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019“天網”津門首案
2019年2月1日傍晚，貴州省仁懷市。南來北往的客商，雲集在這個著名的酒都，忙著採辦年貨，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市區的一條大道上，正在進行一場追逃行動。
一輛豐田越野車，緊緊尾隨在一輛黑色奔馳轎車之後，同向而行。不一會兒，越野車加速超過奔馳，卡住了去路。車上下來幾個幹練的年輕男子，朝奔馳車圍攏過來。
駕駛奔馳車的中年男子一臉迷惑，剛降下車窗，來人就發問了：你是顧大偉嗎？
中年男子回答：是。
來人又問：你是顧建國吧？
中年男子一聽這帶著天津口音的“顧建國”三個字，立刻像被電擊了一樣，臉色脹紫，額頭冒汗，癱軟在座椅上，囁嚅答道：我是顧建國。我知道你們早晚會找到我的……
這個自稱顧建國的人，正是已經潛逃22年的重大貪汙犯罪嫌疑人！
22年了，終於把顧建國抓到了，真是大海撈針啊！2月3日夜，押解顧建國的飛機降落在天津濱海國際機場。走出機艙，天津市追逃辦成員、市紀委監委審查調查室副主任範靖宇與一直偵辦此案的原南開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王學軍、檢察員汪智川相互擊掌，慶賀這個來之不易的戰果。
望著瀰漫著春節氣氛的津城夜色，王學軍輕聲唸叨著：楊局，顧建國抓到了，您可以安息了。
王學軍唸叨的楊局，是原天津市南開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首任局長楊增琪。顧建國案是1997年4月該局成立後接的第一宗涉嫌貪汙犯罪的大案。犯罪嫌疑人顧建國案發前逃匿，不知所蹤。是年5月15日，南開區檢察院作出逮捕決定，拉開追捕顧建國的大幕；6月12日，公安部發布通緝令，全國通緝顧建國。此後多年，南開區檢察院始終將此案列為“頭號大案”，可是直到楊增琪退休，也沒有偵破。2010年，楊增琪逝世。臨終前，他仍念念不忘這個在逃的顧建國，因為這是他執掌反貪局之後接手的第一個大案，此案不破，是一大遺憾。
多年來，顧建國案也如一塊石頭，壓在所有辦案人員的心裡。汪智川說，22年來，為這個案子，不知有多少人付出心血熬白了頭。這個顧建國始終是大家的一個心結。
去年10月，天津市反腐敗國際追逃追贓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簡稱市追逃辦）制定2019年工作目標時提出，要對在逃案件“清零”，並把顧建國案列為必須偵破的頭號案件，本案的偵辦再次提速，一場由紀委監委、檢察院、公安局、法院等多部門協同的追逃行動隨即展開。
範靖宇感慨：從佈置任務到把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只用了3個月，追逃小組就排查線索鎖定了目標，顯示了市反腐敗國際追逃追贓工作領導小組成立之後，協調、指揮本市各相關部門聯合作戰的高效能。這樣順暢的協調機制和高效的偵辦速度，之前是難以想象的。範靖宇認為，這次成功抓捕得益於指揮員高超的組織、協調、決策能力，得益於監察體制改革之後，市紀委監委成立審查調查室專司追逃追贓工作，得益於專案組的豐富經驗。3個月時間，辦案人員完成了一次極限追逃，終於將這個懸了22年之久的案件清零。
02
顧建國其人
顧建國，1969年4月9日生，群眾，原天津市社會保險公司南開分公司統籌基金核算員。
1997年5月6日，南開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接到天津市社會保險公司南開分公司舉報，反映顧建國利用職務之便，夥同會計胡某某貪汙轄區企業統籌基金，顧建國和胡某某從5月5日起失蹤。當日，經初步核實後，南開區人民檢察院以涉嫌貪汙罪對顧建國、胡某某立案偵查並決定採取刑事拘留措施。
顧建國與胡某某出逃後的第三天，胡某某翻然悔悟，回到天津，主動投案自首（因主動投案並有立功表現獲減刑，現已刑滿釋放），使得案情更加明晰起來。
經查，1994年2月至1997年5月，顧建國利用職務便利，夥同本單位財務科會計胡某某，通過塗改、偽造企業養老統籌金核算表以及虛設統籌金下撥戶等方式，將原南開分公司的養老統籌基金直接劃入由其事先開立的賬戶，共計900餘萬元。其中，胡某某分得200餘萬元，顧建國分得700餘萬元。
