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特殊假期裡，你讀了哪些好書？腦海中是否遊覽了不少地方？
今天，湯濤校長的【珠跡】專欄更新了，帶你“雲遊覽”一個好地方。讓我們一起跟隨他的視角，重新發現珠海。
上一期，我們走進唐家瑞芝祠；這一期，讓我們走進唐家共樂園，探尋民國首任內閣總理唐紹儀的激盪人生。
在城市現代化的今天，珠海依然保留著一些古老而安詳的角落。唐家灣北面的鵝峰山下有一座名為“共樂園”的園林，是個環境優美、歷史悠久的地方，也是一個天然大氧吧。這裡曾是中華民國第一任內閣總理唐紹儀的私家花園，始建於1910年，曾取名“小玲瓏山館”。1921年，為響應孫中山先生“與眾樂樂”的倡議，唐紹儀將其擴建後（佔地三萬多平方米）向公眾開放，並更名為“共樂園”。1932年，該園正式贈送給唐家村，讓村民休憩娛樂。今年放寒假前，正好有三位大學同學來到珠海，就帶他們來“共樂”一下。
唐紹儀是清末民國初年政治舞臺上最耀眼的明星之一，曾為清朝大員、民國首任內閣總理，是袁世凱的心腹、孫中山的密友。而他晚年被暗殺，更讓其人生充滿傳奇色彩。
共樂園石牌坊
共樂園有三大特色。第一是建築物，主要有石牌坊、觀星閣、信鴿巢、田園別墅、六柱亭等。離公園正門不遠處的石牌坊，兩隻石獅鎮門，牌坊門額上刻著“共樂園”三個字，楹聯“百年樹人十年樹木，知者樂水仁者樂山”寫於1921年，是時任廣東革命政府高級顧問的汪精衛應邀遊園時摘取《管子》和《論語》句子手書而成。
共樂園內的田園別墅為一青磚灰瓦的平房式建築，是當年唐紹儀生活居所及接待客人的私邸。唐紹儀親書門口對聯：“開門任便來賓客，看竹何須問主人。”
田園別墅
在唐紹儀身上，新與舊、中與西，融會貫通。共樂園中最顯著的特點也是中西合璧。置於園中心高地有一座“觀星閣”，是唐紹儀的私人天文臺。據說這座私人天文臺是國內目前僅見的此類建築，是不可多見的西學東漸時的文物。
別緻的觀星閣
共樂園的第二特色是園林，這可能是其最大的特色。唐紹儀修園時引進了不少珍稀樹種，較為著名的有法國桃花心木、皇后玫瑰；菲律賓的洋葡萄、番石榴；泰國的番荔枝；馬來西亞的洋紫荊、素心蘭、人參果；日本的黑松和印度的橡膠榕等。園中還有五百多棵荔枝樹，每當荔枝成熟時節，百年荔枝林格外好看，可感受“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情趣。
唐紹儀栽種的羅漢松
梅蘭芳栽種的“美人樹”
園內有株羅漢松是盆景植物，乃唐紹儀1910年建園時栽種的；有棵國內稀有的日本樹種黑松，是孫中山先生贈送的。園內還有一株大樹是京劇大師梅蘭芳1931年參觀遊覽時親手種植，此樹雖歷經滄桑，仰觀卻像一群少女隨風飄舞，所以被稱為“美人樹”。另有一株濃蔭如蓋的大榕樹，竟然是生長在一座2米高的塔上。這座石塔是唐紹儀修園時所築，後來小鳥叼來的榕樹籽在塔裡萌芽，長出一棵榕樹，榕樹根將石塔四周都圈滿了，這株“盤石孤榕”成了園中一景。
盤石孤榕
共樂園的第三個特色就是歷史。1862年1月2日出生於珠海唐家灣的唐紹儀，12歲便被清政府選送留美。他讀完中小學後，以優異成績考入哥倫比亞大學，可惜才入讀一年，清政府就將留學生們悉數召回。園中展出的《唐紹儀生平展》講述了他跌宕的人生篇章。
園中有唐紹儀生平展，講述他跌宕的人生篇章
