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和我和他

他叫楊箏,我和他一起生活於江西的的一個小鎮,那個時候我們還很小我們一起就讀於村裡的一個危危可及的小祠堂裡,裡面有一位面目慈祥手腳狠辣的赤腳老師,當然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相識於此,他成為了我一生的朋友。

楊箏同山溝裡所有的孩子一樣,獨有自己一個心酸的故事。

我不記得他說是那年來著,大致應該是夏天,村裡來了收藥材的跑商,開著張牙舞爪的三輪汽車,停靠在楊箏外婆家的坪地前,收購村裡的草藥。跑商的有2個人一個是面部油皺的老司機,一個是陽光油皮的年輕人,應該是個幫手。

他們停留了短暫的3天,楊箏的媽媽的魂卻被油皮的青年勾走了,不顧家裡二老的勸阻與呵斥跟著油皮年輕人走了,這一走就是近1年回來時挺著個大肚子。

回村不到1個月生了楊箏,對於二老的如何盤問她也緊咬牙縫。

生產完6個月後她就走了,一走了杳無音訊。

楊箏在斷奶後就一直跟二老生活在一起,姓也是跟外公姓,跟所有農村孩子一樣割草、餵魚、養豬、放牛該會的都會。當然也沒電視劇裡的一群孩子嘲笑某個孩子是個“野種”的狗血劇情,最多也就追逐當中說一下你沒爸他沒媽,大家都習以為常。一群野孩子農活幹完最多的是坐在一起談論著外面的世界,每次到這楊箏總是不說話,眼裡臉上露著厭惡。

記得那天我跟楊箏在河裡撿完沙貝各自回家的路上,看到村裡一群大人圍著一輛沾滿泥巴白色轎車前,當然泥巴也擋不住豪車給村裡帶來的轟動。我湊過去了解到村裡來了有錢人還是楊箏家的親戚,我滿臉虛榮羨慕的看著楊箏,他也一臉莫名其妙。

大概到傍晚,差不多是新聞聯播結束,天氣預報開始的時候,那輛車走了。

第二天我興沖沖的去找楊箏,結果在家沒找到找了很久在放牛的水草湖才看到他,太陽下他眼角閃著光,他哭了,那時的我哪裡懂得安慰人呀,還嘲笑的說他娘娘腔,他回過頭來滿臉氣憤的問我“為什麼大人們都要出去,為什麼都不回來。”

我啞口無言木訥的答到:“大概是要掙錢吧!我爸媽每次來電話都是說為了我,不出去的掙不到錢養不活家的……“我如背書般重複著爸媽給我的說的話。

他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開始跟我有一句每一句的聊著他最討厭的外面世界。其實我很想問他昨天晚上他家誰來了,但又不敢。

往後日子就這樣一直平靜著,直到楊箏外公去世的那一天……

我跟楊箏就讀於一所寄宿初中,一天上午老師把他叫出去說一些話,後來後他就像個木頭一樣呆呆的,老師也把我叫出去了,告訴我楊箏的外公去世了叫我帶著楊箏一起回去。

我使勁出了所有的勁蹬著自行車,坐在後座的楊箏一直沒說什麼話。但隱隱約約聽到他在抽泣但沒哭。

回到村後,村裡已經有老人幫襯著搭好竹木架子,祠堂裡有群穿帶白布衫的人忙前忙後。楊箏到家後也是怔怔的楞了些許,然後我緊跟著他跑進家裡,家裡早已進去一大堆人,看楊箏來了叫他陪著她外婆。

村裡的人大家齊心幫忙著料理後事,我隔天就回了學校。

此後楊箏除了跟我和一些熟悉的人外基本不怎麼說話。

初中畢業後我們就沒讀書了,我跟楊箏一起去汕頭一個叫澄海的塑料廠打工了。廠裡的生活千篇一律,也有很多跟我同年的孩子大家的命運都相似。工廠上班早上8:00~12:00,13:30~18:00 ,19:00~22:00,每月休息2天,就這樣我們在塑料廠呆了1年多。賺的錢楊箏是寄回家給外婆然後給自己留一點,怎麼說呢那時候雖然很累但是很開心,我們能賺錢了能寄回家能養活自己雖然累但覺得很值。

