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大外甥,從小就不吃虧。
吃自助,能吃到頂脖兒。
坐公交,碰到兩塊的立馬下車,沒有著急事兒情況下,就算是寒風中等上半個小時,也要堅決坐一塊的。
就連同學借他一本書,人家還時,他也要重新檢查一番,看書皮有沒有破。
這一點,隨他媽。
孩子畢竟是個孩子。
一不小心,就成了大人。
上初中的大外甥,和我依舊無話不說,嘮起他學校的那點雞毛蒜皮,還津津樂道,還能讓我這個成年人,笑出那倆個久違多年的酒窩。
大外甥對他班主任意見賊大。
千不該,萬不該,把班主任加到我們扣扣群裡。
大外甥,恨得直拍大腿:那可是我們最後一片陣地!
大外甥說,班主任是一個看似希臘馬哈的大老粗,實際是個心機男。
班主任是學校臨時聘用的,面黃肌瘦,著裝粗糙,一點也不時尚,還有時候總是吵吵胃疼。
講臺上,經常放著小藥片兒。
班主任最初剛上任時,顯得很大條,什麼都不管。(老班主任請長期病假,這班任帶班)
班級拖地,擦黑板,誰遲到,誰早退,他一概不問。
那陣子,班級就跟散鴨子。
於是乎,我們露出了真面目:該看小說的看小說,該放學組團吃雞的吃雞!
小生活不亦樂乎。大外甥舔著嘴。
班主任看著我們盡情撒野的目光,好慈祥。
我們試探性的嘗試,已經過了危險期:這個班主任,應該稀鬆!
於是我們開始升級:
重新組建了扣扣群,老班主任把之前的同學扣扣群遣散了,讓我們這幫寫作業打小抄的,好分享歌兒的,吃雞約戰的,極為不便。
更重要的是,那幾組處對象的花邊新聞,我們這幫單身汪,一點也不知道。
於是我們快速組建了新的扣扣群,並且設立了群規:千萬別讓咱這班主任知道!
班級裡,看小說如魚得水。
扣扣群裡,吃雞打小抄風生水起。
這種狀況,幾乎持續了一個多月。
好日子不長,班主任那天召開了第一次班會。
班主任講臺第一句就是:我剛接手你們,不瞭解行情。
這回好了,行情我拿到手了,今後的這兩年多,將由我帶領你們進軍中考,當然,我會逐一解決我認為不完善和不合理的問題!
剛走一個先斬後奏的。(老班主任沒通知我們,就命令群主強行遣散了我們的扣扣群)
又來了一個秋後算賬的!
人心,不可測呀!大外甥翹著二郎腿,像一個成熟的中年人。
班主任拿出他的小本本:
1、生活委員,早退3次!
2、王裡麗!遲到11次!
3、李朋同學,課堂玩手機,吃雞5次!
4、王小紅同學!上課傳遞口紅1次。
5、馬力同學!上數學課睡覺7次,打呼嚕2次!
班主任的賬單詳盡,而又精緻。
讓我們顏面盡失。
你們看著辦吧!我有法子治理你們!
班主任的發狠,瞬間將我們的生活,打回了原形!
於是班級又回到了死氣沉沉,又回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
要是說,班長還是班長:咱們還是有群呢!有事群裡研究。
於是我們在群裡緊急研商了對策:
1、群必須保密,千萬別讓班主任知道。
2、吃雞隻能在週六週日進行,平時千萬不能。
3、班級早退的,搞對象的,先暫停一下,別太囂張,以靜制動。
4、群裡頭的老實人(同學外號)不把握,屬於誰一嚇唬就叛變那夥兒的,應該儘快清理出群!
可老實人兒祈求:千萬別!就是誰打死我,我也不說,放心吧!我是咱們群的最結實的一道防線。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相信這世界有誓言。
班主任最後還是知道了,並且要挾班長:必須給我拉進群!否則我要上手段!
於是,第二天晚上,班主任第一次群裡出現,並友好的給我們做了個鬼臉:同學們!我來了!
從那個猥瑣的鬼臉表情來看:我們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群裡一片沉靜。
尤其那幾個學習好的小女生,極為尷尬:退群吧不禮貌,不退吧,呆在群裡著實難受,班主任還知道了,原來自己也是個扣扣黨。
心塞啊!
就像去小賣店,買衛生巾,剛好碰到了班主任,好尷尬!
班級前幾天,出奇的沉靜,誰也不說話。就班主任一個人出來表演:孩子都寫作業學完了嗎!都睡了嗎!誰在玩吃雞!帶我一個!
我們再也不相信狡詐的狐狸了!誰也不上鉤!
那天週六,班主任竟然發來一個遊戲邀請鏈接:我隊缺個人!誰上!
誘惑面前,有能忍的!也有忍不住的!