“維護民族利益的清朝大吏”，講唐紹儀歸國後一路仕途順暢。1885年，他被派往朝鮮，與袁世凱共事多年併成為其得力助手，先後擔任清政府駐朝鮮總領事、山東道員、天津海關道；1901年，唐紹儀被任命為山東大學首任校長；1902年擔任北洋大學第三任校長；1904年擔任議約全權大臣，多次和英國就西藏問題進行交涉；1906年起，他先後被委任為全國鐵路總公司督辦、稅務會辦大臣、奉天巡撫和署理郵傳部尚書。陳列室裡有很多珍貴的圖片，原件都收藏在珠海博物館，為唐紹儀的女兒唐寶珊捐贈。
御賜官袍（左）和賞牌
“順應民主潮流謀求共和統一的民國功臣”，講的是1911年武昌起義後，唐紹儀謀求民主共和。袁世凱就任臨時大總統後，唐紹儀出任第一任內閣總理。民國初年，內閣制與總統制兩種政體勢若水火，唐紹儀因對袁世凱專權不滿而辭職，總理任期還不滿3個月。1917年，孫中山在廣州建立護法軍政府，同鄉唐紹儀南下擔任財政總長，並擔任南北和談的南方總代表。1920年之後，他和孫中山的政治主張發生分歧，拒絕出任財政總長，寓居上海閉門不出。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後，唐紹儀掛名為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
護法軍政府頒發的總代表印章（左），以及孫中山和唐紹儀的合影
“桑梓情深、高朋遠至”，講的是唐紹儀愛家鄉、喜交友。1929年國民政府以中山縣為模範縣，相當於中國最早的特區，唐紹儀被任命為中山縣長。他做事深得民心，有布衣縣長之稱。新中國成立後，毛澤東曾以唐紹儀的例子來教育幹部要“能上能下”。唐紹儀和美國總統胡佛還有一段友誼。胡佛在開灤煤礦當工程師時，其天津住所與唐宅隔街相望。1900年庚子事變，炮火落到唐宅，唐紹儀和聞訊趕到的胡佛各抱一個孩子奪門而出。1928年，胡佛競選美國總統，政敵指摘他在中國曾以非法手段斂財，唐紹儀發報證明朋友清白。胡佛在其回憶錄中談到彼此間有“不同尋常的、深厚的友誼”，並誇唐“正直有才幹，對中國的未來懷有遠大的抱負”。
“風雨晚年”，令人感慨。日本佔領南京後，唐紹儀留在了上海，相傳日本人企圖利用他組織偽政府，雙方多次接觸。1938年4月和5月，蔣介石、孔祥熙分別寫信給唐紹儀，勸其離開上海，但沒有得到回覆，這就導致了四五個月後唐紹儀被刺於家中，結局可悲亦可嘆。
1938年5月7日，孔祥熙催促唐紹儀離開上海的親筆信
共樂園裡還有個唐家灣名人堂，設在原網球場旁，以圖文形式介紹了三十五位唐家灣歷史名人，包括唐國安、梁如浩、唐寶鍔、唐滌生、蘇兆徵、古元等。這片土地上曾經群星璀璨、大放光芒，名人堂展示了唐家灣人開風氣之始、敢為天下先的開拓進取精神。
綠樹掩映中的唐家灣名人堂
走出共樂園，立刻就走進了唐家灣古鎮山房路，撲面而來的便是濃濃的民國風，從那灰綠色藤蔓爬滿的牆頭、佈滿苔蘚的石板路、滄桑古老的宅邸院落、漫天懸掛的電線天線、殘損陳舊的窗戶樓梯，都能看到被歲月拂過而留下的印記。民國時期，山房路是唐家灣最為繁榮的一條街，各式各樣的商鋪小店在這裡百花齊放。雖說現已不如從前那般繁榮，但仍能夠讓人品味老街的韻味。
在巷子深處，不經意間總有新發現，裡面有很多民宿客棧，以及傳統美食店和咖啡館。到了晚上，咖啡館就會變身成小酒吧，讓人們有走進歐洲小城的感覺。
寒假之前，我和大學同學在唐家灣“學鏡堂”小憩
