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淚,錦年悲,一念繁華一念灰

故事:微小說 | 胭脂淚,錦年悲,一念繁華一念灰

^_^本系列是用志怪小說裡的原型,架空寫的故事,故事內容和原文裡的人物無關哈~

南朝·《異苑》

原文節選:

《顏延之妾》

陳郡顏延之字延年,有愛妾死。延之痛惜甚至。以冬日臨哭,忽見妾排屏風,以壓延之。延之懼,墜地。因病卒。

陳郡的顏延之,字延年,有個寵愛的姬妾死了,他悲痛哀傷至極。一次冬天,他在姬妾的靈位前哭著,忽然看見姬妾推倒屏風來壓他,他害怕地摔在地上,於是生了病,沒過多久就死了。

小說: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不過在茶樓裡賣唱的霓舞,不會舞,只善歌。婉妙仙氣的名字雖給她的美貌添了異彩,卻沒能為她消除命中的災厄。

霓舞的家鄉在南郡,父親是個秀才,原本一家日子還算溫飽,奈何災(荒)連年,父母相繼染病亡故,只剩她一人孤苦無依,隨著逃荒的(災)民乞討為生,流落到京都時,早已狼狽不堪,飢腸轆轆地暈倒在茶樓門前。

茶樓的掌櫃看到這骯髒瘦弱的身影,有些憐憫,讓夥計出去施捨幾個饅頭。

“咦,這乞丐挺有意思,破衣爛衫的,手裡卻還抱著只琵琶不鬆手。”夥計說道。

掌櫃聞言,心動了一動,憶起過世的娘子,兩人初開茶樓時,生意慘淡,她便在賬臺邊彈琵琶、唱小曲,為茶樓增添熱鬧,那同甘共苦的歲月呵,他輕嘆了口氣,吩咐夥計:“把那姑娘扶進來吧,正好樓下的柴房空著,讓她住那。”

霓舞醒後,便留在了茶樓,用她一路行乞,暈倒後仍抱在手裡的琵琶來謀生和報恩。這琵琶是她母親的遺物,雖有些泛舊,式樣卻不俗,背後還有她母親豆蔻華年時用釵環劃下的詩句——小蓮初上琵琶弦,彈破碧雲天。

霓舞從小隨母親學琵琶彈唱,技藝本就不錯,現下要用它來維持生計,自然愈求精益,更兼心底濃濃的思鄉之情、悽愴之境,歌聲可謂纏綿悱惻,哀婉繞樑。從此,琵琶佳人聲名大噪,茶樓生意紅火,看客、聽客絡繹不絕。

“去年紫陌青門。

今宵雨魄雲魂。

斷送一生憔悴,

只銷幾個黃昏——”

她抱著琵琶,素手撥弄琴絃,琴音泠泠,歌聲幽幽,天邊浮雲瘦、人間倦殘眸、離人風滿袖,痴者恨未休……一曲一曲,訴盡憂愁,唱盡情仇,引人潸然淚下,又讓人憶起年少流霞。

“等你攢夠銀兩,叔父幫你尋個好婆家,好好過日子。”這晚,霓舞唱完最後一曲,客人漸漸散去,掌櫃給她斟了杯蜂蜜甘草茶,慈聲說道。

“謝謝叔父照應、”霓舞還未及道謝,角落裡卻傳來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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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算命瞎子。茶樓角落的那張小桌,就是他的算命攤,他閉著的眼皮抖動幾下,便能斷測吉凶。眾人不知他是真瞎還是假瞎,只知他的斷言幾乎都準,甚至一語成讖。

“老人家為何嘆氣?莫非是我命數不好?”霓舞蹙眉問道。

“老朽雖算命數十載,也不可妄論好壞,因為我不能用自己的心,去論別人的命,不過給個提點而已。”老人摸了摸花白的鬍鬚:“世間事皆不可圓滿無缺,春花秋月,春月秋花,各有各的美滿和遺憾。”

“春花秋月,春月秋花……”霓舞喃喃著,不知何意,直到嫁給陶將軍之後,才惘然明白。

霓舞和陶將軍相見的那天,是個極其寡淡的日子,非晴非雨,天空一抹蒼白色。要說有什麼不同,便是有個青衫少年,擠到了離她最近的那張茶桌前。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十分俊逸,只是太過清瘦,氣度也有些拘謹,他一邊興奮又傾慕地看著霓舞,一邊小心翼翼地遮掩長衫上的補丁,應是湊了許久的錢,第一次來聽她彈唱。

“大家可有什麼想聽的曲子?”霓舞彈了幾曲後,抬頭問眾人,眼睛則望向那個少年。

“聽姑娘的口音,是南方來的吧。能否唱支南方小謠,曲調歡快些的,讓我們憶憶舊。”少年有些忐忑。

“好。”霓舞點點頭:“那我唱首採蓮歌吧。”

“船動湖光灩灩秋,貪看年少信船流。

無端隔水拋蓮子,遙被人知半日羞——”

霓舞的嗓音清越而飄逸,這首小謠就好似江南湖面的一陣清婉和風,直拂到思鄉人的心間,漾起層層漣漪。

“好!”渾厚的聲音響起,眾人側頭看去,眼尖的人嚷了起來:“是陶將軍!”

