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車禍時弟弟死在我懷裡,從此父親憎恨我每天惡語相向

小說:車禍時弟弟死在我懷裡,從此父親憎恨我每天惡語相向

半夜三點,從Y城到O城的火車正奔馳在鐵路上。不時發出的汽笛聲刺破了夜晚的死寂,窗口透出的昏黃光線把車外的景物照得影影綽綽的。山與樹的輪廓迅速地向後移動。整列火車伴隨著有節奏的撞擊聲一往無前,穿越隧洞,跨過河流,正以無人能阻擋般的氣勢朝固定的目標奔去。

車廂內的燈光模糊黯淡,除了人體帶來的生氣和溫暖以外,與外面的蕭索冷寂並無不同。很多人都在睡覺,燈光讓人們的臉變得曖昧不清。

馬良乘坐的這節車廂裡,左右豎著擺了兩排雙層臥鋪的鐵床,只留下中間一條狹窄的過道。人們在這個時候都陷入了意識模糊或沉睡的狀態,面容看起來倒比白天多了些溫情,更覺可愛與親近。

此時,對面鋪上的女人正注視著馬良,她用右手撐起腦袋,看著平躺著,發出均勻鼻息的馬良。越過馬良的鼻尖,她可以看到窗外變化著的背景,這個時候火車正與一條河流並肩前進,河面上有亮閃閃的光點,清冽的風吹過河面,泛起魚鱗般的波瀾,這條黑暗中流動著的河流為安詳的馬良提供了很好的背景。

馬良似乎睡著了,他的臉上有著毫無顧忌的恬靜表情,女人被馬良與河流組成的畫面打動了,她動了動嘴角,彷彿笑了一下。

馬良其實沒有睡著,他不受控制的思維正帶領著他滑向無邊無際的回憶。

馬良首先想到的是一輪太陽,太陽掛在天上卻毫不刺眼,它照得山腳下的那條河流閃閃發亮,汽車在半山腰盤旋著一步一步上升,秋日下午的空氣中有淡淡的香菸味道,使整個回憶的場景變得溫暖而乾燥。

八歲的馬良坐在汽車的最前面,抱著興奮不已不滿兩歲的弟弟。馬良記不起他們一家的確切目的是拜訪親戚還是旅遊了,他只記得自己倦怠地躺在座位上,看著窗外開闊的天空、遠處隱約的群山、腳下白晃晃的河流。

馬良的父母坐在司機的後面,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低聲說話,然後就是不斷地抬起頭來看馬良和動個不停的弟弟。弟弟好像根本不受大人們靜默氣氛的影響,不斷地站起來,並把頭伸出窗外看前後的馬路。馬良懶懶地躺著,不斷無意識地用手保護著弟弟。汽車一點一點上升,單調的馬達聲麻醉著車上每個人的知覺。

像是電影院裡膠片突然結束時出現的雜亂無章的字幕,馬良眼前霎時出現了一片黑暗,一輛突如其來的汽車擋住了馬良的全部視線。緊接著馬良聽到了弟弟的頭與車窗玻璃沉悶的撞擊聲。“砰”的一聲過後,汽車尖銳的剎車聲也跟著響了起來,然後整個車廂開始充滿了亂哄哄的聲音。

馬良低下頭,看見不安分的弟弟稚嫩的身體終於溫順地癱在了他的雙腿上,弟弟的腦袋正一點一點從窗口滑落下來,右臉已是血紅一片。馬良看見弟弟的脖頸出現了暗紅的色塊,他的左手緊緊得捏成拳頭,抵住馬良的腹部。他的右手試圖抓住馬良的膝蓋,卻因為手太小,只攥住了褲子的布料。

馬良茫然地扭過頭去看父母,他看見父親正朝他走過來,父親的眼睛裡流露出憤怒的殺氣,馬良試圖說點什麼,父親卻一言不發,沉默地將他舉過頭頂,一下子從窗口拋了出去。馬良的身體在空氣中旋轉落下,風呼呼地吹過耳邊,切割著他幼小的身體。馬良的雙臂在空中無望地抓了幾下。

在跌落地面的時候,馬良突然意識到了接近死亡的恐懼,他用盡全力掙扎了起來……從此父親憎恨我他每天惡語相向。

女人的眼中毫無睡意。她就那樣歪著頭,看著馬良的表情從安詳變成了恐懼的扭曲,馬良的四肢突然抬起來在空中茫然地劃弄了幾下,然後他的整個身體一翻身坐了起來。馬良睜開眼睛,看見了昏暗燈光下逼仄骯髒的車廂。他的胸口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停。

馬良懊惱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他非常後悔再次回憶起這段令人不愉快的往事,那次馬良一家當然沒去成目的地,他們回了家。

