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鯨商網(ID: bizwhale)


“非本地牌照、戶籍人員不允許下高速,請繞行。”


嚴格的交通防疫管制,讓現場很多司機和乘客面面相覷,望城興嘆。鄭一鳴工作的企業通知十號復工,但進不了城,趕不上火車,他也沒辦法,只能儘快退票,邊返回村裡,邊向領導解釋。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自春節前爆發的疫情,短短兩週就影響了國家的每個角落。人們被要求老老實實待在家,幾乎所有的交通、消費、社交活動都陷入停滯。這個一直被各大巨頭盯著的“下沉市場”,瞬間也寂靜了。


無孔不入的謠言、戲謔的段子、密密麻麻的信息像爬山虎一樣,刺痛人的多處神經。久而久之,我們不可避免的產生焦慮,感官麻木。抬頭看不見天,鮮活的生命成為數字,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淡出視野,形形色色的老百姓的真實生活,這個大時代來不及彎腰去感受。


但是,時代的一粒灰,落在每個人的頭上,都是一座山。


一夜之間出不去了


因毗鄰武漢,河南省疫情也極其嚴重,通過一系列的應急措施,把“硬核防疫”展現得淋漓盡致。


作為河南北部某縣級市的一名駐村幹部,趙志負責的村子,年前有6個從武漢返鄉的務工人員,全縣共有2000多個。這些“特殊來路”的人,被一級級上報相關部門,並定期公示他們的返鄉時間、隔離期限、姓名和家庭住址等信息。


趙志第一次知道疫情,是看新聞聯播,他覺得這個人傳人的病毒,很狡猾,也挺可怕。回想起03年春天鬧的那場非典,當時走親戚的人都不準進村,住在村外的麥田庵裡。


除夕夜,收到了上級下達的“封村”任務。趙志立刻找到村裡的一臺挖掘機,親自帶隊構築防疫堡壘,半人高的土堆封住了村子三面的出入口,各豎著一塊牌子:外來人員,禁止入村。最後留出一面綠色通道,移來鐵架子當關卡,旁邊搭個帳篷避寒,放上桌椅、筆和本子,記錄通行的救護車和急需外出的村民。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每天早晨,趙志都要到村委播放大喇叭,呼籲村民“不準拜年、串門,堅決執行在家隔離政策……”。這段話,從早上8點到晚上6點一直循環,聽習慣了,也不那麼聒噪。另外村裡容易出現扎堆聚集現象(三人以上為聚堆),所以他常常在街上檢查巡視,勸村民散開回家。


這段日子,看著病例從幾百到兩三千人的遞增,不少村民明白了疫情的嚴重性,開始接受甚至配合攔人。不過在土堆旁的小樹林,仍然碾出了一條能騎三輪車的小路。“路能封,但時間長了,人也會憋瘋“,趙志對這件事沒有苛責。


封村會持續到什麼時候,趙志也不清楚,只能盼著上級儘早發來解禁的通知。他是封村的人,同樣也是一直被封在村子裡的人。


突然崩潰的“鄉村經濟”


封村對鄉村經濟造成的最大問題是,幾乎完全阻斷了人員和貨物在線下市場的流通。原本隨著返鄉過年的大批消費人群,能加速進化的物流、電商、營銷等下沉渠道,如遭遇地震般塌陷了,也驗證出農村的生產關係,在面臨風險時具有脆弱性和不可控性。


張輝在村裡經營著一家小飯館,因為手藝地道,很多回來的人,都要來吃上一碗燴麵,嘗些家鄉風味。這幾年,村子裡新蓋了不少樓房,到他這兒預訂年夜飯和婚宴的也多起來。為此,他提前備好了兩倍的果蔬肉蛋類食材。張輝老婆緊挨著飯館開了個小超市,賣些日常所需的米、面、水果、蔬菜等貨物。村民們來吃飯或買東西,總會照顧到夫婦倆的生意。


“剛聽說封村,店鋪必須關門時,我都懵了,不敢相信。”突如其來的疫情,讓張輝家的春節過得很糟糕。因為按照政策要求,客人支付的定金應該原數退回,相當於經營者既要承擔物資損失,還要自掏腰包補上虧空。

