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国民政府根据中美联合对日作战方案,决定在后方修建一批飞机场,名曰“特种工程”,由军事委员会领导。广汉飞机场,就是这样的特种工程之一,有一些龙门阵很值得摆一摆。
网上搜到的现在的广汉机场照片
一、独立大队
广汉飞机场选定在三水乡至和兴乡带,西起张家字库,东止二圣宫,北临蒙子埝,南至石观音,占用农田七干余亩。1943年1月,广汉成立了特种工程征地委员会和征工委员会,县长刘幼甫兼任主任。随即展开工作,限价征收所需土地,限期搬迁境内住户,如数征调各乡民工,积极筹办开工事宜。0广汉县有个松林乡,乡长曹志。一天,曹志接到县上一纸公文,急命师爷汤某拆读。公文内容是引转上级关于在广汉县修飞机场的决定,并有县里给各乡分派财、物、人力的具体任务要求。其中有一段文字说:“松林僻壤,民生苦寒,免修机场。当加教百姓,清纳旧课,以感斯德。”汤师爷读罢,喜形于色说:“这就好了。免了这场差事,谢天谢地,少了多少麻烦啊!看来是你们刘老师的关照。”汤师爷所说的刘老师,即指广汉县长刘幼甫,与曹乡长有着一层特殊的关系,曹乡长向以老师称呼殊不知,曹乡长一听要松林乡“免修机场”,却慌了手脚,脸红筋涨地说:“你怎么打胡乱说!这样的羹差事,肥缺空,免了,岂不是免了你我的一条财路!”汤师爷恍然大悟:“哦,乡长高见。但此事怎处?”他指着棹上的公文问乡长。
“将它压在卷底,不向外传。晚上你来我屋里商量商量。第二天上午,在连山至广汉的这段川陕公路上,出现了两辆黄包车,前面坐着师爷汤某,后面坐着乡长曹志,两人穿戴一新,头上灰博士帽,身穿长黄皮袄,外罩蓝衣黑褂,急急忙忙向广汉县城奔去。曹志和师爷汤某来到县衙,由于是老关系,无须传达,直接来到县大老爷刘幼甫的私人客堂里。寒暄数语,曹乡长取出昨夜赶制出来的一纸呈文,双手递给县长。刘幼甫拆书一观：
为自承其责,同修机场,成立独立大队事。敝职率民万众,久居乡士,鲜所作为。时值国难,得友邦合作,修建飞机之场,固我国防,以御倭寇。应职振臂一呼,奋起百姓,共蹈艰途,献诸一力,聊表民族壮志,于国或有区区之益。前示“僻乡苦寒,免于此行”者,颇有无报国之秋之感也。今自告奋勇,愿承一担,组成松林民工独立大队,同修机场,随即赴工无落人后,而扫敝乡空白之羞。唯望赏准。谨呈县长刘钧鉴
职曹志上
刘县长看完呈文,侧首闸道:“此文何人所撰?”“晚辈亲笔。”曹乡长恭敬作答。
文词倒还清新堂皇、但不知同僚决心何至如此?'
“学生读书何用?哦,这就是了。”宦海浮沉有年的刘幼甫,世事精通,人情练达,一踩九头翅,对曹志此行的本旨,已透澈中边。为顺其师生之情,甚么“乡穷民困”也顾不得了。他老经世故地一笑,说了声“稍候”,便到前面衙署示知他的师爷去了。
曹、汤二人等了好一阵,刘幼甫才回至客堂,取出一纸批文,亲手交与曹志。其内容除照准松林乡成立民工独立大队同修机场外,并示明“前文与此有逆者,以此文为正”。
曹志和汤师爷回到松林,立即策划派款、筹粮、抽人等事,忙得不亦乐乎。三天后,松林乡公所门口,贴出一张布告顷奉县示,责我乡成立民工独立大队,赴修飞机场,凡经保甲通知有名者,于农历腊月二十三日自带行装来乡取齐,随即前往动工勿误,违者法办。除分令外,合行此告。乡长曹志
松林民工独立大队就这样成立了。老百姓虽然从外乡得知松林免修机场的消息,但本乡乡公所的布告和通知是无容怀疑的。两千民工在队长的带领下,按时到达工地,赶上了腊月23日的开工典礼。后来他们才知道,独立大队是曹乡长为了整钱钻营来的。
二、赌中之花
