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灑脫才子的性靈之作,身處江湖之遠,人間有味

長沙有兩個人牽著一隻奇怪的狗到市集上賣藝。這狗“較常犬稍大,前兩足趾,較犬趾爪長,後足如熊”,尾巴短小,耳鼻皆如人”。不僅形狀奇怪,且能說人話,唱小曲。每天都有很多人來看錶演,都搶著給錢想要聽狗唱一曲。於是乎,“唱歌犬”的奇聞便四散傳開。

有個縣令聽說了這件事,心存疑惑,於是將狗帶回來詢問,得知賣藝那兩人一直關著他,還擺放了很多木桶,裡面有木頭人,而眼睛手腳都能動。縣令明白此事不尋常,於是逮捕了賣藝人。賣藝人招供說這狗是用三歲小孩做成,十人才有可能成功一個。而木頭人則是將拐來的孩子被打殘,讓他們去乞討。

這個故事出自於清代小說《子不語》,這個書名源於《論語·述而》“子不語怪力亂神”。然而此書卻專記鬼神怪異之事,“廣採遊心駭耳之事,妄言妄聽,記而存之”。當時社會的形貌、風氣都體現於文字中。


《子不語》:灑脫才子的性靈之作,身處江湖之遠,人間有味


性靈派的創始人

這部小說的作者不僅詩寫得極好,還是個美食大家。這便是袁枚了,被稱為“乾隆三大家”之首,亦是“南袁北紀”中的“袁”。能與紀昀並稱,才華不可小覷。古來士大夫講究: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然而袁枚卻不走這條路。他少年會詩文,僅23歲便為庶吉士,官運亨通。他在任時受百姓愛戴,政聲很好。可他崇尚性靈,不願被束縛,於是在自己政聲最好,正當壯年時辭官返家,歸隱於“隨園”。從此詩書美食女子相伴,愜意自在,並自成一派——性靈派。此“隨園”便是康熙年間的江南織造園,也就是曹公筆下的大觀園。


《子不語》:灑脫才子的性靈之作,身處江湖之遠,人間有味

“詩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袁枚認為詩歌的目的就是為了抒發人的真性情,並創作了《隨園詩話》。不同於顏回的“身在陋巷”,只餘“一簞食,一瓢飲”,也不同於陶淵明的歸隱。他博採中國園林與西方建築之長,將原本荒蕪破敗的“隨園”進行了大改造。園內藏書眾多,碑帖無數。他還敲掉了築牆,可讓遊人自由參觀。每逢秋日,各地應試的舉子和商賈雲集園中,遊客多達萬數。

轉眼樓臺將訣別,滿山花鳥尚纏綿。

他年丁令還鄉日,再過隨園定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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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老狐,醉輒露尾的《子不語》

袁枚曾收穫過一枚評價:“通天老狐,醉輒露尾。”這個評價用於他的作品《子不語》也極為合適。

《子不語》在故事結構上短小精悍、言簡意賅,他以戲謔生動的平實語言來描繪那些“怪力亂神”,涉及題材包羅萬象,涵蓋各行各業。

有些篇章的末尾用一句話收尾,並沒有給結局,反而給了很多留白,很有志怪小說的色彩。佛儒家的作品重因果,袁枚講究性靈,倒是正好沒有了說教,反而講出了“手指指月,指非月”式的故事。文字只是用來指月的手指。手指可以指向明月,但手指絕非明月本身。洞悉明月不一定非得通過手指,手指所指引的方向再對,也只是一種輔助而已。還是要靠自身才能感悟明月。

《鏡水》末句:池開蓮花,瓣瓣皆作青色。

《黑牡丹》末句:花開時,數百朵,朵皆向大王神像而開,移動神像,花亦轉面向之。


《子不語》:灑脫才子的性靈之作,身處江湖之遠,人間有味

開篇的故事名為《唱歌犬》,與《狗熊寫字》記錄了兩起聳人聽聞的拐賣戕害兒童案件,聯想到當今也可見的肢體殘缺的乞討者,進而感慨黑暗的那部分人性竟是古今皆一樣。

有《李通判》篇,廣西李通判病死,老奴忠誠,想要以命抵命,換得家主回生。不料請來做法的道士本人就是個妖道。

“目睒睒視老僕,且視且走,繞棺而行,以齒齧棺縫。縫開,聞咳嗽聲,宛然家主也。二鬼啟棺之前和,扶家主出。狀奄然若不勝病者。二鬼手摩其腹,口漸有聲。老僕目之,形是家主,音則道士。”

有《靈璧女借屍還魂》篇,講一位眼睛失明樣貌醜陋的農婦身體死亡,被另一位姑娘借屍還魂,魂身不一,兩家就開始爭這個女子。

村中有農婦李氏,年三十許,貌醜而瞽,病臌脹十餘年,腹大如豕。一夕卒,夫入城買棺。棺到,將殮,婦已生矣,雙目盡明,腹亦平復。夫喜,近之。妻堅拒,泣曰:“吾某村中王姑娘也,尚未婚嫁,何為至此?

有《奇騙》篇,講述了民間市井的詐騙事件,這手段之狡猾,比之如今的詐騙,可謂毫不遜色。

老翁夷然曰:“我以兒銀十兩換錢,並非鉛胎。店主既雲我用假銀,我之原銀可得見乎?”店主以翦破原銀示眾,翁笑曰:“此非我銀。我止十兩,故得錢九千,今此假銀似不止十兩者,非我原銀,乃店主來騙我耳。”酒肆人為持戥稱之,果十一兩零三錢。


清代志怪小說對比

清中葉乾嘉年間,有兩大紅人,並稱“南袁北紀”。“袁”是袁枚,“紀”是紀昀,也就是“鐵齒銅牙紀曉嵐”中的紀曉嵐。一位灑脫才子袁大家,一位四庫全書總纂修,兩人學識都很卓越。他們倆有兩本書也可以並稱,且都為志怪小說。《子不語》與《閱微草堂筆記》雖為志怪,但取材不同,兩者在立意與風格上迥然不同各有千秋。

因為紀昀居於廟堂之高,所以《閱微草堂筆記》一書所記錄的事件,很多發生的場景都與官員、文書有關。官衙本身浩然正氣,而鬼魂精怪大都懼怕官衙,加上紀昀辦公習慣,即使是寫小說,也是正正經經,各種是是非非闡述地很清楚。文尾還總會添上兩句自己的評語,大有因果論之勢。他的取材和身份導致《閱微草堂筆記》更像是古代的公案紀要。而袁枚身處江湖之遠,愜意不羈,取材大多來自於生活,且文筆不受約束,輕輕鬆鬆,更為活潑有趣。相較於紀大煙袋字裡行間的小心謹慎,袁大家相對來說更暢快淋漓。


《子不語》:灑脫才子的性靈之作,身處江湖之遠,人間有味

另一部流傳甚廣的清代志怪小說《聊齋》,文學價值毫不遜色,如今的知名度超過前面兩本。不過《聊齋》是書生所寫,裡面故事多半是空想,且少有恐怖場景。半夜現身的鬼怪也多半是和書生談情說愛的,一定程度上滿足了讀書人的心願。相較於《聊齋》,《子不語》更接近真實,更表現現實生活的荒蕪雜亂。

結語

《子不語》是本“閒書”,“閒人”袁枚講究了一輩子,甚至在臨去世的時候,都不忘叮囑兩個兒子寫訃告也要注意紙張:“用淡紅紙小字寫訃,不可用素紙,其餘平行用小古簡最雅,用大紙便市井氣。”

人間有味。


《子不語》:灑脫才子的性靈之作,身處江湖之遠,人間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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