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土陶瓦罐罐60年,現在76歲還在堅持,想看到有徒孫


#自拍我的故事#我叫黃茂林,今年76了,家住山西省臨猗縣黃河岸邊,村子叫高村,小時候聽老人們講我村是因坐落在黃河東岸黃土高原上而得名,村子因為有一種祖傳下來的土陶老手藝而聞名當地,我目前是還在堅持的二名老藝人之一,年過7旬的我之所以還在堅守著先人們的老手藝,雖然不賺錢也可能不被人理解,但我有我的人生追求,幾十年來我覺得自己活得很快樂,我來聊聊我的人生故事。

高村地處黃土旱塬之上,祖祖輩輩是靠農耕生活,從前辛辛苦苦一年有時候還填不飽肚子。大約在清朝年間本村落戶了從河南逃荒來的老藝人,他們住在村西黃河邊上大溝裡,打下土窯洞安下家,在裡邊開始做土陶燒製瓦盆瓦罐大甕為生,久而久之村子裡很多人也學會了這門手藝,用來賺錢養家,到了解放初期整個村子幾乎家家都開有土陶作坊,燒著大甕和盆盆罐罐就成了大家的主要收入。

我長到14歲就不上學了,也和大多數的農村孩子一樣在家裡的土陶作坊裡開始學藝,那時我哥哥已經能夠獨立完成陶器的燒製,他就成了我的師傅。當年人民公社生產隊裡都是集體經濟,成年後我就參加了村子裡集體企業,開始專業燒製陶器為家裡賺工分。當年高村的瓦盆瓦罐和大甕在黃河兩岸很有名氣,產品遠銷到了陝西和河南。圖為2011年黃師傅帶著徒弟幹活中。


時間到了80年代中期,改革開放後農村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後,我家也分到了責任田,我和妻子就開始以種莊稼為生,眼看著兒女都長大要結婚成家,為了增加家庭收入我重新幹起了土陶作坊,和妻子兩個人一邊種地一邊做土陶,後來孩子們都成了家獨立生活了,我們年紀也慢慢大了,妻子勸說我不要再下這死苦了,停下來休息休息。

老農民天生就是幹活的命,停了2個月的時間,不和泥巴打交道我總覺得少了什麼,就開始去別人的作坊裡轉悠,看著他們幹活,後來終究抵擋不住泥巴的誘惑,也覺得把先人們的老手藝扔掉良心上過不去,這個時候村子裡有個叫潘有剛的年輕人表示願意跟著我一起做陶器,我看到他人厚道勤快,就答應了他,從此開始繼續做著土陶。圖為黃師傅的徒弟潘有剛。

我們在村子東邊一條黃土大溝裡打了3孔窯洞,在裡邊安下了作坊。當地流傳下來的手工製陶比較原始,從採泥開始20多道的工序全部都是純手工完成,是個技術活也是個體力活計,要靠2個人緊密配合才能完成。我平時負責陶器的成型製作掌握技術,有剛在旁邊打著下手活泥,搗泥,揉泥,搓條,搬運幹著體力活計。


我們兩個一年四季的農閒時間都在土窯洞了製作著土陶製品,隨著時代的發展,作為生活用品的大甕,瓦罐瓦盆很多已經被現代材料,塑料,鋼鋁製品所代替,銷售量越來越差,因為不賺錢,原來村子裡10多家的作坊都慢慢關掉了,2000年後僅剩我們三家還在苦苦支撐,為了解決銷售問題,我們三家聯合起來統一找了一個經紀人,我們只管製作,銷售就靠經紀人來完成。

土陶大甕早已停工不做了,我們根據經紀人提供的市場信息目前只加工瓦盆和瓦罐兩個產品,瓦盆的分為大小好幾個品種,都是作為花盆和生活用品使用,瓦罐的用途非常單一,就是當地農村土葬的冥器,人們把這個叫做“發罐”。圖為2013年夏天黃師傅師徒在晾曬產品中。

幾十年過去了,我們一直堅守著傳統的工藝,燒製前掛釉使用的還是鉛粉和黃土的混合物,要有一定的比例,據說鉛粉有毒,要做好防護措施,我年紀大了這又是個技術活,所以配料是我來完成,不能讓徒弟承擔風險。


製陶用的土質要求很特殊,普通的黃土是不能使用的,是當地黃河岸邊一種“粘土”,當地人把它叫做“膠泥”,方圓幾十裡只有一個地方能取到這樣的土,以前是外村一個年輕人專門給我們送土,我們給他出費用,6年前他在取土的時候沒有采取安全措施,窯塌了他出了事。沒有辦法現在取土就靠徒弟去拉。

