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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楢山節考」劇照
71歲的趙麗娟在飯桌上和女兒吵了一架。
聽到女兒那聲責備，“你怎麼能投那麼多錢？”
她站在牆角，眼淚刷刷地流下來。
她知道自己錯了，悔恨的話暗自說過無數遍，連死都想過，但還是對現實感到無助和悲傷。
從2017年開始，這位河南老太向一個叫“老媽樂”的投資項目投入了80萬積蓄，其中近一半是女兒的存款。
“老媽樂”則許諾她，只要花錢辦卡，成為“老媽樂”會員，不光能養老，還能每天領錢，免費旅遊。
而所謂的消費就是存錢辦卡：
存1280元為銀卡會員、6400元為金卡會員，12800元為鑽石卡會員等等。
但在近一年裡，“老媽樂”分店陸續表示資金鍊已出現問題，暫時無法償還客戶投資，之後失聯。
獨留下佝僂的老人們，在門外徘徊。
哭訴著“我被騙了216萬”、“我被騙了160萬”、“我被騙了125萬”。
年底將近，騙子也開始衝KPI了，而且他們專門針對獨居老人。
療養度假，吃住玩一條龍服務養老模式，搭配高額返利金融工具。
讓許多老人心甘情願付出畢生積蓄，最終跌入騙局老無所依。
有的老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人生道路上全是坑。
老人們逃過了股市、幣圈，躲過了p2p暴雷，沒成想老了還要被割韭菜。
更可怕的現實是：
相似的釣魚方式，相同的運營模式，相同的撈金套路，幾乎全國每個城市，每一天都在發生。
防不勝防的養老騙局
被宰割的中國老人
我們以前常見的騙局，無非是靠虛假保健品、電信詐騙、保險金融來忽悠老人家。
但這些和現在新的詐騙方式，簡直是小兒科。
5元辦個會員卡，就能免費吃喝玩樂；
300塊錢旅遊，五星級酒店吃好喝好玩好；
投40萬就能免費養老，子女還可以繼承本金；
10萬元投資一張床位，既可以自己住，還能躺著數錢。
.......
看起來美好得不像話，但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
新的養老騙局，聚合了金融高手、保健品油條、傳銷騙子的手法，玩命壓榨老人們的棺材本，讓人防不勝防。
一種是免費養老，跑路之前瘋狂斂財。
高檔的養老院老人住不起，低檔的養老院不願去，中檔的養老院一床難求。
一些獨居老人不知如何打發時間，所以，有些“平時人多又熱鬧，承諾住所，還給返利”的模式對於老人有很強的誘惑力。
讓老人們辦理級別最高的會員卡，會員消費滿**元，每天返現*元，最終返利高達***元。
辦理多張會員卡還贈送蠶絲被、足灸桶等禮品，高級會員還能享受免費旅遊服務。
這些豐厚的回報是不是很吸引人？
所謂“返利”其實就是拆東牆補西牆，如果沒有人受騙，資金運轉就難以持續維繫。
“高回報”往往就是高風險的信號。
去年有個名叫“愛福家”的養老機構，在杭州有16家門店，打著“免費”養老的幌子，實則哄騙老人們投資。
只需要4萬保障金，就可以享受最高的每年13.5%的收益。
並且這些保障金，老人去世後子女繼承，等於說是不花一分錢免費養老。
從起初的一兩萬，到後來的十幾萬，錢不多，大家也能拿到穩定收益。
跑路前夕，他們會推出3個月的短期產品。
已經嚐到甜頭的老人們，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地投。
