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看電影愛較真兒的廖宇。
2019年的韓國電影《娑婆訶》通過宗教和邪教這兩個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卻有著天壤之別的尖銳矛盾，搭建起一個極富感染力的宗教懸疑驚悚故事，並通過對韓國宗教林立，信仰混亂現狀的影射為電影注入了相當具有深度的內涵和主題。令觀看者很難不去思考：到底如何辨別“佛”與“魔”（宗教和邪教）？
電影《娑婆訶》“魔與佛”海報
電影《娑婆訶》在情節設計上也是跌宕起伏，驚天反轉。讓人大呼過癮之餘，還通過故事中的一些細節進行大膽隱喻：在宗教信仰自由過度膨脹，倍受邪教荼毒的韓國，政府與新興宗教之間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不可言說。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為大家大致介紹清楚了韓國宗教發展的歷史和新興宗教盛行的一些成因（我們眼中的邪教在韓國人眼中都算是新興宗教，多數人都沒有邪教的概念）。這也是電影《娑婆訶》的故事背景以及前半段劇情的鋪墊，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接下來的巨大反轉，今天我將繼續深度解讀後半段的劇情，“佛”是如何成“魔”的，“魔”又是如何成“佛”的？
欲修成佛者
電影中，在故事發生的2015年已經是116歲的金濟石於1899年出生在江原道的甯越郡。1910年朝鮮不幸淪為日本殖民地時他11歲，一直到1945年朝鮮光復時他46歲。也就是說金濟石的前半生都生活在朝鮮的被殖民時期。
以上是調查他的樸牧師通過佛學院賬務總管，同時也是對新興宗教頗有研究的僧人章魚師父那裡得知的金濟石生平。
日本報紙《西日本新聞》
注意，章魚師父拿出的資料是一張當時有金濟石報道的日本報紙《西日本新聞》，這是日本創立於1877年的西日本新聞社所發行的報紙。創作者不忘從細微末節佐證金濟石生活在日佔時期，同時也用這個信息來傳達出在朝鮮被殖民時看的是日本報紙，而朝鮮自己的文化被殖民者意圖抹掉。
章魚師父
同時章魚師父還確定的說金濟石是得道的高人，就連當時的朝鮮總督都尊他為師。日本殖民者為了統治朝鮮半島在朝鮮京城（今首爾）設立的殖民統治機構為總督府，最高長官（日本人）就是朝鮮總督。這裡面也暗藏了一個信息，一般殖民者習慣於通過利用在被殖民者中有聲望的人來穩固自己的統治。
因而在得知金濟石生活在日據時期，並得到日本殖民者最高長官的優待後，樸牧師馬上問了章魚師父一個問題：他是親日分子嗎？
極為敏感的樸牧師
這個問題雖然在得到章魚師父的否定回答後在電影中一筆帶過，但實際上創作者在這裡通過樸牧師的一句話以及對於親日分子極其敏感的反應隱喻了一個歷史背景。
日本侵略者對朝鮮半島實行了長達35年的殖民統治，這期間朝鮮人民所遭受的壓迫和苦難讓他們對於殖民統治者恨之入骨，但更加痛恨的則是一批靠賣國求榮，協助日本侵略者掠奪自己同胞而發家致富的親日份子。
在日佔期間，朝鮮半島有大量的國土被買賣或霸佔，“歸屬財產”也成為一直到今天仍然存在的歷史遺留問題。據韓國公開並可查詢的資料來看，截止2019年仍有1.3073萬塊日本人名下的土地尚未收回。
除此之外，日軍公然盜掘朝鮮各時代古墓，掠奪了大量的文物珍寶，霸佔文化財產的同時企圖切斷朝鮮民族的歷史。這也對朝鮮半島人民造成了心靈和精神上的永久傷害。
而以上這些被掠奪的土地和財產中也包括當時的親日份子以及他們的後裔變賣和隱匿起來的民脂民膏，鉅額財富。但在之後的戰爭中所有證據都被付之一炬，因此有人悲觀的認為隨著時間的流逝，清算這些親日分子的資產將變得十分渺茫。而他們的後裔則藉助這些財富過著富足的生活，有的成為商界翹楚，有的甚至步入政壇。根據韓國一項公開的民調結果顯示，至今仍有超過八成的韓國人認為日佔時期的殖民殘餘和親日分子仍未清除乾淨，並且認為他們依舊是“身在韓營心在日”。
章魚師父否認了樸牧師的懷疑
因此，調查金濟石的樸牧師首先懷疑的是，他會不會是一名抱有不可告人目的的親日分子。但章魚師父卻予以否認，因為金濟石不但在日佔時期幫助義勇團籌募了獨立運動資金，在1945年光復後還親自追討回一部分日本竊取的文物和財產。