“每天都很焦慮,不敢崩潰,急著處理幾萬塊的存貨。”張輝邊說邊把一袋面搬到車上。


忍痛打折賣出去是目前最有用的辦法。碰到不確定開門時間的疫情,食材能托熟人週轉掉自然更好,再不濟打折處理掉,實在不行,只能送人或者扔了。對村裡的小店來說,把東西長期儲存在冰櫃冷庫裡,算算搬運、電費、設備成本,得不償失。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村裡人有地,所以菜農、果農不少,鄭一鳴的叔叔就決定承包搞蔬菜大棚、冬季果園,辛苦種一季,眼看寒冬要過去了,疫情來了。封村後,車不讓出去,市場也沒人買,看著果蔬爛在地裡、大棚裡,他只能想方設法,託關係送給沒停工的醫院、廠區,免得血本無歸。


村子的“支柱產業”是幾家小作坊,分別是造塑料桶、暖氣片、汽車扶手的,不大的廠房、簡陋的生產線,工人多是附近的村民,以婦女居多,以往過了初六就上工了。如今原材料進不來、貨運不出去,年前加班加點積壓下的庫存,疫情後服務商的退貨,讓這些小作坊主雪上加霜。但相比工業區的大廠,他們反而更容易扛過去,至少不用支付高額的場地費和工資,因為村裡一般是日結,不幹活也就沒錢拿。


商鋪、理髮店、澡堂,大概能統稱為:村裡的服務業。往年春節,隨著人員迴流,這些地方最是熱鬧,短期集聚的消費佔了全年將近三分之一的收入。現在嗡嗡作響和煙氣四冒的停業了,只剩下零星幾個本地商鋪偶爾開門,所以

被封在村子裡的人,基本上是在過一種不理髮、不洗澡、不購物的原始生活了。


隨著疫情的發酵,今年的老百姓,每個人就像老鼠一樣,躲在窩裡囤口糧。村民心裡有最壞的打算,米麵都是百十斤的往家買,肉、水果等非必需的消費品,則是能省就省。


這對張輝來說,仍算個好消息,他專門建了微信群,誰要買東西說一聲,就不用再敲門,買得多甚至可以送過去。即便眼下存貨快賣光了,但他覺得:“今年肯定不好過,能把本錢賺回來就知足。”因為等疫情平息,大家都迫不及待外出賺錢,村裡就沒幾個人了。


目前,整個村子雖然還存在買賣行為,但實際上並沒有新增產出,希望與“疫”隔絕的農村,沒有變成文人筆下自給自足的桃花源,反而迎來了零度消費的倒春寒。一層層往上看,全社會的消費都被抑制到極低,或許市場回暖後會有激烈反彈,但屆時因供應鏈的斷裂與生產環節的停滯所埋下的供需矛盾也將急劇爆發。


無藥可濟的診所


封村後,供應鏈中斷的潛在風險,物流的阻斷,醫療器材的短缺,給最底層的“村診所”帶來的威脅,有可能是致命的。


村子裡有兩家診所,阿木是其中一個醫生。北方鄉下天氣冷,城裡回來的人很容易感冒,春節前後,出入診所的人最多,可謂是基層的抗疫一線。


疫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剛開始很多村民恐慌害怕,得了病甚至不敢去量體溫,擔心被誤判抓走。後來官方報道說明,才陸續有人去打針拿藥。如果有發高燒的病人,阿木的確要每隔3小時去查看一次情況,詢問返鄉多久,防止是感染疫情的潛伏期患者。


先沒有的是

口罩,這在全國都缺,只是村裡沒了,想買到更難。有人託關係從城裡高價捎來幾十個,但大多數村民都是洗曬後再次使用,而且這些幾乎全是一次性的、起不到太大隔離作用的口罩,大家圖個心安。上了年紀的老人,不願戴口罩,不過喇叭天天響,也不到街上溜達了。


體溫計竟然是國家統管物資,縣裡的大醫院,之前的存貨全部脫銷,然後不再對外出售。村裡更是沒有多餘的,阿木讓病人量的時候,生怕掉地上碎了,畢竟診所太難了。


往常,阿木每隔一兩週才需外出進一次藥,這段時間,村裡的人數翻了幾倍,儘管提前準備了一些常用藥物,仍是遠遠不夠。現在他的診所,治療感冒發燒的藥物幾乎用光了。由於對外交通不便,欠缺的藥物很難及時送達補充,另外,疫情期間,藥物是相關部門統一調配,自然會優先發往大城市和易擴散的地區。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從消費主體來看,村裡的個人診所屬於經營行為,看病的多了,效益也好。但阿木說,他沒把這個當成生意,“鄉里鄉親,醫生該是盼著大家都好的。”如果疫情早點過去,他也就不用擔心沒藥可用了。