来自双流、彭县、新都、金堂、德阳、什邡广汉七个县的民工六万三千多人。县为民工总队,总队长由县长兼任;乡镇为民工大队,大队长由乡镇长兼任;乡镇以下每200人左右为中队,50人左右为小队,中小队长由乡镇长委派。这些人到工地监工,人们称之为泥巴官。寒冬腊月,民工们下到深陷没膝的冬水田里,敲打冰冻,淘挖稀泥;或散布在霜雾茫茫的河坝当中,挑沙捡石,叩击碎块;或钻在摇摇欲塌的高坎底下,凿穴打洞,挖取黄士。晚间,住在四面透风的工棚里,靠背抵脚,互御风寒。民工的伙食,经过层层尅扣,吃的是削价虫蛀米或碛米,佐以盐拌鲜青菜。在拌合鲜青菜时,边放盐巴边用扁担将活菜砍死,称为快速咸菜民工们吃得拉肚皮。腊月30晚上过年,各地民工们都加了一次餐,吃的是蒜苗回锅肉。唯有独立大队例外,原因是民工们的加餐费被曹乡长推牌九输光了。当晚,民工们愤馈不平,议论纷纷。第二天,曹乡长喊中队长给民工解释说:“为什么别的大队都加餐,我们独立大队不吃肉呢?这正是独立大队的独立性!”事情就算过去了。
珍贵的老照片
冬去春来,天渐暖和,工程速度加快。这时,三水、和兴街上的茶铺酒店、饭馆里,出现了成批的妓女,陪着发了财的泥巴官,在那里蝇臭成团地吃喝笑闹。还有相当一部分泥巴官聚集在连山庆华旅社赌博。这庆华旅社,是连山码头十个袍哥大爷合伙经营的,势力颇大,资金雄厚。前面是茶铺,中部是旅馆,后院是赌场。
1944年4月6日，给修筑机场的中国民工用扁担送米饭
二月初十这天晚上,庆华旅社后院大厅和敞坝里,煤汽灯吼得“嗬嗬”响,照耀如同白昼。这里,大宝、牌九、罗宋、花牌、乱戳、敲敲、麻将、骰子、卜克等,各种赌法应有尽有。大厅前的两根石柱头上,贴一副红对联:“摆下五花八门赌,招来九流三教人。”赌场中,以大宝、牌九最热闹,满围着人群,看不到棹面,只能听见宝官合牌、摇宝的声响,和宝力比点、报牌的唱闹。罗宋是一个新赌目,称为赌王。它以一副除去大小王的52张扑克为赌具,由宝官推牌,三方押注,各拿牌13张,组合成头、中、尾进行比较,灵活性很大,而每盘输赢可为押注的1至13倍。因此,扯罗宋都慎重,抱膀子的人也不敢多嘴或咳嗽。当晚赌罗宋的有连山镇长刘晖、松林乡长曹志、官仓的易乡长,以及金鱼、八角等乡的头目,由官仓易乡长当宝官,其余分布在顺天后三方押注。他们都是在这次修机场中各负一乡镇责任的泥巴官,为了显出与众不同,他们不是赌钱,而是赌输嬴石方,押注以铜钱作代码,一枚铜钱为十立方米鹅卵石。全场规定以十盘为限。开赌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彼此押注不多,一股三枚五枚,宝官、注角互有输赢还比较风平浪静。及至最后一盘,连山镇长刘晖觉得不过瘾,一时性起,吼道:“怕甚么!要输输个精光,要贏赢股地方!”说着当即押注50枚,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松林乡长曹志等人不甘示弱,纷纷添注。宝官易乡长发牌后,各方注角拿起自己的牌,全神贯注地扯配。他们的心情紧张而兴奋,因为牌都拿得不错:顺方是全小,天方是同花,后方是清顺。如果宝官牌孬,三方都该嬴。全小赢两倍,同花嬴三倍,清顺赢五倍。不久,各方把牌扯好伏放在棹上,只等宝官开牌。宝官神情平静,将自己的牌提扯了几下,顺手放在面前,见各方牌已到齐,喊了一声:“开1”宝力按顺、天、后次序揭牌。最后揭开宝官的牌,竟是一副13张不同样的赌中之花一1赢13的“10三烂”1随着一阵“喔唷!”“唉呀!”“哦嗬!”的惊叹,三方注角一个个目瞪口呆,耷下了脑袋。
修建广汉机场的照片
修建广汉机场的照片
好一副赌中之花“十三烂”！押注1枚输13枚,50枚输650枚;一枚方石,百枚千方石,650枚就是600立方米鹅卵石1正苦于鹅卵石方难以完成任务的官仓乡易头目这一盘罗宋大获全胜,喜之不尽。金鱼、连山、松林八角等乡镇的泥巴官们,听宝力算清赌账,无可奈何地各将本乡镇交了石方的收据,照自己所输数交付给官仓易头目。输赢双方怀着不同的心情散场伙第三天,在石亭江、绵远河的大河坝里,散着几个乡镇的少年儿童,在那里捡鹅卵石。原来,刘晖、曹志等几个乡镇头目输了石方,为要给上司交任务,来了个紧急措施,突击捡石。这时各乡镇的青壮年已编入正式民工队,只好在儿童身上打主意。他们命令10岁以上、15岁以下的儿童,包括在校学生,一律到指定的河坝捡鹅卵石七天,由临时监工员指挥。儿童们十分认真,努力捡石,争先恐后地比赛谁捡得快,毫不畏难怕苦。因为他们临出发前,乡镇长给他们演说:“小朋友们,捡石头修机场,打日本,是爱国的!”儿童们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谁也无从知道其实是在为乡镇长还赌账。