後來馬良大學畢業,待在家裡的暑假,他第一次擋住了父親的拳頭,於是換來了父親的暴怒,他大聲吼叫的聲音彷彿近在咫尺:“你滾,你滾出去不要回來了。”

於是馬良便踏上了去O城的火車。

馬良不想回想起以前那些事情了,馬良不明白為什麼爸爸對弟弟的死亡耿耿於懷,卻對他也是他兒子的事實視而不見,在他眼中馬良成了一切厄運的標誌。而這一思想感染了馬良身邊另外的人。後來這樣的思想雖然淡化了,但依然讓馬良感到無法抵擋的窒息。

因此他很快就做出了去O城的決定,卻並不知道為什麼去那裡,更不知道去那裡做什麼。對馬良來說,逃離就意味著新生。而想到這些,馬良就覺得心中空蕩蕩的,空虛使他疲乏而倦於紛爭。

“做噩夢了?”對面鋪上的女人對馬良說。

馬良回過頭來看了看陌生女人,他出於禮貌地笑了笑。女人對馬良似乎有天生的熟悉感,她又低低招呼了馬良一聲,“喂,”然後她指著車廂連接處,示意馬良到那裡去說話。

馬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便下床跟著女人朝車廂連接處走去。他慢慢地跟著女人走出去,他看見走在前面的女人的勻稱身材輕巧地擺動著,有種成熟的誘惑力。馬良的目光從她的頭髮移到了大腿,他無意識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女人在第二道門那裡停住了,她倚在門框上,轉過頭來對著馬良。馬良跟著停下來,靠著第一道門的牆壁,他的後面就是廁所。那個女人朝馬良笑了笑,接著問了一句:“做噩夢了吧,現在還沒睡。”

馬良笑了笑,點點頭說:“你呢?”

“我?我剛才一直在看你。呵呵。”

“看我?看我幹什麼?”馬良抬起頭,嘗試去看女人的眼睛,但突然生出一絲奇怪的心虛,又低下了頭。

“是這樣的,”女人說,“我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像誰?”

“像……我的兒子。”女人說的時候好像考慮了一會兒,說完她伸出手去拍馬良的小平頭。

馬良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他的身體往後退了一下,接著囁嚅著低聲說道:“憑什麼說我像你的兒子?”

“因為……因為你們的眼睛,還有全身都那麼惹人憐愛。”女人說。

馬良再次抬起頭來看女人,她的眼睛裡包含著母親般的深切與溫情,她的手還在輕輕地撫摸著馬良的頭髮。馬良就在那時感到一陣輕鬆,他侷促不安的感覺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模糊的甜蜜,馬良對著女人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就在馬良沉浸在愜意的感覺中,朝外面看了一眼,扭過頭來準備說下一句話時,幾個身穿便衣的男人迅速地圍了上來,他們用訓練有素的動作在短短几秒鐘內便控制住了女人。

一個男人將女人的兩隻手反剪到背後,另外一個男人則牢牢地抱住了女人的雙腿。緊接著從馬良背後的廁所裡衝出來兩名年輕的護士,她們用力地把馬良撞到了一邊,其中一個用一塊準備好的膠布封住了女人的嘴,另一個拿著一隻注射器和一根蘸溼的棉籤。

她嫻熟地拊起了女人的袖口,找準血管,用棉籤擦了幾下。然後將棉籤銜在嘴上,舉起注射器排出空氣,然後一針準確地紮了下去。他們顯然經過了長期專業的訓練。這些動作幾乎在不足二十秒的時間裡就完成了。

馬良回過神來的第一眼便看見了女人的眼睛,她死死地盯著馬良,眼神中有絕望和求助的信號,她被緊緊箍住的身體掙扎起來像是臨死前的痙攣。她顯得焦急而暴躁。那兩個便衣男人將她往車頭抬去,兩個護士也跟在後面。

留下來的一個男人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車廂盡頭之後,便轉過頭來,他先向馬良出示了他的證件,然後說,希望馬良能和他到乘務員的小房間裡去談一談。

他們走過了整節車廂,目睹了事件發生的乘客紛紛抬起頭來用好奇的目光望著他們兩個,馬良反感這種眼神,他低下頭去看汙濁不堪的地板。他緊跟著警察來到了乘務員的小房間,警察微笑著讓他坐在床邊,然後“砰”的一聲關上門,他走過來坐在了馬良的旁邊。

“我們現在說說剛才發生的事情吧。我們想知道那個女人對你說了些什麼。”警察用探詢的目光盯著馬良,臉上有一絲虛假的笑容。

“她沒說什麼,”馬良說,“她就說我像她的兒子。”

“嘿嘿……”警察笑了起來,接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皺皺眉收住了笑容,緊接著說出來讓馬良意想不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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