“窘迫”的葬禮


村裡的周強,最真切具體地感受到了疫情的影響。這段時間,他家裡有老人逝世,雖然不是因為病毒,但封村後,操辦葬禮無疑是巨大的困難。


在中國農村,最大的就是婚嫁喪葬之事。婚宴還能延期,但喪葬卻等不了。以往辦葬禮,半道街的鄰居都會來幫忙,出殯當天,送喪的客人有20多桌,這不僅僅是講究排場,更是幾千年的鄉土社會維繫親族血緣紐帶的重要社交禮儀。


按照村委的要求,紅事取消,白事從簡。周強的家人決定“城裡的、路遠的,基本上不讓來了,也不擺桌設宴,幾頓熬菜就行,但葬禮流程還是得弄全。”


除了從人老的當天到下葬,都必須有人守靈。周強家裡還要完成這三件事:

置辦社火與祭品。

每逢村裡辦喪事,都會請一個管事兒的,買哪些社火、祭品得先商量好,然後這人打電話讓對方事先準備。之後,糊好的社火要隔著土堆接回家。另外周強負責給逝去的老人買張美女畫,配對用,跑遍了幾個村的商鋪,都沒有開門,最後來到冷清的鎮上,從一家賣小孩玩具的,買到一張明星海報,臨時頂上。


購買大量物資。即使從簡,仍需要預備幾桌人的物資,這裡麵包括:白布、菸酒、飲料、筷子水杯、熬菜用的炭米油鹽、各種食材、饅頭、喝的茶,甚至還有稀缺的口罩、手套等。而買的時候,幾乎都是托熟人拉來的,也有不少是張輝送來的。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哭喪送禮。由於疫情封村,那些初幾就要離村務工的本家親戚,恰好沒走,都披上白布、帶著口罩,加入哭喪的隊伍,有些重情義的甚至從麥田小路跑了10多里路過來;實在沒法到場的,都會把禮錢通過手機紅包、轉賬,或讓別人捎來,記入賬簿。


出殯那天,所有幫忙的親戚、街坊都戴著口罩、手套。趙志還帶著阿木過來,提前為大家量了體溫。這場疫情下特殊的土葬儀式,雖然過程顯得窘迫,來的人比平常少,熬幾大鍋的菜沒吃完,分了分,但周強家人和村民的敬孝更有了溫度。


儘管疫情和紅白事有格格不入的衝突,卻仍舊無法打破習俗,無法阻隔親情。事實上,在熟悉的鄉土社會,這是毋庸置疑的、極合情理的。村民們幾十年都住在這,關係非常穩定,人們最注重的是臉面,所有人、所有事都要為整個家族的臉面服務和負責,疫情增加了送喪的難度,卻無法破壞一個個締結的宗族。


無處可去的務工者


中國城鎮化水平剛剛突破60%,而這代表著:至少5億人生活在廣袤而貧瘠的農村。如果沒有這次疫情,當成千上萬的青壯勞力返城後,農村就只剩下了老人、婦女和孩子,但封村後,直接滯留了九成以上的務工者,同時也給農村社會治理出了一道難題。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無論是沒法進城,還是小區隔離,突然間與城市無限期相思,這樣的日子很難熬。雖然大家口口聲聲說著“不出門就是為國家做貢獻”,但閒不住的村民還是會找些樂子。比如:


一米間距嘮家常。碰到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很多村民戴口罩出門嘮嗑,也不用道破防範心,大家都站得遠遠的,有點“背對背微信聊天”的意思。


掙流量玩短視頻。大部分村民不會玩電腦,智能手機是他們最大的網絡基地,答題掙流量、簽到領紅包以及刷、拍短視頻哈哈哈,讓宅在家的村民樂此不疲。


熱衷於打麻將。按規定不允許聚堆打牌,有時上級會私訪抓典型。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是中國社會的口頭禪。你看到許多人窩在一處打麻將,與逮住一群人,是有天壤之別的。因為非常難查處,人早沒影兒了,只能帶走牌。甚至有地方部門下令,把所有么雞收上去,但卻治標不治本,只是走形式、搞個勤政形象。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其實,村裡每年都有這樣的現象,等過完節,務工人員外出了,一切就恢復了常態。現在,一天天下去,家裡的餘糧不多了,村民們都盼望著疫情散去、回城復工。春節假期的延長,對幹一天有一天工錢,還要養家餬口的務工者來說,沒有收入、沒有生計比什麼都恐慌。到那時,為了尋求改變而逃出去也實屬無奈。