本该是读书的年纪，也加入了抗日行动中来
民工对鹅卵石进行加工
中国不会忘！
三、中国人不好欺侮
1943年5月,刘幼甫调离广汉,由新任县长周初兼任广汉特种工程委员会主任。机场工程,经过数万民工将近半年的艰苦劳动,排冬水,挖稀泥,放坡填坑,夯基铺石,滚辗镇压,到农历五月,机场全部竣工。其中,主要工程长约十里、宽约半里的正跑道,在用土方填平、干黄泥复盖夯紧的基础上,铺填卵石三层。底层石如碗口大,中层石如茶盅大,上层石如鹅蛋大,每层浇灌黄泥浆,然后再铺一尺五寸厚的碎石,灌透黄泥浆,开动压路机镇紧,面上铺豆石,浇注柏油,撒上细砂始成。特种工程如期完成,美国工程师也称赞“中国人了不起,用简单工具建成了新式机场”。1945年春,美机轰炸东京,就是从广汉机场起飞的七县民工对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也付出了重大牺牲。其中仅广汉县高骈乡,在修机场中死亡的民工就达一百余人。
广汉机场修建场景，民工拉动大石碾压跑道
建设中国机场，劳工们用肩膀运送石块
落后的工具让验收跑道质量的美军军官心存疑虑，他们却惊奇地发现就连铁钉都打不进这些跑道的表面
中美军民共同抗击日本法西斯
b-29内部照片
新机场飞机逐渐增多,附近公路和场镇随时都能看到美国兵。他们纪律很坏,背起卡宾枪到处游逛,为了寻乐开心,经常打死老百姓的鸡鸭和鸽子;或坐起吉普车在公路上追逐年青妇女,搂抢上车;还盗走了和兴乡宝县寺中的珍贵文物一万岁九龙牌。美国兵的这些流氓强盗行为,官方不闻不问,群众非常愤恨。终于,出现了这样一段新闻天黄昏,两个美国兵身带卡宾枪和弯电筒,又在那块高梁地边旋来旋去,等侯妇女,想干坏事。突然,高梁丛中钻出四个中国人,美国兵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四把匕首已经二比一地对准了他们的咽喉,他们只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执匕首的人解除了他们的武器,把他们押到河坝当中,“砰”的一声卡宾枪响,打死了一个。另一个吓得脚杆发软,瘫坐在地下,被尖刀割去了一只耳朵。“回去告诉你们那些同伙,中国人不好欺侮!”四个人阵厉声喝斥之后,扬长而去。
由于没有加油设备，中国军民只能从大油桶中将燃料抽出，放入小桶中，再用人力将这些小桶拉上机翼，为B-29加
就这样，中国军民人力为B-29加油
机场上一群机组美军官兵站在轰炸机前面
被割去耳朵的美国兵回到机场,向他的上级哭诉,他的上级找到机场的中国官方申诉,官方又层层向上报告,上面终于批示下来,叫“查清事件,找出凶手”被割去耳朵的那个美国兵提不出那四人的相貌特征,只好在中国人中去认。他到各处去认了很久也未认出,最后无可奈何地说:“中国人的相貌都差不多,认不出来。”这桩案子一直查找到日本投降,还是没有着落,美国兵只好走了算了。后来人们估谙,打死美国兵那回事,可能是德阳歪螺山的绿林英雄陈安同他的兄弟伙干的,行动手段才有那么敦笃利势。因为广汉是陈安的出生之地,也许是他知道了家乡的姐妹在受外国人欺侮,才这样干的。这些往事,距今40多年。现在的广汉机场,已经是中国民用航空飞行专科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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