韓國報紙上對金濟石善舉的報道
但由於時局動盪，1950年朝鮮戰爭的爆發，這些財產並沒有能交還給政府而是留在了金濟石自己的手中，但他並沒有私吞揮霍，而是把這些財產全部投入到了宗教和人民福祉當中，隨著影響越來越大最後創立了“東方教”。
東方教創教20週年的報道
但奇怪的是1985年金濟石突然解散了“東方教”並從此消聲滅跡。這一點從章魚師父有關“東方教”資料冊上的時間也可得知，該教成立於1955年，解散於1985年。
章魚師父有關“東方教”的資料冊
根據樸牧師之前在網上查閱的資料顯示，這一年來自藏傳大乘佛教的乃瓊護法（虛構）會見了金濟石。
此外據章魚師父說，也是在這一年傳聞金濟石要潛心寫一部經書，也就是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提到的《降魔經》（虛構）。因此，1985年金濟石與藏傳佛教高僧乃瓊護法會面時說了什麼和這部經書寫了什麼成為了揭開金濟石秘密的關鍵！我們先來看《降魔經》。
金濟石所著《降魔經》
《降魔經》寫了什麼
據樸牧師的高中同學，現為佛學院執行部僧人海安師父的解釋，《降魔經》主要寫的是魔軍與神的鬥爭，就像《聖經》中的《約安之啟示錄》。我們先來簡單的瞭解一點此中內容，這樣更有助於我們後面解讀和理解《降魔經》的內容。
海安師父
《約安之啟示錄》是聖經中的最後一部預言，也叫《啟示錄》。它描繪的是一場無比慘烈的人類浩劫和波瀾壯闊的正邪較量。我們曾在無數影視或文學作品中聽說過的所謂“世界末日”和“最後的審判”之類的概念皆源自於這裡。
《啟示錄》講述了一場由一個代表正義，被稱做“羔羊”的人及其信徒們與代表邪惡，被稱作“獸”的勢力之間的較量。“獸”的首領是隻大赤龍，它是遠古的蛇，名為魔鬼或撒旦。許多人類都受到它的迷惑而助紂為虐，犯下罪行。因此所有罪人都會經歷神“最後的審判”，經歷巨大的，毀滅性的災難。最終羔羊和信徒們戰勝了邪惡，而後，人類將會進入一個嶄新的太平盛世。
國家地理紀錄片《聖經之謎·啟示錄》
實質上《啟示錄》中所講的這個故事很長，由於篇幅有限這裡我們就不做贅述，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看一看。雖然這個故事聽上去很玄乎，就象是神話故事，但在最後卻非常嚴肅和肯定告誡世人這是真實的且一定會發生。其實我的理解是，整部《聖經》最後用瞭如此之大的篇幅給後世留下這個預言，其目的就是發人深省，懲惡揚善。
但古今中外的一些所謂在世的“神佛”或“大師”們，也幾乎都是利用類似的預言去尋找自己的信徒，讓所謂一些善良的，有悟性的人不要迷失自己，要與邪惡鬥爭到底，以期最後的美好未來。就像電影一開篇，樸牧師的助手約瑟臥底調查鹿野園（實際上是東方教的分支機構）時聽到負責人勸導信徒的話：
鹿野園的信徒們在進行宗教活動
“這世上分明存在著邪惡在威脅著善良，某位兄弟姐妹（信徒）的親屬由於交通事故或意外去世了，如果那些加害者從沒誕生在這個世上的話，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這個世界中的光明和黑暗是相互關聯的，也正因為有了黑暗，所以守護光明的人們才更為耀眼！”
章魚師父提供的資料
而守護光明的人指的就是金濟石收養的四名少年犯。這也是樸牧師從章魚師父那裡所獲得的另一條線索，金濟石在解散了東方教後曾捐助過楊州少年關護所。楊州市是位於韓國京畿道北部的一個城市，由楊州郡升格而成，距離首爾大概1個多小時的車程。
地圖上的路線
於是樸牧師跟著線索來到這裡，據所長回憶說捐助是20年前的事，按照本片故事發生的時間是2015年推算是1995年，金濟石當時已經96歲。他在這裡捐助了
來自光州的蔡泰根；來自星洲的鄭羅漢；來自清州的金鐵進；震州的全尚範。
楊州少年關護所中存留的照片
這四名因謀殺自己父親而入獄的少年犯並認作義子。無論是籍由宗教的力量還是一位96歲老人慈父的力量去感化他們，此善舉在當時都被奉為一段佳話。而這四人的家鄉和姓氏分別對應了《降魔經》中所寫的：
光之河的蔡氏；星之河的鄭氏；青之河的金氏；天雷之河的全氏。
《降魔經》以這四人開始寫到：躲在光之河裡的蔡氏聽著，你是一頭野獸，是血跡斑斑的困獸。別因為世人只看見你的黑暗而悲傷......