一所大學處於人文底蘊雄厚的地方是個福分，文化對於育人和創新有著潛移默化的作用。不久前，剛剛從英國帝國理工學院履新香港浸會大學科研副校長的郭毅可教授看見我，抱怨學校旁邊沒有酒吧：“沒有一個酒吧，那如何有靈感？”郭教授是英國皇家工程院院士、歐洲科學院院士，帝國理工學院數據科學研究所所長。這樣有學術成就的人居然“迷戀”酒吧，聽起來不可思議。可是對於一個在英國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學者，喝咖啡、泡酒吧往往是促進學術交流的機會，是很多科學家的業餘“愛好”。我立刻告訴他：“在浸會大學老校區旁邊，有家不錯的酒吧，完全可以和英國的酒吧媲美。”以前我在香港工作時，每週五下班後總是和幾個朋友在那裡喝啤酒聊天，美其名是“流體力學討論班”。
時至今日，在西方，酒吧仍然能起到改善社群粘著度以及增大社交網絡的作用，會影響人們對生活的滿意度。對科學家來說，酒吧是放鬆自我、碰撞思想火花的地方。美國物理學家費曼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1965年獲得諾貝爾獎。他喜歡去酒吧享受生活的樂趣，在那裡得到啟發找到了創立量子電動力學的方法。世界名校牛津和劍橋都有自成一格的酒吧，牛津的“國王武器”(King's Arms）建於1607年；劍橋的“老鷹”（The Eagle）由於克里克（Francis Crick）和華生（James Watson）兩位生物學家宣佈發現了“生命的秘密”——DNA——而聲名大噪。兩家酒吧雖然價位不低，卻由於珍貴的歷史和濃濃的書卷氣，令無數遊客在此流連。
2018年11月訪問劍橋大學時拍攝於“老鷹”酒吧
說起來，香港浸會大學最讓我留戀的地方可能是校園旁邊的兩個酒吧，離我當時的辦公室五分鐘的距離。1990年代，我剛到浸大工作時，九龍塘的又一城商場還沒有開建，山上的影視明星經常光顧浸大旁邊的商場餐廳。想當年那裡有間高級意大利餐廳Sibilla，中文名“施貝拉”，環境清靜，無線、亞洲電視不少人到此用餐，《賭聖》中周星馳和吳君如的一些鏡頭就是在施貝拉餐廳拍攝的。可惜2003年非典開始不到半年，施貝拉就倒閉了。校園旁的商場有兩間酒吧，Billy Boozer和另一間英式酒吧King's Arms，兩家各有千秋，酒吧都經常座無虛席，我那時兩間都去。不過隨著無線於1988年遷至清水灣，亞視於2007年搬到大埔，人流銳減，“國王”挺不住而倒閉，現在“比利”成為碩果僅存的一家了。
記得看過樑文道的一篇文章，就叫《酒吧》，開頭就說：“從前，我曾經是九龍塘King's Arms酒吧的常客，中午會在那裡靜悄悄地午飯看書。黃昏則在喧鬧聲中獨據一隅寫稿；有時約朋友見面，便說‘在九龍塘畔溪對面那間英國酒吧等’”。
Billy Boozer現在是九龍塘區碩果僅存的酒吧
希望“比利”酒吧能堅持下去，也希望北師港浸大所在的唐家灣更加有人文氣息，讓來自世界各地的師生們更加喜歡這塊中西合璧的土地。
湯濤，中國科學院院士，北京師範大學-香港浸會大學聯合國際學院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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