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2020年的奧斯卡爆出一個最大的冷門,《寄生蟲》成為了其中最大的贏家,一部電影捧走了四項大獎:最佳導演、影片、國際電影及原著劇本。而原本許多人看好的電影《1917》有7項提名,呼聲最高的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變成了陪跑,獲得了三項安慰獎: 最佳攝影羅傑·狄金斯、最佳音響效果、最佳視覺效果。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而這三項獎也證明了此部電影的技術性,導演薩姆·門德斯偕同攝影師羅傑·狄金斯共同打造出了影史上再一部一鏡到底的攝影高峰,讓沉浸感十足,由於一鏡到底的限制,最終我們看到的是兩個人的戰爭,由一滴水中看世界也不是不允許,但是丟失掉的則是群體像及對於戰爭更深入的思考,讓故事有了點缺憾。

長鏡頭及剪輯的優劣勢

在談《1917》電影的得失之前,先了解一下攝像最重要的語言:鏡頭時間。

鏡頭時間就是拍攝的時間長度,所以就有了長鏡頭及短鏡頭的區別,而長鏡頭的最極端處就是所謂的"一鏡到底",是指攝影機從開機到關機這一過程中,鏡頭不cut,用一個鏡頭拍攝整部電影或段落。

由於長鏡頭的特殊性,它可以讓讓鏡頭前的空間、時間以及人物統一,完完整整地真實傳達出來。俗話說所見即所得,可以給人以最真實感,讓觀眾很容易就沉浸若中。

但是長鏡頭依賴演員的個人表演風格為重,導演在長鏡頭下除了環境配置、角度控制、燈光效果等外部控制外,無法通過剪輯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意圖,對於故事的深刻畫則會顯得不足。

長鏡頭的優點和缺點都如此明顯之處。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安德·巴贊主張,電影是建立在真實時間上的一種藝術,事物的影像就是事物在時間中的影像,任何變化都像木乃伊一樣被保留下來。他認為剪輯干擾了自然時間的延續,因此對於喜歡應用長鏡頭的導演如讓·雷諾、奧遜·威爾斯很是讚賞,認為他們是尊重具體生命片刻的藝術家。

但是許多導演並不這樣看,因為電影就是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而導演的首要任務是把故事講述完整並表達出自我的意圖,而剪輯可以讓觀眾更能瞭解導演想要表達的思想。如導演普多夫金曾說過,剪輯是基本的創作動力,它讓枯燥的靜照(即各個鏡頭)變成一個活的電影攝影形式。

所以有統計表明,現代電影的平均鏡頭時間只有10秒鐘了,更多的則是依靠剪輯來表達導演的創作意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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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長鏡頭的執著,則是許多導演想玩一把秀的,最著名的則是《俄羅斯方舟》,導演索科洛夫是完全一鏡到底,而為了這樣拍攝則是提前排演了幾個月,才在第四次排演中一舉完成了這個鏡頭,可以說這部電影是一種偉大的實驗,因此影史留名。

拍《1917》時,導演薩姆·門德斯和著名攝影師羅傑·狄金斯號稱要以一鏡到底的方式拍攝這部電影,但實際情況是要一鏡到底的要求實在太高,要考慮的東西太多,遇到戶外複雜的地形可能會有問題了,所以這部電影雖然號稱是一鏡到底,其實是許多長鏡頭綜合在一起,過場以巧妙的方式如黑場等方式切換,給人的感覺就是一鏡到底。

所以,選擇了這種方式來拍攝電影,《1917》的優點和缺點同樣比較明顯,對兩個主人公有了更深的代入感,但是對於戰爭的思考及深入則浮於表面了。不過綜合來看,則是利大於弊,終於成就了一部讓人能沉浸其中的戰爭大片。