拿到錢的所謂“養老機構”自然就跑路了。
為了下這盤棋，他們甚至會佈局三四年之久，以消除老人的顧慮。
一種是候鳥養老：一張床炒出24萬天價。
炒床位不可怕。
可怕的是即使你用那麼多錢買了床位，這個床位也不是你的。
在之前暴雷的上海大愛城騙局中，業務員在老年人常出沒的地方：
發傳單，用低價游來吸引老人參加旅行團！
在第二天，老人放鬆警惕後，他們就開始宣傳所謂的“候鳥式養老”理念，慫恿老人們投資，購買會員資格。
一個床位才10萬元，還有10%的高額利息，投資20萬以上，年利息還可以提升到15%。
如果暫時不住，可以出租他人使用，每月返還租金。
再不相信他們還會帶去實地參觀，看到環境優雅的養老房。
被忽悠，和擺在眼前的“養老房”洗腦。
最終，2000多名老人的5.2億“棺材本”都血本無歸。
如果說上面的這兩種騙術，我們在推銷保險、保健品和金融投資的套路中都見過。
那“以房養老”的套路更縝密，手腕更毒辣。
不僅要老人的錢，更要老人的命。
以房養老，國家提出的新型養老政策，老年人將房屋抵押給保險公司，不僅可以繼續住，每個月還能從保險公司領取一筆保險金。
身故後，保險公司可以通過處理房屋來獲得先前支出的費用。
卻被有心人偷換概念。
在央視曝光的中安民生機構裡，被忽悠後的老人只需有下面兩步，就會傾家蕩產：
●拿出房產證做抵押，向別人大額貸款，6個月後可以隨時辦理解押。
業務員幫忙找到願意拿錢的出資人，完全不用老人操心。
●把房產抵押款轉給平臺，用來購買平臺旗下的理財產品，平臺替老人支付給投資人利息。
老人拿抵押的錢購買理財產品，賺取佣金。
但這哪裡是什麼“以房養老”。
明明是忽悠老人拿房產抵押高利貸，再用老人的錢買投資產品，空手套白狼而已。
這些騙局，幾乎把上百名老人逼上絕路。
不少人無家可歸在公共浴室擠在一團，一些老人甚至跳海自殺。
有網友說：“你們知道我等這一刻多久了嗎？10年了！我終於可以把揭露這個騙局的新聞發給我奶奶看了！”
同樣的騙局，竟然可以存在數十年並且蔓延至全國。
說實話，有時候老人上當受騙是因為家人的忽略。
而另一些時候，他們寧願相信騙子也不相信家人的勸告。
動輒數億的收益背後
是無數“成功”的產品經理
2019年11月22日，長沙警方公佈了一個數據：
湖南327家民營養老機構中37家涉嫌非法集資。
其中有一家叫“愛之心”的養老機構非常突出。
老闆僱傭了一群來自廣西桂林的營銷人員，在湖南主要城市的“地推”。
足跡遍佈公園、超市、小區和菜市場。
桂林是南派傳銷重鎮，他們的方法和傳銷組織差不多。
比如給老人送油、米，請老人吃飯，帶老人出去旅遊。
不經意間，他們會向老人們推薦起自己的養老公寓。
投11萬元，每年可獲得1.3萬元利息。
只要投資，入住養老公寓還能打7.5折。
根據長沙市天心區政法委的情況通報：
截至11月26日，愛之心涉案金額達到5.05億元，涉及的受害人數達到
3972人，平均每人交給愛之心12.7萬元。
長沙有143萬60歲以上老年人，養老機構不到200家。
老人們很希望找到一個條件好的養老場所。
在一聲聲“爺爺奶奶”的叫聲裡，他們拿出了畢生積蓄，購買了愛之心的會員卡。
4000老人競爭200個床位。
這些老人中，有教授，有政府公務員和全國人大代表。
付出了數十萬元的代價後，就算能住進去，也要支付床位費、護理費、伙食費、管理費等費用。
但老人們的錢，並沒有被善待。