要知道，在上世紀90年代，貪汙近千萬元可是個天文數字。善於偽裝的顧建國表面上勤懇工作，背地裡，則用贓款買房買車，還僱傭了私人保鏢，過起了紙醉金迷的生活。
公司開始審計賬目後，顧建國深知難逃法律嚴懲，驚恐之下，倉皇出逃。他在胡某某投案自首後，仍不知悔悟，繼續畏罪潛逃，並改頭換面，造假身份，逍遙法外。
王學軍說：從1997年5月起，我們偵破了多起案件，但顧建國始終掛在頭號待破案件的位置撤不下來，看著讓人心裡堵得慌。我們心裡天天掛著這個案子，它壓得我們抬不起頭。
03
“清零”在逃犯
上世紀90年代，對在逃犯的追緝手段，遠沒有今天這樣先進。顧建國也正是利用了這個空子，通過造假身份，得以混跡於市井。這麼多年來，辦案人員多路出擊，踏破鐵鞋，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但顧建國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杳無蹤跡。範靖宇說，隨著國際追逃追贓聯合辦案機制的建立，加之高科技手段在案件偵破中的應用，顧建國註定無處可逃了。
2017年，天津市反腐敗國際追逃追贓工作領導小組成立，自此對在逃人員的追緝達到前所未有的力度。天網恢恢，海外不是法外，天涯海角，有逃必追，一追到底。近3年來，先後從20個國家和地區追回和勸返在逃人員51人。但是在逃時間最長的顧建國卻一直沒有被緝拿歸案。
2018年10月，市追逃辦對全市在逃人員再次梳理，提出了2019年“天網行動”目標：國內國外一起追。國內在逃案件“清零”。市追逃辦在追逃追贓攻堅指揮部下專門設立了境內追逃工作組，組織紀檢監察機關會同市公安局抽調專門力量協同作戰。要求一案一策、一案一專班。這次行動，仍將顧建國列為頭號追逃目標，責令儘快將其緝捕到案。
這是一場必須打贏的硬仗。已經轉隸到南開區紀委監委工作的王學軍說，接到任務後，專案組壓力山大。20多年了，顧建國的線索時隱時現，飄浮不定，茫茫人海，何處尋蹤？
04
目標露“馬腳”
追緝顧建國，由市追逃辦主要負責同志親自指揮督導。與那些外逃貪官相比，顧建國並不是什麼“大人物”，但其涉案金額巨大，且貪汙養老基金，傷害百姓利益，性質極其惡劣。
顧建國到底藏匿何處？這是首先要判定的問題。多年前，警方根據一條重要線索判斷，顧建國並未逃往境外，他一直藏匿國內。恢恢天網之下，豈能有他容身之地！
老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嚴密的監控下，嫌疑目標的任何動靜都會給案件偵破提供線索。2019年1月初，市追逃辦組織市紀委監委、市公安刑偵局、南開區紀委監委、公安南開分局對顧建國案件全部證據材料、線索信息重新進行了一次全面分析排查，調整工作方向。功夫不負有心人！1月23日，市公安刑偵局在前期工作基礎上，敏銳發現種種信息和線索，都交集到天津顧建國與貴陽顧大偉，辦案人員推斷，顧大偉就是顧建國！
案件的偵破都是從合理的假設開始的。專案組研究決定，將偵破的目標集中在這個顧大偉身上。在市追逃辦的指揮下，天津市公安刑偵局與上海市、廣東省、貴州省多地警方協作，對顧大偉進行了嚴密監控。
1月31日，市紀委常委、監委委員、市追逃辦主任薛廣慶決定立即對顧大偉收網，實施異地抓捕。兵貴神速！由市紀委監委審查調查室、市公安刑偵局、南開區紀委監委、南開區檢察院、公安南開區分局組成的追逃小組，飛抵貴州省貴陽市。2月1日上午，追逃小組準備在貴陽抓捕顧大偉時，發現其已驅車前往仁懷市，在貴陽警方協助下，追逃小組臨時調整抓捕方案，追蹤前往仁懷布控抓捕，最終經遵義警方協助，追逃小組於當日18時許在貴州省仁懷市將顧大偉抓捕到案。
行動是在仁懷市的一條繁華的街道上進行的。那天，已經身為某物業集團公司貴州分公司高管的顧大偉，到仁懷市慰問下屬。便衣警察在一個路口攔住了顧大偉的奔馳座駕，把他從車裡“請”下來，問他：你是顧建國？一聽問話的人有濃濃的天津口音，顧大偉當時腦袋嗡的一下，心裡說：完了完了，這回真暴露了。他沒有抵賴，當場承認：我是顧建國。
2月3日，追逃小組將顧大偉順利押回天津。市公安局物證鑑定中心經過對顧大偉及顧建國相關親屬血液DNA鑑定，確認顧大偉即顧建國本人。
潛逃22年之久的重大貪汙罪犯罪嫌疑人顧建國終於歸案。
05
驚恐潛逃路
