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後的遼寧大連溫度已經降到零度，大連市甘井子區、緊鄰著G202黑大線的某小區附近，路人們行色匆匆，孫海達卻依舊雷打不動的每天都在小區附近溜達。
2019年1月，黑龍江系列強迫勞動案曝光，案件共涉及52名被害人，他們被輾轉各個工地、工廠，長年累月的進行重體力勞動。90後的孫海達就是被害人之一。
一年過去，孫海達的生活如何，他是否討回了自己的工錢……近日，上游新聞記者再次來到見到了孫海達。
被解救後的孫海達在大連哥哥的家中。攝影/上游新聞記者 張瑩
逃出黑工廠的“勞奴”
2019年1月4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佈的系列刑事判決書顯示，黑龍江4個團伙13名犯罪分子因犯強迫勞動罪，被一審法院分別判刑1年至6年，四起強迫勞動案中共有52名被害人，他們被犯罪分子控制，輾轉各個工地、工廠，長年累月地進行重體力勞動。
孫海達便是52名被害人中的一員。
2013年，孫海達被騙到黑龍江、內蒙古等工地被強迫勞動5年，直到2018年5月被警方解救回家。5年多的時間裡，孫海達日復一日遭受著“地獄般”的折磨：每天干苦力至少12小時，通宵幹活更是常事，不僅沒有一分工錢，還要時刻面臨著監工的拳打腳踢。
提起孫海達剛被解救回家的樣子，家人記憶深刻：孫海達十分邋遢，身體虛弱，1.85米的個子卻不到130斤，90後的年輕小夥子看起來像是近40歲的人。更讓家人們難受的是，孫海達精神恍惚，已經記不起家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只是說：“我叫二十五。”
數年的“勞奴”生活，讓孫海達的智力和語言能力退化。回家數月後，孫海達仍無法講述自己的遭遇，家人對他過去幾年的生活一無所知。直到嫂子邵珠梅輾轉與另一名受害人的家屬取得聯繫後，家人才知道了孫海達這幾年的遭遇，同時也明白了“二十五”的由來。
孫海達等人曾在哈爾濱雙城區、延壽縣的化肥工廠被強迫勞動。圖源於澎湃新聞
四口人的蝸居生活
孫海達的哥哥家住大連市甘井子區某小區，緊鄰著G202黑大線，從市中心駕車抵達此地大約一個小時，孫海達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一年半的時間。
1991年，孫海達出生於黑龍江省依安縣，有一個年長他兩歲的哥哥。2003年，孫海達的父親在七臺河煤礦挖煤時因坍塌事故死亡。母親改嫁後，孫海達跟著爺爺奶奶在吉林遼源生活，哥哥則被送去姥姥家。
此次孫海達被送回老家後，依然面臨著無人看管的狀況，孫海達的哥哥將其從黑龍江老家帶到了大連一起生活。此前，一家三口住在這個面積僅有40餘平米的小家中，孫海達的到來使這個原本就不寬敞的家更擁擠。
儘管小家面積不大，但是封閉式小區院內還算安靜，樓下就是小花園，孫海達偶爾會陪著小侄女在小區裡玩滑梯。
孫海達在客廳打地鋪，但是睡覺的時候還是要開著一盞小燈，否則他不敢入睡。“相比做勞工時候的宿舍，現在的條件要好上太多。在北安糧庫期間，宿舍是一處老舊的平房，屋裡由幾塊木板組成的大通鋪上擠著十多個工人。”孫海達說。
孫海達和工友們平日裡常吃的就是燉白菜和饅頭，菜裡連點油腥都沒有，更別提肉了。“他的生活沒有規律，有時候一天要吃四五頓。”邵珠梅說，現在做飯也要多準備一些，“他還會挑食，愛吃肉，我只能換著樣給他做好吃的。”
2019年1月19日，孫海達在網絡視頻直播平臺與網友交流。 視頻截圖
因意見分歧 已不再直播
要多養活一個人，這家人還面臨著不小的經濟壓力。
孫海達的哥哥是貨車司機，每個月有幾千元的工資，扣除房貸和女兒的託保費後已所剩無幾，嫂子邵珠梅為了照顧4歲的女兒並沒有工作，只能打打零工，平均每天有20多元的收入。
此前，邵珠梅還在直播平臺上註冊了賬號，偶爾還會帶著孫海達一起直播，不僅可以鍛鍊了他的交流能力，偶爾還能得到三四十元的打賞。如今，因家庭內部意見的分歧，邵珠梅也不再直播。
如今，四口人的生活就依靠信用卡在勉強支撐。“海達還會要一些零用錢，但是他對錢沒有概念，經常會丟。”邵珠梅介紹。
為何不讓孫海達工作賺錢呢？邵珠梅說：“曾經也想過給海達找一些簡單的工作，但是目前他仍然害怕陌生人，無法像正常人一樣交流，說話也沒有邏輯，找過幾次短工，最後還是給領回家了，以他這樣的狀態顯然是無法工作的。”
而孫海達做勞工近六年的工錢似乎也無法討回。根據哈爾濱鐵路運輸法院（2018）黑7101刑初40號刑事判決書顯示，囚禁孫海達的黑工頭也就是被告人劉振華等人以暴力、威脅和限制人身自由的方法強迫他人勞動，其行為已構成強迫勞動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並處罰金人民幣三萬元。其他犯罪分子被一審法院分別判刑1年至6年，並處以相應的罰金。今年8月26日，劉振華的執行罰金存入哈爾濱鐵路運輸法院涉案專用賬戶，已上繳國庫。
邵珠梅表示，黑工頭劉振華從逮捕到判決，孫家人都不知情。孫海達被其控制了近六年的時間，動輒打罵，卻沒有一分工錢，家人希望能討回應有的工錢。2019年11月初，哈爾濱鐵路公安曾來到大連進行回訪，但有關於賠償事宜似乎希望不大。
孫海達最喜歡的玩具。攝影/上游新聞記者 張瑩
未來想娶媳婦 過正常人的生活
與一年前相比，孫海達的狀況有喜有憂，比剛回到家時要胖了十幾斤，精神狀態也好了很多，不再時常的恐懼，卻也更難管教。記者瞭解到，孫海達目前就像處於叛逆期的孩子一樣不服管，喜歡每天外出溜達，很多次都找不到人。
邵珠梅不僅要負責孫海達的生活起居，還肩負起了教育責任。教孫海達寫字和數數，雖然開始找不到科學的方式，卻也小見成效，經過練習，孫海達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也能數到60了。
當記者問到教育的問題，孫海達並不願意回應，邵珠梅則表示，“（學習）已經全部放下了，海達現在不願意學習，偶爾還會頂嘴，或許是學習太枯燥了。”
每天早上，邵珠梅做好飯，就會送女兒去幼兒園，孫海達則在吃完飯後就下樓溜達。由於平時邵珠梅與小區樓下的一些小店關係處的融洽，這些店主也知道孫家的家庭情況，所以孫海達在去這些商家玩的時候，也會幫著照看，給他一些吃的。但孫海達仍然很讓嫂子頭疼，經常模仿別人學一些話或者不好的習慣。邵珠梅犯愁地說：“這一年孫海達出走過很多次，常常找不到人，幸好他走不遠，最後都找到了。”
雖然意識時而清楚時而糊塗，但是孫海達也如同其他同齡人一樣，常常幻想著自己未來可以娶媳婦，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有時候他會說找漂亮媳婦，我們也希望他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這樣我們也會解脫了。”邵珠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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