記得那是08年奧運年,我們離開了工廠原因很簡單,就是楊箏以前問我的那個問題““為什麼大人們都要出去,為什麼都不回來。”說出來很諷刺為什麼呢?雖然我也明白是為什麼,但是這種理由真的很單薄。

我們回家了回到了小縣城,我們在一個牆繪師傅手下做事,畫宣傳標語和圖案,工資很低但很自由自在離家也近。

11年6月份左右,我跟楊箏在一個村裡畫宣傳牆,楊箏電話響了。家裡外婆出事了跌進河裡,我跟楊箏騎著摩托車瘋癲的往家裡趕。

外婆最終還是走了。

楊箏眼睛通紅躲在廚房哭了很久,我幫忙著處理事情。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他洗了把臉一起跟我收拾著。但我們壓根什麼都不懂,基本全靠村裡老人幫忙銅鼓銅號、聯繫做飯的廚子、去山上挖好墓穴、買紙買香蠟燭等等。忙碌慢慢的把情緒稍稍壓制下去了。

我很突兀的問了一句:“要不要叫你媽過來”,他愣愣好久說:“嗯!”,然後他發了條短信過去。

在第二天傍晚,楊箏媽回來了能看出來風塵僕僕,同行的有他老公和2個孩子。然後她接手了活,把喪禮辦的很體面,在一個禮拜後她們就走了。

大概過了一個禮拜楊箏才回到師傅家裡跟我開始上班。

在以後工作的日子裡,我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楊箏輕鬆了很多,在一次喝酒後她跟我說了那些事。

在他媽生下他第一次回村的時候,他媽就想接她去城裡住但是老太太沒答應說:“自己能養活楊箏,還問她回來幹嘛?”,然後那次鬧得不愉快她媽連夜就走了。

外婆跟楊箏說:“只要她還活著就不會讓楊箏去城裡受欺負”。

第二次見面時楊箏外公去世的時候,她媽又勸說要帶楊箏走去城裡上高中,這次外婆問楊箏願不願意楊箏說不願意,然後她媽也沒說什麼走了。後面有一次是得知楊箏去塑料廠打工打電話給外婆叫楊箏回來,楊箏沒答應。

這次楊箏外婆去世,她媽再次叫楊箏走給他安排工作,楊箏再次拒絕。

楊箏跟我說他活得像野草一樣。

大概在一年後,楊箏說要走開始我以為他是要去她媽哪裡,直到他叫我一起我才知道他想去外面的世界,他拿著外婆留給他的6萬多塊帶我去了上海。

在上海一個月吃的苦比我們在塑料廠1年都多,我們初中畢業沒文化、電腦用不來、剛來地鐵都不會做坐……慢慢的在自卑的情緒中我們在上海慢慢的生存下來了,本以為以後的日子就這樣一直下去了,但是最後我們還是逃不了野草的命運。

2019年3月5日楊箏出車禍了,沒撐到醫院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說。

後面他媽來了,最後的事我沒參與只知道楊箏火化了。

我躲在狹矮的出租屋裡哭,我害怕我怕以後不知道怎麼辦,我怕沒有他後怎麼辦以前什麼事都是她做決定,現在我什麼都不敢。我想過自殺但不敢,我渾渾噩噩呆在出租屋裡半個月,看著我跟他在上海的這些年照片又揪心的哭了,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難受。

我木訥的收拾著他的東西,衣服、鞋、書和他喜歡的自行車。他還有2萬塊錢在我的支付寶裡,那是我們準備一起去西藏的錢,那是我們離開上海的下一個計劃。我最後把它捐了,捐給了像我跟他一樣的野草。

請不要怪我把這些事寫下來,我只怕自己沒寫的更詳細,我怕老了會忘記,我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故事,雖然算不上什麼。

蒲公英和我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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