無處可去的還有像鄭一鳴這樣,無法返回公司,只得被迫“在家營業”,俗稱:遠程辦公的仔。家裡人說,“能賺錢還在家待著,多好。”真實情況卻並非那麼如意。


一方面父母熱心的投食、領導親切的責問、孩子征服宇宙的哭聲,讓人們本來分開扮演的角色,在這段時間、在同一個空間裡劇烈衝突,帶來了社會身份上的混淆;另一方面,宅在家裡的人們,常常不刷牙不洗澡不化妝打扮、裹著睡衣,過邋遢的生活,走向社畜的姿態,逐漸失去了一個現代社會人的認知和體面,哪怕只是暫時的。


村裡人常說,閒能閒出病來,這不是子虛烏有。長期的心理和行為上的放縱,會在疫情過去後留下傷痕,所幸,積極的社會也有一個自我痊癒的力量,只是需要一段短暫的混亂的過程。


魔幻教育的直播課


2020,過年的氣氛一點不濃重,還不如在線教育炒得火熱。


疫情期間,“停課不停學”的一紙文件,讓無數網課機構躺賺融資,股票紛紛漲停,卻把老師、學生和家長折騰得夠嗆。教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魔幻了?


魔幻一:老師上播了。原本開學的日子,他竟在某直播平臺看到老師,緊張的老師就像曾經被叫起來背課文的他。絕大多數老師沒有直播的經驗,也不喜歡直播,都是“趕鴨子上架”,所以在這樣的狀態下,非常考驗老師的表現力,全程沒有互動,又非常影響教學水平。有些學校甚至沒有指定平臺,學生進N個直播間觀看,很容易走神。


魔幻二:假裝學習的三種境界。為了督導學習,學生被拉進一個個微信群,每天6點~7點早讀拍照打卡,所以他想到佈置場景,提前一晚擺拍,明早定時發;上網課看直播,他的新鮮勁過去,就成了堂而皇之玩手機的藉口;寫作業時,他一手拿起筆,一手搜索答案,還有比不用思考更省事的嗎!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魔幻三:家長去借書。由於在家上新學期的課,所以課本只能去借別人家用過的。在智能設備和新授課形式面前,農村父母幾乎無法拒絕孩子的任何要求,因為他們完全沒有經歷過,也判斷不出教、學的效果。


誠然,疫情未知何時息,網絡教學是當前較為有效且能實施的辦法,尤其在非典後崛起的在線教育機構已經愈發成熟,直播也可以從另一角度拉近師生之間的距離。


但是,凡事必須循序漸進,教育更是如此,不該為了一個口號拔苗助長,甚至飲鴆止渴。因為教育的立足點是立人樹德,培養探索和求是的精神,而不僅僅是為了傳播考試的知識,網課、手機是外化的工具,與黑板、粉筆並無二致。


教育終究離不開現實場景,特別是在資源不匹配的農村。這堂生動的“魔幻教育”直播課,更像是一場“解放課堂”的實踐活動,反映出城鄉教學管理中的失衡狀態,也為在線教育改革提供了方向。


寫在最後


危及生死的疫情來臨時,恐懼、不安在心底滋生蔓延,這是無法遮掩的心理表現,但有些自媒體,藉助謠言故意誇大災難中人的無力感,以及對社會管理的不信任。這是非常可恥的。疫情或許已經改變了無數企業、個人的命運,但這個社會究竟變成什麼樣,是千千萬萬普通的你我選擇的。


無論是鄭一鳴、趙志、張輝夫婦、阿木、周強,還是這片土地上真實淳樸的其他老百姓,都會有很多的擔憂,卻從未向外傳遞戾氣,依舊下雪了剷雪,天暖了曬太陽、按時吃飯睡覺,簡單的活著。當你窺見人們怎樣地自處,便不會怨恨這個“沒有煙花、沒有燈會、沒有熱鬧的人群”的春節,它不好不壞,只是太不同尋常了。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吾國與吾民》中寫道,“我可以坦誠相見,我並不為我的國家感到愧疚。我可以把她的麻煩公之於眾。因為我並沒有失去希望。中國比她那些小小的愛國者要偉大得多,所以不需要他們塗脂抹粉。她會再一次恢復平穩,她一直就是這樣做的。”更何況,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吧。


那些被封在村子裡的人,還好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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