一個經紀人負責著我們三家的銷售,每年他都要根據市場需求給我們下任務計劃,具體加工的品種和數量他說了算。每年我們兩個大約能賣4000多個陶罐,批發給經紀人一個是18元錢,每年能分到2萬多元錢,我們師徒合作的很好20多年從來沒有因為錢的事情紅過臉,賣了產品現場對半分。圖為2014年經紀人前來拉貨,裝車後給黃師傅師徒付錢。

土陶製作環境要求非常特殊,必須在潮溼的環境中,這樣便於保存黃泥的水分,窯洞冬暖夏涼,就是個理想的地方,但是長期在裡邊工作會得上職業病,甚至還有安全隱患。5年前潘有剛的弟弟平時在裡邊也幫著我們幹活,暑天他覺得窯洞裡涼快就在裡邊睡著了,可能是時間過長,結果第二天身體就出了問題,再後來沒有多長時間就病逝了,這也成了我們師徒的傷心事。圖片右側的就是有剛去世的弟弟。


今年村子裡另一家土陶作坊也停了,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外出打工,覺得幹這個老手藝出力大還不賺錢,沒有啥前途,所以幾乎沒有人願意學了。我很慶幸還帶了一個50多歲的徒弟,總算在自己手裡沒有丟掉先人的手藝,如果我停下徒弟一個人就沒法幹了,現在之所以堅持著還有個想法,就是希望帶著徒弟繼續幹下去,能看到有一天他也帶下徒弟。

現在我的兒女都有他們自個的家庭,我和老伴種莊稼種蘋果,能夠生活,所以也不讓兒女操我們的心,我一年做土陶賺來的錢都存在銀行裡,將來有一天我幹不動了就是我和老伴的養老錢,在農村生活了一輩過得就是農耕生活,雖然沒有城裡舒服但是我幹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覺得很快樂。圖為2012年黃師傅推著他騎了10多年的28型自行車去幹活。

我今年76歲的人了,身體健康,幹活麼麻噠,但是老伴身體不如我,她的腿關節有了問題,基本不能下地幹活了,每天在家裡給我做做飯,幹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她跟了我幾十年,吃了一輩子的苦,我不能虧待了她,所以要趁著現在身體還好,多賺幾年錢,給她存著讓她和我將來衣食無憂。


這幾年經常有縣城裡的攝影師來拍我的土陶手藝,他們把照片發到了網上,引來了很多的攝影人和年輕人,甚至還有省城大學裡的藝術院校學生前來觀摩學習,他們說這個是非物質文化遺產,2017年他們曾經給我拍了專題片,我上了電視上了網,能用影像把我們的老手藝記錄下來覺得很高興。圖為2017年暑假一位年輕人帶來她的小女兒學習製陶老手藝。

以前最多的時候我們村子有40多戶人家在加工土陶,大多數60歲以上的人都會做,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停了下來,但是他們心裡也和我一樣有一種情結,就是放不下先人們的老手藝,所以在農閒的時候經常有人來到這裡做幾個瓦罐過過癮。圖為2018年冬天一位中年人在黃師傅的作坊裡幫忙。

土陶的製作過程比較麻煩,要從選土,破碎,篩選,曬土,合泥,沉泥,搗泥,揉泥,拉條,拉坯,成型,定型,晾曬,掛釉,晾曬,裝窯,燒製等等20多個工序才能完成。特別是裝窯這天非常辛苦,要晾曬,掛釉,再次涼曬後才能裝窯,一次完成,早上6點鐘我就和徒弟一起帶著乾糧在窯前忙碌,一直到下午天黑才能完成封窯,然後點火燒製24小時,始終不能離人。圖為2018年黃師傅在裝窯中。


每一窯能燒400多個瓦罐,裝窯的時候,徒弟在窯裡擺放,我在外邊搬運,76歲的我跑上一天全身和散了架一樣難受,但是想一想要傳承先人們的老手藝,我也就不覺得有多累了,能堅持到啥時候算啥時候,這也算對先人和自己有個交代。現在瓦罐有經紀人不愁銷,乾的是上門生意,這一點我也很滿意。

經紀人說在晉陝黃河兩岸目前就是我們這裡還生產這個土陶瓦罐罐,聽他這樣講我在高興之餘有一種莫名的惆悵,高興地是做瓦罐的人少了,沒有競爭產品銷售有出路,惆悵的是這個老手藝面臨失傳,讓人擔心啊。算起來我做土陶大約60年了,一輩子和泥巴打交道,為社會也算是做出了貢獻,想一想這輩子也值了。【想看到更多的百姓故事請點擊右上角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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