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為什麼這麼愛熱鬧?

疫情之下,少了許多聚會和熱鬧,也讓一些人倍感冷清和無聊。近日,隨著一些景區、餐館、集市、商場的恢復營業,很多人便再也安耐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於是扎堆盛況在多個地方重新上演。我們不禁想問:中國人為什麼這麼愛熱鬧?

根據熱鬧空間形式的不同,熱鬧分為兩種,一種是公共空間的熱鬧,另一種是私人空間的熱鬧。公共空間的熱鬧常見於節日慶會、商場廣場、廟會集市等場所,由於其公共屬性,意味著參與者不分男女、老幼、親疏俱能參加。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是熱鬧的重要體現。私人空間的熱鬧指某類群體的聚會,以宴會居多,參與者的身份有了明確限制,如滿月宴,參與者多是主人的親友;如同學會,參與者必有同窗情誼。兩種形式的熱鬧,成為國人體驗並定義熱鬧的基礎場景。

熱鬧產生的條件大體一致:一曰人,二曰聲音,三曰情緒。

首先說人,人多不一定熱鬧,但要熱鬧則必須人多,熱鬧通常有下面三種情景。

第一,人多但不熱鬧,說明有紀律。常見於法庭、會議、禮拜、講演等場合,這些所謂的程序、規程、儀式等,我們認為是紀律,紀律約束了眾多人的行為,程式才會被突出,理性交流方為可能。然而,第一種情景也常常充斥著繁文縟節,犧牲了參與者的情感,於是被詬病眾多。

第二,人多、無紀律,但有秩序,即熱鬧。存在於節日會、廟會、集會、宴會等場合,與種種節日相伴的,則是大小規模不同的節日慶典。這些大大小小的節日會就成為了商家大舉營銷、刺激消費的攻城戰役,城市裡大型商場、超市、夜市、步行街、景點都會因為喜氣洋洋的裝扮,而成為熱鬧的首選之地。在農村,廟會、集會是所有人公共性熱鬧的場所,廟會是為了請神、慶神、敬神,集會是為了買賣與交易,一場廟會和集會成為舉村,乃至周邊村親朋好友齊首聚會的契機。人們可以充分、自由的表達情感,而無需遵守嚴苛的紀律,但同時它依然存在著某種無形的秩序,比如公共安全、誠買誠賣、賓主之道等,正是這些內化的秩序維繫了熱鬧的順利進行,具備並遵從內化的秩序被認為是有道德、禮貌的表現。

第三,人多、既無紀律也無秩序。我們常存在的一個誤解:嘈雜就是熱鬧。確切地說,嘈雜是公共場所聲音不加約束地傳播,這種場合往往無秩序可言。不過,公共場所張貼在牆壁上的“禁止喧譁”,完全可以確定是針對嘈雜無疑,很可惜,一些人從來視而不見。

其次說聲音,在字面上看,“熱鬧”中的“熱”字形容的是程度,“鬧”字指不僅有肢體的碰撞,還有聲音的喧擾,我們常見的熱鬧情景往往人聲鼎沸,和嘈雜難解難分。此外,熱鬧的伴奏曲少不了炮仗和歌聲加持。商家開業、春節年俗、結婚出閣,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的炮仗聲預示著熱鬧的前景。或悠揚,或動感的歌曲也常伴熱鬧左右,連續播放的樂曲和著再高一調的人聲,譜出了熱鬧的雙重變奏曲。 實際上,我們很難見到低聲細語的中國式宴會,如果偶然存在,對主人而言不啻於一場災難,即便知識分子也很難免俗。

再次說情緒,在這裡,熱鬧有了真假之分。喜慶、祥和、溫馨、促膝的情緒是真熱鬧,做作、虛假、醜態、逢迎的情緒是假熱鬧。有趣的是,越來越多的熱鬧逐漸真假難辨,如同學會上的舊面孔總也帶不來新友誼,七姑八姨的人生問題總讓臉頰燃燒,有人長吁:熱鬧,多少尷尬假汝之名!

熱鬧成為一種生活倫理,內涵在民族精神性的剛需中,因時代而變遷,形式卻始終存留。古往今來常可以看到,友朋之間慣以兄弟手足作比,官為民主乃得“父母官”的美譽,熱鬧之事自然而然成為“家庭聯歡”式和睦關係的象徵。所以,無論婚喪嫁娶、滿月壽辰、及第喬遷,但凡涉及重要事件,賓朋滿座的熱鬧景象成為衡量主客關係的重要標尺,熱鬧的規模與時間也足為外人所品評。

其二,熱鬧的變遷與時代發展息息相關。傳統的熱鬧注重人,有人就是有面兒;現在的熱鬧不僅關注人,還關注金錢,有人有錢才有面兒。 有了互聯網之後,熱鬧也具備了線下線上之別。線下已論,線上與之殊異。微博上的熱鬧稱為評論、圍觀,微信上的熱鬧在於點贊、群聊。微博之上,名人婚變,牽動舉國神經;微信群內,領導發言,必須點贊鼓掌。 換言之,人可以不在場,大拇指卻不能缺席。

久而久之,熱鬧已經成為工作、生活的倫理。不經歷熱鬧的人生平淡無奇,經歷了熱鬧的眾星捧月便欲罷不能。普通人的熱鬧平淡樸實,別有用心的熱鬧搜腸刮肚。有時候,人向熱鬧處探頭探腦,有可能是因為寂寞;有時候,人想遠離熱鬧而不能,有可能是臉面使然。

與熱鬧相對的反義詞其實有兩個,一曰冷清,二曰孤獨。真正的孤獨不在一個人時候,而在很多人中間,這是熱鬧所無法治癒的孤獨。而在與日凋敝的鄉村世界,往日的熱鬧卻近乎不可尋,冷清和孤獨是那些留守老人和孩童的終日寫照。

熱鬧,從一個場景,逐漸成為了精神倫理問題。熱鬧是無法逃脫的,它彷彿也被商業、市場、消費所異化,熱鬧原初傳達的情感一再被折衷、妥協,更多地充斥了紛紛擾擾,而願意逃離的人則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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