陶將軍一生戎馬,(戰)功赫赫,如今雖已告老,卻未減英武之氣。他淡淡一個眼神,便似電光火石般,將霓舞周身掃了一遍,甚至連心事都照了個通透。

之後的幾日,都是暗沉乏味的陰天,陶將軍的興致卻絲毫未減,每日都來茶樓坐上許久,還給霓舞帶來許多東西,南方的胭脂花粉、荷包香囊、錦緞繡樣、點心果脯……應有盡有,讓她解思鄉之情。一個月後,更是告知霓舞,已經將她雙親的墳地修繕,可帶她回去拜祭。

暗示已足夠明顯,更何況是驍勇善戰、威風凜凜的將軍,這般化百鍊鋼為繞指柔,還要怎樣?

“我也是南郡人,年少便離開家鄉闖蕩,馳騁沙場數十年,風霜雪雨、生死別離,如今總算安定。一聽你清妙幽柔的歌聲,便憶起故鄉的星月山水、年少光陰,若有此歌聲相伴,餘生無憾。”陶將軍的肺腑之言,帶著無盡的喟嘆和感傷,可這份傷懷沒能感染霓舞,她的心一沉再沉,為自己迷茫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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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過五旬,蕭瑟之秋,自己年華二九,豆蔻枝頭,若答應了他,從此人生變餘生,他所謂的清歡歲月,只怕是自己的金玉囚籠。

“我、”霓舞低頭望向窗外,青衫少年在街頭擺著寫字攤,陰暗的天光下,褪色的長衫愈顯寒酸。她回頭時,大紅灑金的聘書已經遞了上來。

僕從打開紅檀錦匣,金銀珠玉、翡翠瑪瑙,項圈釵環一應俱全,燦燦華彩,晃了眾人的眼。

斟茶水的孃姨湊到她耳邊:“姑娘,這時候可千萬別犯傻,架子端足了當心下不來臺。我們女子命苦,這輩子不就這麼回事麼,有榮華富貴不享,難道繼續賣唱?大夥今日捧明日踩的,誰知道以後會怎樣,趕緊見好就收,至少以後衣食無憂。”

於是,霓舞坐上了粉綢小轎,被抬進了將軍府。陶將軍對她這位小嬌.妻可謂捧若掌上明珠,錦衣玉食、珠圍翠繞,香車寶馬……數不盡的殊榮與恩寵。

霓舞著實享樂了一陣,可繁華日子鬧鬨久了,心又歸於空蕩。在茶樓賣唱時,她對以後的人生抱有許多遐想,會嫁給不墜青雲之志的求學少年,陪著他紅袖添香、花前月下。或是跟隨風流瀟灑的江湖劍客,同他快意人生、仗劍天涯。又或是被哪個紈絝子弟所掠,在府中鬥智鬥勇,最後修成“正妻”……亦或平凡些,同當初那個青衫少年在一起,又會怎樣?

如今,一切遐想都成了幻影,自己的人生,已一望便知。陪著一個老人過餘生,沒有任何懸念,旁人也犯不著招惹。

“父親擔心什麼,還怕我們虐待她不成。放心好了,這隻籠中鳥,我們會好吃好喝地將她養到死,仁至義盡。”幾位公子向陶將軍做出承諾,陶將軍漸漸放心,她卻陣陣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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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陶將軍登上亭臺,見霓舞抱著琵琶愣神,一雙眼睛失落地望著隔院嬉鬧的眾人。是他的女兒和孫女們,在花園裡踢繡球。

“沒什麼。”她低下頭,指尖撫到琵琶背後的小字,那是她母親的爛漫年華。母親將琵琶傳給自己的時候,定不會想到,自己的韶華春光,會被不濟的命運偷走。

春花秋月,春月秋花。終於懂了這朦朧惆悵的讖言。

“將軍,聽丫鬟們說,今夜會有流星,你陪我一起看好麼?”她撒嬌道,此後的孤獨長夜皆是拜他所賜,現下自該多寵寵自己。

陶將軍素來對她有求必應,果真在涼亭陪她等了一夜,只是當流星劃過幽藍的蒼穹,她雙手合十,他卻已昏睡多時。

一夜冷風,陶將軍受了風寒,臥倒病榻。素來不過問父親私事的大公子盛怒,直接將霓舞叫到偏室,嚴厲斥責了一番。

“什麼人配什麼命,你能不能安分守己!”

最後一句,簡直是致命一擊,直刺她心底的迷茫與恐懼。

深夜,霓舞坐在池塘邊,看著一池清水倒映的澄澈星空,品味著滿腔濃愁。她的婉轉嬌喉,能唱盡花月山水、愛恨情仇,可那雙碧波秀眸卻被洗去光彩,千情萬愫皆散如煙、冷如雪,蒼茫一片。

恍惚間,驚見流星如雨,在天空劃下道道銀色痕跡,夢幻又迷離。她想起昨夜的許願:“都結束吧——”

次日,霓舞的屍身從池底浮了上來,她雙眸緊閉,眉宇間都顰起皺痕,彷彿沉浸在幻夢中,誓死不願醒來。

陶將軍病癒後,常常讓僕從扶自己到池邊,“看望”霓舞,一坐就是半天,回想她美麗哀傷的容顏、清靈幽愁的歌聲……追念不已。誰知,那日他迷糊犯困,竟看見池水中的倒影,霓舞瞪著一雙血目,怨恨地看著他,手中的琵琶就要朝自己揮來。

他駭得跌倒在地,被僕從攙扶回房,閉門養病,此後不敢再聞琵琶聲。只悵然看著窗外花枝,嘆息不已,他知道那個女子,還是恨透了自己,縱然恩寵殊榮、萬千繁華,終抵不過她錯過的爛漫光陰、豆蔻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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