每拉來一個老人辦會員卡，銷售團隊可以提成18%-25%。
粗略算一下，桂林幫從該項目上拿走了近億元提成。
事後老人們才發現，以前銷售團隊經常帶他們參觀的公寓樓，其實是愛之心租用興隆村土地搞的小產權。
雖然每年土地租金不到80萬，公寓也只能容納200個老人，但愛之心在賬本上記錄的公寓建設工程款高達9230萬元。
發現沒有？
這些騙子都很牛的產品經理，騙局都是按照爆品理念打造的。
第一步誘導：隨叫隨到，比兒女還親
孤單、有錢、不願麻煩子女、是現在空巢老人的普遍痛點。
溫情的服務是騙子們的殺手鐧，平時老人在家裡有什麼需要，一個電話，立馬上門服務。
說實話，社長都做不到。
一進門叫爹媽已經是小兒科了。
一個被騙老人說，騙子曾連續兩年陪她給老伴上墳，比女兒還親。
熱情的服務後，再讓老人投資，老人們往往很難拒絕。
如果拒絕他們會再擊中老人們不願拖累子女，尋找存在感的痛點。
很多老人被騙並不是貪便宜，而是想再掙點，減輕孩子負擔，證明自己還有用。
所以他們被騙時，通常不會告訴子女。
這也在騙子的計算範圍內，越隱瞞，被發現的時間越晚，錢財找回的可能性越小。
騙子們把用戶心理玩得無比純熟。
第二步騙：辦公室是租的，資質全是假的
很多老人也並不傻，他們會看公司的資質、公司資產，而這些“道具”也是騙子行騙必不可少的。
他們會把辦公室放在豪華的寫字樓裡，“文明單位”、“匠心企業”等榮譽、資質更是掛滿牆。
老人到公司參觀，看到富麗堂皇的辦公室和各部門頒發的榮譽證書，更加覺得公司實力雄厚，放心投資。
但這些通常都是租來的，一旦跑路無跡可尋。
很多被騙的老人即使是高級知識分子，也被套路得防不勝防。
為了進一步催促老人們上當，他們還會使用飢餓營銷，告訴老人不籤的話下個月要漲價了之類，嚇得老人趕緊籤掉合同！
第三步坑：拋餌釣大魚
騙子們對自己“養老產品”的打造也是很用心的。
比如以往那種百分之幾十的回報率，老人已經有所警惕。
所以騙子們學聰明瞭，把回報率降低，一般在20%以下，但又比銀行的利率高，以吸引老人投資。
還有很多騙子，並不是一拿到錢就跑路的。
因為很多老人都是先用小錢試探，這時候通常都是沒問題的，騙子們也樂得給一些甜頭。
什麼時候錢圈夠了，什麼時候就收網了，換個地方繼續作戰。
劣幣驅逐良幣
別讓老人同時失去金錢和生命
中國的養老行業好像陷入一個怪圈：
老人養老難，去養老院一張床位需要提前一年預約排隊；
正規養老機構盈利難，開一家黃一家，就是賺不到錢；
騙子機構賺得滿缽金，騙了老人錢跑路；
最終又回到原點，老人不但沒地方養老，連養老錢都沒了。
如今市場上的養老服務大致分為兩種。
一種是以地產、國企、外資、保險為代表的大型公司，以高端服務為主。
還有一種是個人、中小企業為代表的早期養老投資運營主體。
他們更注重大眾的養老消費需求、整體運營效率、項目盈利能力。
後者比前者更容易盈利，但這也造成了市場的不平衡。
很多高端機構成為有錢人專屬，一般老百姓望塵莫及，大量的養老設施、養老床位長期空置；
而一般的養老機構，要提前至少半年到一年去排號。
一些不法分子趁機大肆宣傳投資養老、高端養老、康養結合、旅居式養老等，推出養老新玩法、新概念。
老年人防範意識弱，且現代金融知識匱乏，很容易上當。
在這些騙子的攪混水下，養老市場已經開始劣幣驅逐良幣了。
中國的養老行業還處於初級階段，無論從養老觀念、消費觀念、消費能力還需要一個培養、發展的過程。
怎麼去應對這個逐漸老齡化的社會，或許日本可以給我們帶來一些啟示。