2019年3月18日下午，在天津市第一看守所監區，已經迴歸本來面目的顧建國向記者回述潛逃時的日子，他說，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就是“驚恐萬狀”。
顧建國描述：出逃第一天，我不敢睡覺。第二天我與胡某某輪流倒班睡覺。第三天胡某某跑了，我知道他肯定去自首了，我就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了。但已經走出這一步了，回不了頭了。只有橫下一條心逃吧，逃到哪天算哪天吧。
顧建國切斷了與家人、朋友的一切聯繫，讓自己人間蒸發。在與胡某某跑路時，他曾經告訴胡某某，自己要出國。他慶幸這句話給自己留了個“活釦”。的確，在胡某某自首後，警方注意力重點放在了邊境口岸，這讓顧建國有了喘息之機。
死馬當活馬醫。顧建國說，我就是以這樣的心態下決心在國內藏匿下去。
他的第一個落腳點是廣東。“為了逃避追緝，我造了幾個假身份證，把年齡改成了1974年，生日改成了潛逃的5月5日，這個日子我不能忘。”顧建國說。
畏罪潛逃的日子過得人不人鬼不鬼。顧建國說，開始一段時間，我住賓館或租房子，首先要看周圍的地形適合不適合脫逃。我從不住高層，總是住二樓或一樓，晚上睡覺時，窗戶也不鎖死，這樣一有情況我就可以馬上跳窗逃脫。我睡覺時也不敢關燈，這麼多年，就養成了這個習慣，房間裡一定要有一盞燈亮著。最初的日子，我不敢上街，不敢跟人講話，因為我是北方口音，害怕一講話目標太大引人注意。
2003年，顧建國做了眼部整容手術，他被一家地產公司聘任為物業公司經理。顧建國說，這家公司想派我回天津項目當老總，我以各種理由推掉了。我哪敢迴天津！後來我離開了這家公司，跑到了貴州。
這期間，顧建國有過兩次婚姻。2012年，他在貴陽安了家。他說：這時候我真後悔了，當時為什麼那麼貪。其實憑自己的聰明勁我是完全能致富的，為什麼要去犯罪？！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追逃小組去貴陽時，發現顧建國正在裝修一個門店，這是他定於春節開張的包子鋪。顧建國說：我偷偷回天津就是去拜師學藝的。我還改良了配餡的秘方，註冊了“顧大偉包子鋪”，設想開成連鎖店。
他說：我想到過遲早會有這一天，其實，這些年來，我隔三差五做噩夢，常常半夜驚醒。
顧建國每天必看電視新聞。他說：別人以為我關心時政，其實我是在關注追逃追贓。特別是最近的五六年，追逃追贓風聲一天比一天緊，每次看到有在逃犯被追回來，我就有末日臨近的恐懼。我也動過迴天津自首的念頭，但僥倖心作祟，心想，這麼多年都沒找到我，越往後我應該越安全吧。沒想到真的找到了我……
顧建國原本有令人羨慕的工作，有幸福的家庭。結髮之妻是位醫務工作者，逃亡的那一年，女兒剛剛4歲。但是他的貪婪毀了自己，也毀了家。髮妻和女兒與他斷絕了關係。他說：逃亡的日子，最怕過年過節，怕見到天津人，因為一到這時候就想家，想得哭，即使後來又成了家，也擋不住思念父母親人的痛。我的兩次婚姻也是欺騙了對方，我一直隱瞞了自己真實身份。我坑了太多人。現在真的沒臉再見他們了。
顧建國說到這裡，像個孩子似的哭出聲來。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銬著的雙手，說：人哪，千萬不要貪戀不義之財，不要做違法的事。沒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我還想告訴在逃的人，絕對不要心存僥倖，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法網恢恢，無處可逃。唯一正確的選擇就是迷途知返、認罪伏法。我請記者把這些話原原本本刊出來，以警示那些與我一樣鬼迷心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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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報記者：楊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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