兩個人的戰爭:天堂和地獄的輪換

《1917》講述的是一戰時期,當時德軍從戰場撤退到興登堡防線,那裡設置了地雷和狙擊手作為陷阱。而英軍以前德軍已經完全潰敗,因此計劃發動總攻,英軍司令部發現了這個陷阱但卻無法通過無線電傳達信息,因此布雷克和斯科菲爾德兩位年輕的士兵奉命去前線傳達命令,與時間賽跑,冒險進入敵區要求停止襲擊德軍,不僅僅是為了拯救1600名英國士兵,布雷克的哥哥也在前線。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這部電影雖然是一鏡到底,卻通過巧妙的角度製造出視覺差異感,在沉浸觀景中體驗到不一樣的感覺:天堂和地獄只有一紙之隔。

影片一開始,布雷克和斯科菲爾德躺在綠草花地中睡覺,看上去是如此愜意,在遠方一望無際的青蔥,充滿著祥和的氣息,這裡沒有戰爭,有的只是美麗和綠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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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布雷克被叫醒並叫上斯科菲爾德一起去領任務時,隨著兩人一路前行,英軍營地的面貌隨著兩人的前進不斷的呈現出來,泥濘的道路,四處可見的生活物資,原來這裡也許一樣是青綠一片,如今卻變成了戰爭的受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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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鏡到底應該如何拍攝也是非常講究的,為什麼會帶給觀眾以沉浸感則需要鏡頭角度的不斷變化,否則會造成觀眾的審美疲勞。

如才開始攝像機一直在兩人前方,正面著兩人一路走一路交談,但如何轉換呢?到了一個岔路口時,攝像機往右叉路走了一點,而實際上兩人是要繼續前進的,這樣攝像機就完成了一個不經意的切換。

若把攝像機比喻成一個人的話,一個人原來在前面帶路,邊帶路邊看著後方兩人是否跟上來,結果是自己領路錯了,所以只能跟著兩人身後一同前進,當兩人領了任務後,繼續跟在後面拍攝的是兩人背影,而當兩人在戰壕中行走遇到一點小矛盾時,攝像機又自然的轉到前面,因為他們停頓了而跟隨的人自然要跑到前面看熱鬧了,又不經意的完成了從背面到正面拍攝的切換。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電影中處處體現了攝像的巧妙之處,主要有兩大點:

一是,通過自然的轉換來變換場景,好像一個人是隨時呆在他們身邊,跟隨著他們一起,但是又是一個旁觀者不參與過程中遇到的問題,是一個全程的無聲陪同者,帶來一定的沉浸感。

二是,通過電影景框控制帶來的反差感,貌似跟隨的人關注點只是兩人身上,一不小心才發現原來環境已經改變了,一會是綠色的田野,一會則變成戰爭中的戰壕中,前者充滿了生命的氣息,祥和安靜有秩序,而後者則是髒亂、殘酷及無序,這樣的落差給人帶來不一樣的震撼。

這也是這部電影最終被許多人認為好看的原因,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在兩人去傳遞信息的旅程中,不斷的遇到這種高反差的境況,通過環境的渲染,在天堂和地獄中不斷的輪迴切換,讓人既感受到戰爭的殘酷一面,也體驗到生命的美好,而戰爭的悲劇則是把這種美好變成了人間地獄。

一片櫻桃樹開得花很美,這又不是什麼戰略物資,卻被德軍全部把樹砍斷了,這也是導演無法通過剪輯鏡頭來表達敵我雙方的不同點,通過砍樹及毀壞環境來控訴對方的殘暴。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戰爭是殘酷的,然而布雷克卻是善良的,救下了德軍的飛行員並試圖救治,然而演變成農夫與蛇的故事,被德軍飛行員刺了一刀,在臨死前把任務交給了斯科菲爾德,而斯科菲爾德才開始上路關心不是命令能不能送到,而是為什麼他選擇了自己,自身的安全是第一的,對於戰爭他並沒有多少好的感覺。

從斯科菲爾德把勳章賣了換酒就能明白,戰爭對於他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而布雷克的死則讓他堅定了目標,這也驗證了在《兄弟連》中的一句話:我們已經忘記了來這裡的最初目的,我們只知道那一刻我們為了兄弟而戰。

