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最後的日子》之五最後的美好

父親最後的日子五:凌晨五時,哥喚起我幫父親換紙不溼和尿墊,我睜開眼強打起精神跌跌撞撞地下床往東臥室走來,我躡手躡腳地爬上大炕,我發現炕上的父親沒有半點精神,兩眼微微地睜著露出蒙著一層水似的淺黃晶體,雙手抱在胸前一動不動,我用手一摸父親身子底下一片溼窪窪的,我解開父親身上的尿不溼,哥抬起父親雙腿,我迅速撤下已溼透的尿不溼和兩層尿墊,趕緊把展開的尿不溼給父親粘上,接著大哥又輕輕地抬起父親雙腿我把新的尿墊推向父親身下鋪展,每次換尿不溼時父親都怕疼受不了,這次父親臉上卻沒有半點痛苦的神情,我估計著父親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六點鐘我走出院外透透氣,感覺心裡有點堵有點沉。今天天氣已大晴,藍藍的天底下碧空無雲,溼潤的空氣有著淡淡的青草香,一輪紅曰從朝霞裡慢慢升起,起早的花喜鵲們在那高大榆樹上歡快地飛來飛去,原來是它們把家安在掛滿榆錢的枝椏中,緊接著是那斑鳩成群接隊飛過,不時有野雞從那被拆遷的殘垣半壁荒園裡“嘎”地拔地而起迅速地消失在林子深處,更有意思的沒有院牆遮擋的鄰院裡身穿錦袍的大公雞像極了將軍躇著方步看管著他的無數子民們向我走來,看它不怕人的樣子實在讓我稱奇。

院子裡父親餵養的鴿子也從屋舍的角落裡飛下來,它們油肥的身體胖得像只小母雞,褐色的羽毛油光鋥亮,它總是歪著警惕著周圍的動靜,那兩隻豆粒大的眼晴總是那麼炯炯有神,它似乎也不懼怕那三隻半腿的老花貓,不過那老花貓並沒有打它的主意,它似乎對狗食更感興趣,那隻長不大的小黃狗儘管耀武揚威地抖動著脖子上的鐵鏈卻不敢怒懟大它三輩的老貓大叔,說起這老貓應是和小黃狗的姥姥一輩吧,甚至比我八歲的兒子還大許多呢,我只記得它跟隨著父親有十幾年了,這傢伙以前有段"黑歷史”,五年前它曾偷吃人家過年的魚幾乎被別人打瞎眼晴,後來它成了“慣犯"屢教不改竟被別人下的夾子打斷半條後腿,它走路變成今天一蹦一蹦的,不過,這也擋不住它跑出去的野心,都說這貓九條命或許是真的。現在的它似乎乖了許多,和我們親近了不少,摸它再也不跑了,而且它每天都能準時回家,到飯點它準時在屋門口“喵喵"直叫直到它吃飽心滿意足才散去。唉!只可惜這一切,怕父親再也看不到了,想到這我又心痛不已。

今天醫生來得很遲,我和哥們還是熱情地請他先坐下,然後哥長哥短地獻上恭敬之詞,醫生長我們幾歲卻比我和哥老練多了。他先為父親聽了聽心臟,然後為父親切了切脈,他壓低了聲音對我們說:“心律不齊,脈博有點弱,輸不輸液作用不大,”“輸吧!”我和哥齊聲說道,醫生沉思良久,然後默不作聲地配上藥,等他準備扎針時,父親不知是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還是心裡動搖了總不肯配合,我和哥好說賴說父親總是不允許,我和侄兒只好分別管住父親左右手持續地為父親輸液。後來,二姑和妹妹又是一陣苦勸,父親才無奈地妥協。

下午兩點鐘,父親的意識又有些混亂,只見他兩隻手在胸前上方有時像在推搡,有時像在抓捏,嘴裡儘管發不出聲來也是在像與誰說話,時而激動亢奮,時而低沉不語,而父親的眼晴儘管已是渾濁不堪卻滿是驚恐之狀,頭儘管動不了眼珠卻向四周瞟來瞟去,母親抓住父親的手喝斥著父親:“怕嘛?!你兒子和侄子都在這裡,拿刀去,砍他……,”後來,用毛巾裹了刀放在父親頭枕底下,說來也怪,父親竟也不鬧了,揮動著的雙手放下來交叉在胸前進入了熟睡狀態,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邪不勝正”吧!

下午四點多鐘,堂姐從鄰村匆匆趕來,她顧不上搗飭搗飭她那黃白相間的頭髮,顧不上鄉間小路還有些泥濘騎著電動車趕來了,她剛進屋看了一眼父親就哽咽著跑出去,她跑到揹人的院子角落哭個唏哩嘩啦,妹妹拿來紙巾倆人對著哭了許久,“怎麼這樣了呢?過年不是好好的嘛?”她一邊抽泣一邊自言自語的說,堂姐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她重新走到炕前父親跟叫了聲“叔”,父親還是聽到了,他睜開微弱的眼睛看了堂姐好一陣子才狠狠地點點頭,好感動的堂姐再也說不出話來,“叔,好好養著吧,”她帶著哭腔說,緊接著她又掀起被的一角看看瘦得皮包骨的身體,她似乎不敢多看也似乎不敢過多地停留,堂姐和二姑還有母親說了幾句又要匆匆往家趕,因為她家還有倆整在上學的孩子。

眼看著紅日西墜,一天即將過去,我終於悟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意境。晚飯過後,我出來走走,父親因不能進食也只好幹躺著,暫由母親陪伴著,二姑也被大哥送到堂哥家休息。我來到院子門口父親的小菜園,只見父親的小菜園裡十分齊全,小蔥,蒜苗,菠菜,還有準備打種白菜,出了芽的白菜帶著半截白菜腚種進泥土裡易活很,老葉子很快枯萎,新的小葉夾雜著黃色的小花開得非常嬌豔,一小畦小黃花招展著怒放著讓人不自主讚美它的強大生命力,它讓我想起清代袁枚的《苔花》,“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雖弱小,卻學牧丹開。”是啊!每個百姓不都是一朵默默盛開的苔花嗎?

晚八點鐘我和哥時隔十五小時又重新為父親換上尿不溼和尿墊,剛才我還摸過,僅過了半小時,父親又把褥子尿成地圖。這次父親表現得很乖,父親不知是累了還是又沒有了意識,我沒見父親臉上任何不適,所以換得很快。換了尿不溼和尿墊的父親很快進入了夢鄉,我坐在父親旁邊到現在為止也沒見父親痰湧,只是聽到父親乾癟的肚子還是有時咕嚕,我還不時把手伸在父親全喉手術後裸露的呼吸口試探著父親的呼吸。

雞已鳴叫兩遍了,狗也今夜未吠,父親應是又挺過一晚吧!

二零一九年四月十號凌晨二點二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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