樸牧師在《降魔經》中找到的線索
被血水侵溼的野獸，停止哭泣吧。抬起頭看看明燈，跪下來吧。拭去淚水即見如來真理，痛苦是信仰的果實，痛苦會淨化血液，而血液將照亮世間萬物，別怕，黑暗中的野獸們。你們將戰勝世間的邪惡，明燈下散落於混沌之地的蛇，將被你們一把抓住。
樸牧師在閱讀《降魔經》
悲傷的野獸跪伏於地，插上羽翼重獲新生。並踐踏散落在混沌之地的蛇。守護明燈的野獸，踐踏蛇的星辰。擦乾眼淚，無需遮掩發抖的身子，抓住蜷生在少女身上的蛇吧。那些蛇的眼睛迷人，蛇信甜如蜜。勇猛的野獸們，別注視蛇的眼睛，別傾聽蛇的嘶叫。唯有蛇血能將你們淨化。
助手約瑟在經文中發現的線索
以上《降魔經》的經文皆摘錄自電影中，雖然只是些片段，但足以使我們明白，經書中的預言是：有81條蛇試圖摧毀不滅的明燈，而蔡氏，鄭氏，金氏，全氏四人則是阻止蛇的野獸。只有殺了這些蛇他們四人罪惡的靈魂才能得到淨化和重生，這81條蛇也被稱為“81名魔軍”，經文中還羅列了81組代表他們的數字。
助手約瑟在經文中發現的線索
此時，樸牧師並不明白《降魔經》中代表“81名魔軍”的81組阿拉伯數字代表著什麼，但根據佛教中明燈代表彌勒的說法推測出，經文中的明燈指的就是彌勒佛。
樸牧師的推斷
佛教中的“彌勒佛”是指彌勒菩薩。佛經裡說他將繼承釋迦牟尼佛（如來佛）的衣缽在未來成佛，所以彌勒菩薩被人們普遍稱為彌勒佛。根據佛經所記載，彌勒菩薩是釋迦牟尼佛的弟子，並在釋迦牟尼佛入滅之前先行入滅，現在兜率天內院說法。直到釋迦牟尼佛滅度後的五十六億七千萬年時，彌勒菩薩將會從兜率天宮降生人間成佛，教化未來的眾生。
瞭解到這段佛教知識後，我們自然也就明白了《降魔經》的意思，如果明燈是繼承如來佛衣缽的佛，那這四人就應該是守護彌勒佛的“四大天王”。
佛教中的“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是源於佛教中的四大護法天神，即東方持國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南方增長天王和北方多聞天王。在佛教文化中他們原本都是“鬼”，在皈依佛法後成為如來佛座下的四大護法神並開始協助佛祖抓“鬼”以及斬妖除魔。
而佛教中的這個說法與曾是少年犯的四人被金濟石收養，然後抓蛇護法的事情正好呼應，樸牧師通過進一步的調查發現。
樸牧師的發現
位於地圖北面的旌善郡鹿野園分社供奉的就是多聞天王；南面的丹陽郡鹿野園分社供奉的是增長天王；西面的堤川市的鹿野園分社供奉的是廣目天王；東面的太白市鹿野園分社供奉的是持國天王。而四個方位所包圍的正中心就是金濟石的出生地甯越。
樸牧師在地圖上拼湊出的線索
我在地圖上標註給大家
再根據警方提供的線索，可以知道增長天王是蔡泰根；廣目天王是鄭羅漢；持國天王是金鐵進；多聞天王是全尚範。並發現了這“四大天王”這十幾年來是通過犯罪而守護著明燈不被受蛇所傷害。
“多聞天王”全尚範
首先是多聞天王全尚範在1999年12月30日放火燒了甯越瑪麗亞產後護理中心，導致很多產婦和剛出生的嬰兒喪命，最後自殺。
之後是增長天王蔡泰根在2008年1月1日在加拿大殺害了一家韓裔移民，包括當時9歲的小女孩（1999年出生於甯越），最後自殺。
最後是故事發生的此時此刻2015年，因涉嫌殺害東江女子中學失蹤女生樸某（1999年出生於甯越）的持國天王金鐵進，在被警方緝捕時跳樓自殺。
“持國天王”金鐵進
與此同時廣目天王鄭羅漢則一直追殺著同樣是1999年出生於甯越的，如今16歲的少女李金花，但他不知道的是她還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因為形似魔鬼而一直被家裡囚禁並沒有上戶口。
“廣目天王”鄭羅漢
樸牧師根據這些信息推斷“四大天王”的目標全都是1999年出生在甯越的女孩，於是通知了警方，警方才發現除了以上這些被害人，再未偵破案件被害人和失蹤人員名單中還有很多都是1999年出生在甯越的女孩。
警察局內滿滿一牆的未破案，失蹤案名單都是出生於1999年的女孩
