑子。

   且看《金瓶梅》第十一回,西門慶在潘金蓮房中睡醒,早飯想吃荷花餅與銀絲鮓湯,讓潘金蓮的丫鬟春梅去找孫雪娥下菜單。春梅趁機聯合潘金蓮陰了孫雪娥一局。她們為什麼要陰孫雪娥,還真應了抖音的2019年流行語“百因必有果。”在前一天,春梅不小心捱了潘金蓮的罵,一肚子火氣沒處發,到了廚房錘座子拍凳子的,惹到了孫雪娥。孫雪娥張嘴就罵了起來:“怪行貨子,想漢子別處想去,在這裡撒什麼氣!”

   春梅雖是下人,好歹是個黃花閨女,被噎得險些吐血,登時跳了起來:“那個歪斯纏我哄漢子?”隨後跑到潘金蓮跟前一番告狀。潘金蓮當下不發作,趁著西門慶吃早飯的期間,添油加醋一番挑撥。西門慶開始沒當回事,只是吩咐丫鬟去催。偏偏孫雪娥作為西門府裡的飲食總管,雞鳴時分就得起床梳洗,然後進廚房忙裡忙外。她原本熬好了粥,卻要臨時現做別的吃食,心裡有氣嚷了起來:“鍋兒是鐵打的,也等慢慢兒的來,預備下熬的粥兒又不吃,忽剌八新興出來要烙餅做湯。哪個是肚裡蛔蟲!”她看似在罵丫鬟,實際把矛頭扯到了西門慶身上。這荷花餅與銀絲鮓湯,一個需要揉麵油煎,一個需要精調細作,耗時費力,十分麻煩。孫雪娥做都做了,非要嘴上發發牢騷,立刻被春梅捏了話柄,對著西門慶一番渲染。西門慶聽了,逮住孫雪娥踢了幾腳。他走出廚房沒幾步,聽到孫雪娥對著別人抱怨訴苦。西門慶拐回來再給她幾拳。孫雪娥捱了兩頓打,還被老公罵成“賊奴才淫婦”,委屈得嚎啕大哭,跑到吳月娘那裡告狀。告狀歸告狀,她非要對潘金蓮進行人身攻擊,說她“把親漢子用毒藥擺死了”,剛好被潘金蓮聽個正著,倆人潑婦罵街一般對著爭吵,直把小事鬧成大事,又把西門慶扯了進去。

只會做飯不懂處事的孫雪娥


   這一次,西門慶忍無可忍了。孫雪娥罵潘金蓮毒殺親夫,自己不成了窩藏殺人兇手的同謀?這話若是傳得沸沸揚揚,他還要名聲不要!西門慶為此怒不可遏,拿著短棍打得孫雪娥半死不活。若非吳月娘攔住,他沒準會要了她的命。

   孫雪娥除了跟潘金蓮、龐春梅死槓,她跟別的姨太太也合不來。倒不是別人排擠她,是她自己行事屢屢上不了檯面。

   孫雪娥好比《紅樓夢》裡的趙姨娘,本身沒啥令人心服口服的資本,反而衝著比她弱勢的人擺威風。趙姨娘為難的是她眼裡的“戲子”芳官,孫雪娥難為的是來旺的媳婦宋蕙蓮。宋蕙蓮與西門慶通姦,惹毛的有潘金蓮和孟玉樓。她們都沒有明著爭風吃醋。孫雪娥倒好,唯恐天下不亂告訴了來旺。來旺揚言要殺西門慶,被潘金蓮借題發揮大做文章。孫雪娥還跑到宋蕙蓮跟前明撕——這其中雖有潘金蓮的離間計,也稀罕孫雪娥非要往陷阱裡跳。她與來旺不乾不淨,居然有底氣罵宋蕙蓮“好賊奴才,養漢淫婦”。她再次把戰火引到了西門慶處,氣得西門慶又把她結結實實揍了一頓,同時拘了她的頭面衣服,只叫她每天守廚房,不許她見人。這個期間,沒有一人為她說情。

只會做飯不懂處事的孫雪娥


   誰會為孫雪娥說情呢?

   不談她每次生事總要撞到槍口上,單府裡姨太太們湊的局,她能免則免,能躲則躲,不愛跟人攀交情。《金》書第二十一回,潘金蓮與孟玉樓商議湊份子擺宴賞雪,孟玉樓計劃每人出五錢銀子,李瓶兒急忙出了一兩二錢銀,輪到孫雪娥,只搭了一根三錢七分重的銀簪子,嘴裡又出抱怨:“我是沒時運的人,漢子再不進我房裡來,我那討銀子……”後來李瓶兒做東,請孫雪娥過來吃酒,丫鬟一連請了兩回,孫雪娥死活不去,又被孟玉樓當眾人面暗戳一刀,說她經常哭窮“你們有錢的,都吃十輪酒兒,沒的俺們去赤腳絆驢蹄。”意思是你們有錢人隨便花錢隨便擺闊,不祥俺窮得叮噹響,好像連鐵掌都沒錢打的驢子一般。這般處世之道,連素來“大肚能容”的吳月娘都看不下去了,罵她是“恁不成材的行貨子”。

   就這樣,孫雪娥的優勢越來越弱,連她素來自負的廚藝也失去了核心競爭力。論做飯,李瓶兒點的酥油泡螺是西門慶心頭最愛;王六兒的韭菜餡餅也讓西門慶讚不絕口;宋蕙蓮用一根柴火燉出來的紅燒豬頭讓潘金蓮、李瓶兒與孟玉樓啃了個乾淨,更不消說別的茶飯;常時節老婆做的螃蟹“剔剝淨了的,裡邊釀著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兒、糰粉裹就,香油煠、醬油醋造過,香噴噴酥脆好食”;就連潘金蓮心血來潮,也會泡一盞“芝麻鹽筍慄絲瓜仁核桃仁夾春不老海青拿天鵝木樨玫瑰潑滷六安雀舌芽茶”,再包幾個“裹肉餡角兒”,勾得西門慶食指大動。對於浸在蜜缸裡的西門慶,他什麼沒吃過,他才不是滿足了口腹之慾就對女人沒要求的那種吃貨。

   所以,西門慶不待見孫雪娥,西門府上下看不起孫雪娥。孫雪娥為人不夠老實忠厚,處事不會圓滑靈活,硬是把婚姻過成了冷宮,在職場混成了底子。別人都是多交朋友多條路,她則是每每惹事處處結怨。而且她一點都不捨得給別人面子,也沒有半點容人之量,總想見縫插針來報復她的眼中釘。

只會做飯不懂處事的孫雪娥

   《金》書第六十八回,孫雪娥終於抓住了潘金蓮與陳經濟偷晴的把柄,在吳月娘面前唆打陳經濟,逐出潘金蓮。她怎麼也沒想到,世上風水輪流轉。她最後落到了嫁給周守備的龐春梅手裡。龐春梅把她打得半死不活,命人把她賣到了妓院。妓院老鴇還給她起了一個名字:潘玉兒。

   頂著最恨之人的姓,過著不見天日的賣笑生涯。孫雪娥的悲慘原因,在於她只會做飯不會為人處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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