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被“反革命”往事

前幾天,父親說三叔又讓人從山裡捎來了一些蘑菇、莜麵、木耳等山貨,每次聽到這樣的消息,總有一股暖流從心間滑過,是來自遠方的掛念。一說起三叔,父親能和我在電話裡聊一個多小時。三叔的父親和我爺爺是叔伯兄弟,到了父親這一輩,就又成了重叔伯兄弟了,從小一起玩大。用父親的話說,就是處的不能再好了。

三叔出生於1953年,那個年代出生的人幾乎經歷瞭解放後所有的運動。三叔是個精明人,為人憨厚穩重,樂於助人,口碑很好。幹活的時候心思縝密,尤其的農活,一把好手。就這樣一個人,一輩子沒有結婚。

我好奇的問父親:“三叔那個時候也屬於帥小夥級別的,人也精明能幹,為什麼沒有成家”?

提起這事,父親總長嘆氣。話匣子打開了,父親給我講述了三叔的經歷。二十二、三歲的時候,有人給三叔介紹過對象,而且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但是,不巧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從此改變了三叔的人生。

那是一個普通的下午,大家忙完農活,回到院子。老式的四合院裡,住著三四戶人家,都是本家,不過輩分和親疏不一。就在談笑間,突然有人發現三叔家窗戶的左窗樑上寫著“打倒”,右窗樑上寫著當時很敏感的字,總之非常“反動”。

所有人都愣了,要知道在當時,出現這樣的舉動,那是要被扣上“特務”或者“壞分子”的帽子的。同一院子裡住著一個很“革命”且“不徇私情”的民兵連長,覺得“事態嚴重”,立刻跑出去告了駐村指導“革命工作”的領導。這個民兵連長,也是本家,和三叔也是重叔伯兄弟,我們叫大伯。

事情馬上傳開了,村裡的領導肯定兜不住了,就報告了鄉一級公社。公社領導一聽,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咱們這一級也不敢處理,得讓縣革委會處理”。好像當時候有個機構叫“文攻武衛”指揮部什麼的。

就這樣,三叔和五奶奶(三叔的母親),定作“現行反革命”的罪證,被民兵和警察用繩子捆起來押走了。武鬥派還把寫著那幾個毛筆字的窗木鋸下來帶走了。

縣裡邊審理邊批鬥,三叔和五奶奶前前後後被勒過三十多次繩子。審理過程中,還請了專家,反覆鑑定,對比那塊被據下來的木頭上的字跡和三叔的字跡。就這樣,反覆審理、批鬥,3個多月過去了。最後,鑑定下來,字跡不像是三叔的,五奶奶不識字更不會寫字,那個年代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者,院子裡孩子很多,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寫的。總之,確定不了“兇手”,又是在他家窗戶上發現的,因此,這個黑鍋也由三叔家一直揹著。

就這樣,三叔的那個對象,也政治鮮明地和三叔家劃清了界限。

越是愛面子的人,其實越脆弱;越是大夥心中的好人,越容易在挫折中一蹶不振。可想而知,三叔受到了巨大心理的打擊。據父親說,那年三叔家的地,很多事他幫著打理,秋收時我爺爺也幫著收割。三叔一兩年內都不怎麼出家門,一出門就覺得臉沒地兒擱。

那個年代,男人女人都是27歲沒結婚就屬於大齡剩男剩女了,是要遭鄰里鄰居背後指指點點的,加上三叔“刑滿釋放份子”的身份,找對象難上加難。因為五奶奶身體不好,還有個殘疾的妹妹得照顧,三叔後來也沒成家。

時間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三叔三十多了,作為“刑滿釋放份子”的他,日子迴歸了正常,壓抑多年的情緒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融,只可惜仍舊獨身。

至於,是誰寫的那幾個字,謎底也隨著孩子們的長大揭開了。原來就是,那個告狀的大伯的外甥寫的,事發當晚,大媽就知道了,悄悄把這個外甥打了一頓,並警告不許說出去。後來,三叔和五奶奶平反了,還給了賠償,據說賠償是根據勒繩子的次數賠的,一繩子20,一共賠了600多,在八十年代是筆大錢。

造化弄人,如果當時的三叔能夠走出陰影,能夠堅強地面對未來,結局會很不一樣。現在三叔是五保戶,一年政府給六千多元,加上住在山裡,種點菜和穀物,生活是綽綽有餘,還能憑藉他的豐收照顧遠在城市的我們。

新時代,青年人面對的挑戰很多,我們一定要鼓起生活的勇氣,不畏艱難,跨過險阻,努力向前,遇見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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