通過以上線索，樸牧師終於明白了《降魔經》中的81組阿拉伯數字代表的是1999年出生於甯越的女孩的生份證號，一共有81名，也就是經文中的“81名魔軍”。
經書中的81組數字就是加密了的81名女孩的身份證號
他也意識到雖然從1985年開始金濟石就開始歸隱寫經書，但要想得到全部1999年內出生於甯越的女孩的生份證號並加密寫進經書至少要2000年完成。這也讓樸牧師更加的疑惑1985年時藏傳佛教高僧到底對金濟石說了什麼？
1985年的報紙
高僧的預言
樸牧師又在高中同學，現為佛學院執行部僧人海安師父的幫助下見到了正好來訪韓國的，當年會見過金濟石的藏傳大乘佛教乃瓊護法（虛構）。
乃瓊護法
這位高僧直言不諱的告訴樸牧師，他是在1985年與大師（金濟石）見面的，正當樸牧師疑惑高僧為何稱金濟石為大師時，高僧繼續說道：他是彌勒的化身。
並給出了自己的理由，金濟石有12根手指以及身上有一股清香。這一點也是被很多具有佛教知識的朋友們所質疑的地方之一，這裡我們暫且不表放在後面解釋。
因為高僧當時所給金濟石的“神諭”也就是預言才是最關鍵的：
100年後摧毀明燈的蛇，將會誕生於明燈亮起之地，當蛇留下第一滴血的那天便是熄滅明燈之時。也就是說，在金濟石出生100年後，他的剋星將在他的出生地甯越出生，而當這名天敵初潮（留下第一滴血）之時便會殺死他。以此證明阻礙金濟石圓滿的將是一名1999年出生於甯越的女孩。
故事到此，創作者大致為我們描繪出金濟石這位修行者大約經歷了100年的時間，從三、四十年代抗日有功到七、八十年代立教著經，再到九十年代踐行施善，似乎以此判斷他至少是一位有德行和修為的人應該並不為過。再加上他活了116歲的年齡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此時，不論故事中追查金濟石的樸牧師還是故事之外的我們，都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位真正的欲成佛者。而阻礙他圓滿的就是他在《降魔經》中所著的
“81名魔軍”，“蜷生在少女身上的蛇”。他的“四大天王”在這十幾年裡持續殺害1999年出生於甯越的女孩並偽造成意外就是在替他“斬妖除魔”。而此時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因為“當蛇留下第一滴血的那天便是熄滅明燈之時”。
那麼問題來了，首先僅憑金濟石有12根手指和身上的清香就斷定他是彌勒佛的化身靠不靠譜？
其次，如果金濟石是彌勒佛的化身，應該憑藉其“佛眼”便能準確的知道“魔”是誰？何必繞一大圈子，非要根據1999年出生的女孩身份證號碼來殺光所有可能是他“命中剋星”的81名女孩呢？
最後，據我所知所謂的“末日論”和“最後的審判”都是源自於基督教的說法。而沒有任何佛教經典中有世界末日的說法。在我看來佛教認為每一天都是好日子，是給人信心，給人希望的宗教，最重要的是反對殺生！更別說殉教的說法了。
由此可見，無論活了116歲的金濟石到底是不是彌勒佛的化身，或者說是接近悟道成佛的人，至少他在1985年自己86歲時聽完高僧預言後的所作所為發生了巨大的轉變！慈悲為懷變成了凶神惡煞，其所著的《降魔經》就是他“墮入魔道”的開始。他利用信徒們的信任讓他們替自己墜入地獄，完全是把佛教中“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自我奉獻精神倒轉成了“我不入地獄，你們去入”的損人利己行為。
他的“四大天王”（少年犯）被金濟石當年的善舉感動，之後又被所謂的“經書”所迷惑甘願淪為“父親” 的“殺人野獸”（沒文化真可怕）。因而金濟石也犯下了佛教中的第一大戒“殺生戒”，所以他才會百年修行一朝毀，由龍變蛇墮入魔道。
電影《娑婆訶》“一體兩面”海報
而他命中註定的剋星，《降魔經》中“蜷生在少女身上的蛇”到底是魔還是佛，以及更多的秘密且待下篇文章——生而為魔者。
閱讀更多 廖宇探案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