鏡頭時間與電影時間合一,緊迫感之外的隔離

《1917》由於採用的是一鏡到底的拍攝方式,多數時候鏡頭時間是和影片時間合二為一的。由於這個時間在講故事的時候是一直並列的,給人的感覺就是很緊迫,當我們隨著兩人穿越無人區的時候,一顆心都提了上來,不知道德軍是不是撤退了,若是沒有撤退怎麼?兩人會不會遇到危險等等,留給觀眾思考的時間並沒有,有的只是沉浸其中的緊張感。

由於這種緊張感的存在,卻讓觀眾在看完之後會帶來一種不真實感,就是我到底有沒有了解影片中主人公的所思所想,對於影片中其他人的想法有沒有了解,畢竟電影是故事,而故事中的人物心理特徵及呈現出什麼樣的狀態更吸引人深思的。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影史上有個著名的庫裡肖夫效應,它是一種心理效應,是指庫裡肖夫在十九歲的時候發現一種電影現象。

庫裡肖夫由此看到了蒙太奇構成的可能性、合理性和心理基礎,他認為造成電影情緒反應的並不是單個鏡頭的內容,而是幾個畫面之間的並列;單個鏡頭只不過是素材,只有蒙太奇的創作才稱為電影藝術。

同樣的表情配上不同的剪輯的場景插入,可能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這種方式已經被許多導演認可,並且經常可以把自己的觀點帶給觀眾的。

庫裡肖夫效應讓人們普遍意識到"電影"就是這樣。對於電影場景所展現的客體,意識會不斷地把位於這些客體之前的物體形象投映到這些客體之上。這正是電影的基本原則:對若干要素進行配置,使之形成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時間流。

許多導演正是通過控制電影的時間流帶來不同的觀賞感覺,如《黑客帝國》中的子彈時間讓人歎為觀止,子彈射出基本上肉眼是看不到軌跡的,而在電影中卻呈現出特別的軌跡,把人對於尼奧的能力及他對於世界的感受開始慢慢呈現出來,除了暴力美學外,還帶著一種哲學的意味在內。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這些對於觀眾去理解故事、瞭解人物都會有一個輔助的作用,但在一鏡到底的拍攝之下,這些理解就比較難了,我們並不能完全把握導演的意圖,時間是緊迫的,對於主角的所作所為一直跟著起起落落,有時也無法把握整體脈落。

如同《1917》這部電影才開始我們是跟隨兩個士兵一起去感受生活的美好及戰爭的殘酷,但是其他人士兵其他遇到的人的感受如何,那就表現得很弱化了。

《1917》:從長鏡頭優劣,淺析薩姆·門德斯兩人戰爭的得與失

好比我們一直跟隨在兩人,後來只剩下斯科菲爾德一人身邊,遇到的人或物都是匆匆而過,因為最終他的目標要把信息送到,而不是去好好的和他人溝通交流,再通過不同的細節呈現出他人對於戰爭充分的思考和想法,所以其他人多數就淪為打醬油的成份。

當斯科菲爾德把布雷克的死訊告訴他哥哥時,我們所瞭解的就是一起談話時期的觀感,至於他哥哥獨處時是什麼模樣,與他人再相處時是什麼樣的心態,對於戰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等等,這些基本上都無法看見了。

所以我說,這是兩個人的戰爭,而許多人和真正的戰爭變成了背景色,就需要我們自己去感悟戰爭的體驗,而帶來的則是有一定的割裂感了,在沉浸當中又有一種距離感在內了。


有媒體的一段評論我認為是比較貼切的:由於影片中沒有重複出現的地點,該片對製作設計師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但出色地應對了這一挑戰。與此同時,托馬斯·紐曼的配樂,以低沉、顫動且滲入影片氛圍的音色,出色地傳達了一種持續的不安感。不過,對這些技巧的碎片式的欣賞,並不能在情感上打動觀看者。《1917》沉陷在戰爭電影的戰壕中——就像奪去了許多生命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泥濘戰壕一樣。

所以當面對有《寄生蟲》這樣強大的對手時,《1917》就只能惜敗了,從情感帶來的衝擊感來說,前者確實更豐富和立體,誠如奧斯卡給的獎項一樣,最佳攝像、音樂和視覺效果確實出色,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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