美國《新聞週刊》將日本選為全球最適宜養老的國家。
事實上，日本並非一開始就是老年人的天堂。
在1983年的電影《楢山節考》中，一些過了70歲的老人會被兒女背到山上自生自滅。
一方面說明了日本的貧窮，無法給老人善終。
另一方面，也顯示了日本老人的“終老觀”。
這樣的山，在日本被稱為“棄老山”。
電影「楢山節考」劇照
日本養老問題受到重視，是在戰後的60年代。
從50年代起，日本開始進入戰後復興與經濟高速發展時期。
大批農村人離家奔赴城市謀生，就像中國80年代大批農民工進城一樣。
這種工業化浪潮帶來的生活模式的變化，也嚴重地衝擊了傳統的家庭倫理道德。
祖孫幾代生活在一起的傳統大家族逐漸解體，年輕人開始在“事業”與“孝道”之間搖擺。
電影「東京物語」劇照
1953年，日本著名導演小津安二郎創作的經典影片《東京物語》，描述了一幅具有代表性的當時的社會圖景：
一對老年夫婦從鄉下來到東京看望進城工作的兒女。
兒子太忙，沒時間照顧他們。
女兒十分吝嗇，生怕為父母多花一分錢。
結果兩個孩子來回踢皮球，誰都不願意承擔起照顧父母的責任。
在品盡了世態炎涼後，老夫婦決定返程農村老家，母親很快因病去世。
老父親孤獨地坐在家中，感嘆出一句話：“一個人度過一天，像是特別漫長”。
進入21世紀，日本養老的重心逐漸從養老院轉向居家養老。
2000年，日本開始實施護理保險制度，這一制度的主要的內容就是提供居家養老和病癱者的上門服務。
包括上門護理、上門幫助洗浴、日託護理等多種項目。
但是你本人必須在40歲之後繳納護理保險費。
那麼在日本，當一個人進入65歲的大關後，他能夠享受政府的哪一些養老服務呢？
首先，日本政府會給他一筆20萬日元（大約1.2萬元人民幣）的錢，用於其個人住宅的改造，以創造一個適合於老年人生活的環境。
其次，老年人購買輪椅、手杖、護理床等，90%的費用由政府承擔，個人只需要承擔10%。
政府還每年給老人10萬日元，相當於6000元人民幣，用於購買尿不溼等老人護理用品。
第三，日本政府將根據你的身體健康狀況，對你作出護理等級的評定，然後根據不同的等級，支付給你不同金額的護理保險費 。
每個月最低的是5萬日元，大約3000元人民幣，最高的有10幾萬日元，相當於1萬元人民幣。
這筆錢幹什麼呢？
就是請專業的護理人員來家裡幫你洗澡，幫你打掃衛生，幫你按摩，甚至幫你做飯。
或者每週一至2次開車來接行動不便的老人去附近的養老院，洗個溫泉澡。
吃一頓中飯，睡一個午覺，然後與老人朋友們聊聊天。
傍晚時分，再開車送你回家。
日本已經進入“超老齡社會”，而我國老年人口比重也在加速上升。
有機構預估，到2020年，老年人口將達2.55億，佔總人口的17.8%左右。
隨著老年人口數量的增加和養老機制的普及，更加劇了這種不平衡和矛盾。
騙子們在利益面前永遠不會罷手，端了一個總會有新的形式出現。
我們能做的就是：事前多些關心和管控；事後多些措施和威懾。
如果子女能夠對父母多用點心，平時多點溝通。
多幫助老人分析，多提醒老人騙術高招，可能就會少一些騙局，少一些“老無所依”的悲劇。
不要讓無辜的老人們，既失去金錢，又失去生命。
你擔心過父母養老問題嗎？
你身邊有老人被養老騙局坑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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