生活委員第一個就忍不住了,像小魚吃魚餌一樣,試探性的鬥勾:老師我可以嗎!
第二天我們問了生活委員,他說,和班主任玩了半小時,沒啥事啊!
於是那天起,我們陸陸續續加入了班主任的戰隊。
就是圈套,我們也要鑽。
班主任漸漸在群裡立了規矩:
1、遊戲只能在週六晚上玩一個小時,且必須有班主任參與。
2、群裡只能發作業,不能打小抄,不會的可以問他!
3、處對象的舉報,獎勵68塊皮膚
4、抽菸的、混社會的舉報,獎勵128塊皮膚。
我們就是在班主任一步一步誘導下,安下心來學習的。
期末考試,班級五門主科全學年排名第三,比期中進了3名。
另外,我們再也不去網吧了!我們和班主任玩,有意思!
就這樣,班主任獎勵的皮膚,成了制約我們的工具。
班主任校門口輕鬆的叼著小煙:都給我排好隊,回家馬上進群!
我們的業餘生活,被班主任牢牢的把控在他手上。
班主任還有一個絕殺:就是以情動人。
他特別會抓我們的眼淚。
每次班會,他都會給我們講他大學時經歷的事。
他講,他的前女友是高中就認識,一共戀愛了3年。
最後,女友考到了北京名牌大學,而他二表剛過線,彼此選擇了分手。
班主任編的故事俗氣而又老套,明明是讓我們別處對象,好好學習嘛!
但他講得十分逼真:分手那天,我撕碎了和女友的合照,我發誓一定要考研!
最終,那些情感脆弱的小女生,還是為班主任忽悠版的故事,流下了同情的淚水。
那回夏天,班主任給我帶到了他媽媽家的農村小院子。
他媽媽以前也是一個老師,就住在城郊的農村。
班主任和他媽媽在院子裡,給我們做小雞燉蘑菇,我們在院子裡曬太陽,玩吃雞。
班主任媽媽說:在城裡呆慣了,多接接地氣有好處,多曬曬太陽!
班級老實人兒,性格內向,離異家庭。
班主任的媽媽愛嘮嗑,得知老實人的身世,一把把老實人兒摟在懷裡:我可憐的孩子,你們老師也是從小也是沒爸爸!
班主任藉口進屋子裡舀水,班長正好也進屋去喝水。
班長回來說,好像班主任眼角有淚珠。
那天,我們開始對班主任充滿好奇。
前女友離開,從小沒爸爸,他可怎麼活!好嚼舌根子的小女生,背後直嘖嘖。
你知道,15歲的孩子,特別容易感動。
我們就在群裡有一搭無一搭,挖起了班主任的牆角。
班主任撩了一句話:孩子們,逆境是最鍛鍊人的!我上學時候,其實最不願意學習,心裡還叛逆。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為什麼不狠下心來,給自己賭一把,爭口氣!讓自己的人生從此與眾不同,才能對得起養我們的父母啊!
說真的,那天班主任的話,真的打到我們了。
初三,群裡的關於遊戲的環節越來越少了,幾乎都是考試題,卷子。
再不就是生活委員和班主任調皮:老師,睡了嗎!和我們一起熬夜寫作業吧!
初三下學期,老班主任回來了。
新老交替,沒有交接儀式,沒有歡送會,你知道學習很緊張的!
偶爾,我們會在樓道里,看到我們“皮膚班主任”的身影,打個招呼也就過去了。
記得班主任臨走時曾給下了約定:中考結束,帶我們去他媽媽家吃殺豬菜,我們玩一天吃雞。
雖然,我們知道這個願望不太可能實現,畢竟他也不帶我們了。
後來據說,班主任已經辭職了,去南方看病。
群裡的扣扣是他的小號,他幾乎不怎麼用。
我們也聯絡不上了。
大外甥撓著腦袋說,昨天班主任扣扣居然說話了:我是你們老師的媽媽,你們的老師走了!永遠不回來了,謝謝你們。
然後就退了群。
大外甥,一個15歲的孩子,居然坐在客廳裡,兩個手抱著頭:我有點想念他!
我知道,現在的孩子都成熟,抵抗力強,應該過幾天就沒事了。
那天,大外甥來我家,要和我玩吃雞,我還給他充了皮膚。
外甥還鄭重其事的說:我們破案了,是那老實人兒告的密,當時是班主任賄賂了老實人,給他充了68塊皮膚。老實人告訴他:我們有扣扣群,群主就是班長!
叛徒!68塊就可以出賣我們!
孩子一邊打手機,眼淚一邊稀稀拉拉的,砸在手機的屏幕上:我從小到大,吃過最大的“虧”:就是那誰把班主任加進了我們群。
他成了我們的好友。
可現在,我們又找不到他了。
我是趙主任,每天和你一起懷念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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