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生育了5個子女，小姨排行老五，冬天出生，取名冬月，長個北方人的大高個，又白又壯實，按照我姥姥的話，老么，家裡好吃的都給她吃了，相比她的姐姐哥哥們，她最得利。我媽媽出嫁的時候，她剛剛小學畢業，畢業之後就在家幫姥姥幹活，在姥姥的調教下，做飯收拾屋子不在話下，走路大步，說話大聲，典型的北方妞，算不上漂亮，但是長得亮堂（我們那裡的俗語）。
小姨唯一一點不好就是任性的很，倔，成年後，我媽媽託人給她介紹對象，家裡條件好的她看不上，說人家太瘦弱，有當幹部的她也看不上，說人家文縐縐的，挑來挑去，挑花眼了。
有一天姥姥哭著來我家跟我媽媽說，說管不了啊，打死這個不聽話的妮子，你可得好好勸勸她，她跟河北莊的老孫家的大兒子好上了，在河裡放羊，村上的人看見了告訴姥姥的。當時我年紀小，不知道此人是誰，但是我從姥姥和我媽的表情來看，小姨相好的這個男人是個壞人，在我長大後知道的就是小時候以為的那樣的，現在我得稱呼姨父了。姨父長得像山賊，留著長頭髮和鬍鬚，皮膚黑，臉瘦瘦的，年齡比我姨大10歲，曾經走過南闖過北，是見過世面的人，但是是極為不靠譜的人，在沒有認識我姨之前，他領回家好幾個女朋友，都沒有談婚論嫁，家裡父母管不了，管了會吵架。姨父油嘴滑舌，花言巧語，死的能說成活的，白的能說成黑的，吹牛皮的本事傳到十里外。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讓我小姨深深著迷，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姥姥防止她晚上偷偷跑出去，大門反鎖鑰匙放在床頭，就這也不能阻止她去見心上人，爬上家裡的核桃樹順著樹枝翻牆而出，第二天早上姥姥拿著棒槌在院子裡要打她，姥姥氣急了沒辦法了才跟我媽媽說這個事，說不想提，太丟人，跟誰結親也不能跟那樣一個人，嫁過去就沒有好日子過，不是過日子的人，找啥樣的不行，怎麼就要跟個這樣的人呢？姥姥的眼淚和苦勸並沒有讓小姨回頭，反倒堅定了她要走的決心。
我也是後天來大人講：沒多久，我小姨直接住在我姨父家不回來了，在人家家裡幹活，吃住，儼然一家人，姥爺氣的躺在床上吐血，姥姥一邊勸姥爺，實際也是勸自己，說路是她自己選的，過好過歹以後都怨不著咱，只當沒生養她，辦個事讓她過去吧，時間長了人家竟笑話。媒人都沒有找，一輛自行車就把小姨正式接走了，沒有婚禮和酒席，沒有新房，一切照舊，好像結了個假婚。一河之隔，我姥姥多年不曾去過小姨的婆家，小姨倒是跨過河就回孃家了，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時間是最好的療藥，姥姥原諒了她。
我小時候暑假會去姥姥家住幾天，再見到小姨的時候，她已經一拖一了，她聽說我來了，來姥姥家接我去他們家玩，我就跟她一起去了，我去的那天姨父不在家，他們一家住在一個房間裡，家徒四壁，屋子裡到處是小孩的衣服和用品，沒有衣櫃，床上堆滿了衣服被子之類，我當時心想，晚上還在這裡的話我怎麼睡啊，小姨好像看出了我的顧慮，說晚上我們睡在平房上，可涼快，屋子裡熱沒法睡人，晚上姨父還沒有回家，我聽到小姨跟她的婆婆說，不知道去哪了，別管這個死人，八百年不回來也行.....這是我印象極為深刻的一次走親戚，第二天小姨送我回姥姥家，姥姥問我姨父在家沒？我說沒有，還把他們的對話還原給了姥姥，姥姥氣的不行，跟小姨說：他不回家，你也別回，就住在這裡，讓他來接你回。日子就這樣反反覆覆，一鬧二鬧中過去了，眼看著鄉鄰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小姨家過年連肉沒得吃，因為姨父不幹活，莊稼活都荒廢了，鬼知道他每天外面幹什麼，他說要賺大錢，一分錢都沒有給過我小姨，每年臘月23一過，我媽就該把自家的米麵肉勻出來一些送給小姨，苦日子過夠了，人也該反省了...
遠在深圳的舅舅寫信回來說：深圳各個廠裡都在招工，讓我小姨去深圳，在家裡過不好，自己去，不要帶我姨父。面對狼狽的婚姻和一窮二白的日子，我小姨把小孩留給她的婆婆踏上了南下的列車，車輪滾滾超前開，遠離了家鄉，前面j就是光明的大道。小姨走後，姨父倒老實了，天天去姥姥家幫忙幹活，我姥姥就是不告訴他我小姨的地址，小姨也沒有寫信回來，小姨的婆婆隔三差五帶著兩個孫子來找姥姥要小姨的地址，我姥姥就是不給。姥姥說你們自己想想，我們家孩子嫁過去有過一天好日子嗎？穿過一件新衣服嗎？吃過一頓飽飯嗎？她寄回來錢我存起來給小孩上學，你們不要找她了。姨父倒是有辦法，他在郵局收發信窗口截獲了一封小姨的來信，然後他們深圳見了，姨父山盟海誓，痛哭流涕，死心塌地一番之後，兩個人重歸於好。小姨在一家日資電器廠做流水線，月薪800，加班另算，在94年的深圳收入尚可，給姨父找了一份看倉庫的活，兩個人加起來接近2000，當年深圳的房價也就是這個數吧，收入能和房價持平，比現在的錢更值錢。幹了兩三年，小姨家的生邁上了一個新臺階，老家的房子也翻新了，97年春節姨父回來的時候手持大哥大，操著半生不熟的廣東腔跟別人搭訕，小姨戴上了金項鍊，金戒指，還給我一張100元壓歲錢。當時我媽偷偷跟我小姨說：花錢仔細點，錢你管著，不能讓他拿錢，他給你霍霍乾淨有你哭的。
有錢誰都會花，有好日子誰都會過，有的人有錢更會裝範兒。果然好景不長，我舅舅打電話回來說，我小姨服藥自殺了，還在醫院，問我媽媽有沒有時間去深圳一趟？原來是姨父買馬賭博，又在婚姻上背叛了小姨，被小姨抓實，錢也被騙了一乾二淨，一心想死個乾淨。離婚吧，姨父不肯，跪下來求情，拉著孩子一起鼻涕一把淚一把，小姨說完全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沒爹沒孃的孩子將來連個媳婦都娶不下。
那一年小姨跟著我媽回到了老家，一邊帶孩子，一邊養豬種地，她完全變了個性格，只知道幹活，沒日沒夜的幹，秋收的季節，半夜三點就起床下地了，一個女人頂兩個男人，好在還有兄弟姐妹幫襯著，日子過得不算差，由於舅舅們都不在家，小姨就把姥姥也接到她家去養老了。十幾年過去了，姨父一直在外面晃盪，有的人說在深圳見過他，有的說在海南見過他，只有表弟結婚的那一年他回來過一次，給了表弟幾萬塊錢，然後又走了。
為什麼不離婚重新找一個歸屬？這個答案我給不出來，哀莫大於心死就是這樣吧。一個女人的大半生，故事大半篇，愛恨情仇，都嚐了個遍。
有句老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在擇偶和婚姻方面，父輩們往往更有經驗和眼力，你們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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