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女孩到韩国后才恍然大悟(上)

朝鲜女孩(朴研美)到韩国后才恍然大悟

本文摘自朴研美《为了活下去》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多认识一些真正的南韩人。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人都是脱北者、南韩探员,还有受过特训的工作人员。我也很想多学一点电脑,所以我决定去公寓附近的商店看看,我发现那里有一间上网的店。一般网咖谁都能进去,这间店比较像私人俱乐部,按时付费就能在里头打电动、上网跟朋友聊天。我把头发绑成马尾,打扮得整整齐齐才走下山丘。


朝鲜女孩到韩国后才恍然大悟(上)


那间店位在二楼,从一道肮脏的楼梯走上去就到了。那里给我的感觉很复杂,店里有七彩的灯光,一排排闪亮的电脑,后面坐着神情恍惚的年轻男人。

我鼓起勇气推开玻璃门,柜台的中年男子抬头看我走进去。

“我想要用电脑……”我说。

一听到我的口音,他就知道我不是南韩人。

“我们这里不接待外国人。”他说。

“喔,我是北韩来的,但现在是南韩公民了。”我大受震撼,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你是外国人。”他说:“这里禁止外国人进入。”

我转身跑下楼,一路跑回公寓,感觉伤心透顶。

隔天,我只想蒙着被子窝在床上,但妈妈要我换上衣服。已经九月初了,新的学期开始,我该去学校注册了。

我的学历测验把我编入南韩八岁小孩的年级,但我的年纪几乎是他们的两倍大,难免显得格格不入。所以如果我想上公立学校,就得上当地的中学。我也可以选择专门给脱北者读的私立学校,但我想要尽快融入南韩的生活。

那所中学是一栋现代的砖楼建筑,上面挂着恭贺该校学生赢得学业和体育竞赛的布条。妈妈陪我去见校长,他对我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赶上大家有多困难。“几年前也有一个北韩男生来读我们学校,”他说:“但他一直跟不上大家,后来就放弃了。”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仿佛在对我说,我也一样希望渺茫。

“而且我们学校的制服很贵。”校长又说:“我们得帮你找件二手制服,再请你母亲修改一下。”

之后我被带去见新同学。所有女同学都穿着光鲜亮丽的制服,只有我穿的是社工给我的旧制服。我试着跟几位同学攀谈,但她们看看我就走掉了。后来,我听到有些女生在说我的事,也不管我会不会听到。

“那个像动物的家伙在这里干嘛?”有个人问。

“她的口音是怎样?”另一个人问:“她是间谍吗?”

放学后,我跟妈妈一起走回家,之后再也没回去。

那件事过后,我变得很怕人,一步也不肯离开公寓。只要走出门就冷汗直冒,心脏狂跳,感觉好像快死掉。只有深夜出门,我才觉得自在,因为那时候街上都没人。妈妈会陪我走到附近小孩玩的小小游乐场,我会坐在秋千上前后摇晃,一边听妈妈说她今天发生的事,或是听她唱老歌。

“你要有自信一点,研美。”她说:“为什么这么怕别人看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在家里躲了一个月之后,我知道我非强迫自己走出去不可。即使很多南韩人觉得我没有未来,即使他们认为我又笨、又落后、又不可信,我还是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一定要想办法证明给他们看。第一步就是去上学。

爸爸死前跟我说过他的遗憾。他一直希望我继续念书,拿到好成绩。他知道我想上大学,甚至像我们的很多亲戚一样当上医生。但是自从他被捕之后,那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但现在我可以实现他的愿望了!

我在统一院学到的很多东西,在实际生活中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有一句我一再听到的话,深深鼓舞了我:“在民主社会里,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一开始我不相信。在北韩不是这样的,除非你出身成分好、人脉广,不然再努力也没用。但我知道我可以努力,只要想到努力就有收获,我便充满了干劲。当时我还不知道“公平”这两个字,也不懂这个概念,但总觉得这是对的事情。我必须立刻开始往目标迈进,时间宝贵,不能再浪费了。

2009年十一月,我进入天国梦想学校(Heavenly Dream School)就读,这是一所专收北韩年轻学子的基督教寄宿学校,校址在不远的天安市。南韩给脱北者读的特殊学校几乎都是由基督教徒经营,而且选择不多。这所学校是离我们最近的一所。

我有很多进度得追赶。我的目标是在同龄学生从学校毕业时,拿到国、高中的同等学力,然后去上大学。天国梦想学校大约有十五名青少年(人数上上下下),有些是我在统一院就认识的女生,而我不是那种很受欢迎的学生。我下定决心要摆脱身上任何会泄露我是脱北者的痕迹,所以跟人说话时,我都练习用南韩口音说话。那里的女生觉得我很奇怪,跟大家又疏离。老师说我不够“坦白”。我对于花时间读圣经、上教堂没兴趣,但其他人都把那当作重要的事。我在学校想做的事只有读书。我渴望学习,稍微分心都无法忍受。我在学校的绰号是“学习机器”。

大多数时间,我都在自己的房间念书。以前在北韩看故事书的乐趣重回脑海,只是现在能看的,不再只有金日成和金正日的冒险故事。

这段时间,妈妈很庆幸我去上了寄宿学校,这样就有人保护我,照顾我的三餐,因为她打算去中国一趟。

我们才离开统一院没多久,我妈跟中国的几名掮客联系上。他们派了一个女人回惠山打听恩美的下落。我们想知道恩美是不是跟我们认识的许多女性一样,在中国被逮到,以致被遣送回国。但恩美失踪的两年半以来,没人听过她的消息。

所以我们在中国人口买卖圈放出风声,悬赏一万美元打听恩美的消息。同时间,妈妈还去申请南韩护照。我们刚到牙山的头几个月过得很拮据,因为我们把钱省下来拿去找我姐姐。我妈一拿到护照,就订了飞往中国的班机。

很难想象妈妈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单独踏上这段旅程。她几乎不会说中文,而且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中国旅行。即使现在有了南韩公民证,也没人知道她会不会又被绑架或卖掉,甚至落入北韩间谍的手中,把她抓回北韩处死。尽管如此,她抛开了恐惧,坐上飞往观光大城大连的飞机(因为机票比较便宜),之后再一个人搭好几个小时的巴士到潘阳。

这段时间,她借住在我们以前聊天室老板明玉的家里。我们躲躲藏藏的时候,一直不敢跟爸爸那边住中国东北延边的亲戚联络,害怕即使是打个电话都会让警察找上门。这一次,妈妈透过爸爸的姑姑服务过的银行找到了他们,但那里也没人听过恩美的消息,我们知道之后很沮丧。

在中国待了二十天后,妈妈回到南韩,极其灰心。我们找不到我姐,但我们相信有一天她会找到我们。况且,我妈这次回来也不是毫无收获。当初到青岛投靠传教团之前,因为不希望逃亡期间身上携带会泄露身分的东西,我们把家当留在潘阳某个安全的地方,其中包括一小盒家族照片,那是我们仅有的爸爸、恩美,还有家乡亲人的影像。现在照片跟着妈妈回到南韩,重回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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