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的時光

01

安蘭睜眼醒來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切看懵了。這是哪裡啊?她居然不在自己的房間裡?她趕緊嚇得從床上跳起來,開始審視周圍的一切。一切都很陌生。房間很狹窄,最多八平米。床上是灰色的被子,灰色的枕頭,床頭是灰白色的小衣櫃。一切都是灰色的。連她身上穿的一套背心短褲也是灰色的。整個房間很陰冷,她立馬感覺到一股冷意襲來,瑟縮了身體。

這不是做夢吧?她掐了掐自己的臉,好痛啊,看來不是做夢。

可是,她記得昨晚她還在自己房間呢,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呢?她的房間去哪了?那個顏色鮮亮明麗、多姿多彩的大房間呢?她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帶著疑問,她打開房門,走出去一看,果然,大廳也是陌生的。這是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面積頂多六十平米。她打開大門,發現外面也是灰濛濛的,特別陰冷,比房間裡要冷多了。她四周查看了一下,發現房子外面竟然是一間小花園,只是全都呈現出一副凋零的姿態,蕭索無比,全無生機。

在灰茫茫的空中,她注意到屋子是獨棟獨戶的兩層樓房,二樓頂上鋪滿了青瓦片。院子前方是一扇大門,她走到那扇門前,看到那緊閉的大門上,赫然放了一塊粗重的密碼鎖。她更加有些懵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由朝四周喊道:“有人嗎?”周圍卻沒人回應。

她有些鬱悶,又走回房裡,往二樓走去。剛上樓,她就看見一位陌生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大廳的地板上,做擴胸運動,空中還飄蕩著輕柔的純音樂。他身上就穿著一件灰色背心和灰色短褲,和她一樣,也是灰色調。

這個人到底是誰?是房子的主人嗎?還是趁她不小心將她迷暈的壞人?她滿腹狐疑。

他似乎沒有看見她,依然面對著窗戶,做著下一個體操。她看到他的側臉有點瘦,他的頭髮稍微有點長,下巴還有點鬍鬚。

她踩著灰色涼拖蹭蹭幾步並做一步,朝他走過去,一臉審視著他問道:“你好,大叔?請問,你是誰?”儘管心中猶疑,但是最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畢竟自己現在處於弱勢。

這時,他才悠悠轉過頭,嘴角掛著笑意,看見她,一雙小眼睛似乎微微一亮,卻並沒有驚訝,他停下手裡的動作,滿眼笑意反問她道:“你覺得我可以當你的大叔嗎?”

說著,他整了整略微修長的頭髮,又禮貌性地衝她微笑道:“你好,我叫裘泰平,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說著,還滿眼笑意地打量眼前這個美女。

安蘭留著一頭黑長直髮,尾部稍稍捲起,此刻已經有些凌亂,她個子不矮,身材也很勻稱,五官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尤其是那雙眼睛,特迷人。此時,她正瞪著一雙惺忪睡眼,打量著他,滿眼疑惑和好奇,樣子真像極了一個小女孩。

安蘭看到他的正臉,不由有些一愣,他雖然有點不修邊幅,但是長得還挺端正,五官突出,面如斧削,薄唇微抿,看上去頂多三十來歲的年紀,整體上還算比較溫文爾雅。

想到剛才那一聲大叔,她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面上又不想示弱。只是語氣清冷卻儘量平和地開口道:“我叫安蘭。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好像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感覺昨晚還在自己家,今天就來了這裡。”她有些迷糊地拍拍自己的腦袋。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是一睜開眼,就莫名其妙在這裡了。不過,我已經在這裡呆了好些天了。”他一邊說,一邊繼續做運動。

“那你,知道這院子大門的密碼嗎?這大門好像鎖住了。”

“我也不知道,我試了,我們是出不去的。周圍也沒有任何人。我們似乎已經被世界隔絕了。”

“什麼?與世隔絕?為什麼?”

“難道你真的忘了嗎?這場生化危機,已經讓近十萬人感染了病毒,我們幾乎全國警戒了。”

“什麼?怎麼這麼嚴重?太難以置信了吧。”安蘭不免有些震驚。仔細搜索自己若隱若現的記憶,慢慢有所接受了。

“面對現實吧,孩子。”

“那你這些天就一個人呆在這裡,從沒出去嗎?”

他點點頭,把放在窗戶上的灰色純棉浴袍披上。

“也沒見過別人?”

“是的。”

“那你這些日子都吃什麼啊?現在又加上一個我,還夠吃嗎?”

他聽到這裡,不由搖搖頭道:“估計是吃不了幾天了。”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轉身往裡走,說要帶她去看廚房。

進了廚房,她看到那幾乎已經變空的冰箱,頓時陷入了絕望。裡面除了幾塊土豆,洋蔥,黃瓜,大蒜,還有幾根火腿,五六個雞蛋,就沒東西了。

裘泰平又打開廚房的抽屜,安蘭過去一看,裡面放著半袋多大米,還有一袋麵粉。她不由陷入深深的憂慮。

“我們真的就只能省吃儉用了嗎?吃完了,就只能餓死在家?”

“放心,肯定餓不死你的,船到橋頭自然直。”裘泰平淡定道,還說要準備做午飯了,還問安蘭會不會炒菜。安蘭連忙搖頭,說:“我很少下廚,怕做不好。”

裘泰平不由笑了道:“我也做的不好吃。那你只好忍受我的了。”安蘭尷尬一笑,便說要幫忙洗菜。安蘭刨土豆,他便切洋蔥。

菜炒完,餓極了的安蘭興沖沖拿起筷子嚐了一下,卻微微皺眉,“感覺有點淡。”

裘泰平撇撇嘴道:“那下次你來吧,一起切磋廚藝。”

安蘭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趕緊改口道:“其實還挺好吃的,咱們主要是得節約糧食,所以我才覺得應該多放點鹽。”

“其實,鹽也不多了。”裘泰平吃著米飯,滿臉無奈道,“咱們估計得準備一天吃兩頓了。”

“那怎麼行?”安蘭頓時激動起來,“我家哪怕發生天大的事,那一天三頓也不能少。咱可以少吃,但絕對不能少一餐。”

裘泰平帶著無奈的笑意,看著眼前這個美女,只是很悠哉地說道:“那好吧,早飯由你來做,中晚飯我們可以再協商,或者兩人一起做。”

這是擺明了要她吃虧嗎?安蘭不由橫眉瞪眼,深深吐了一口氣。算了,既然自己是後來者,只能吃點虧了。

吃完飯,安蘭也心不甘情不願地主動收拾碗筷。裘泰平卻別有意味地看著她的一整套動作,眼角竟是笑意,只是手裡拿著手機,語氣淡淡地微笑道:“安小姐,就辛苦你了。”

安蘭只是很勉強地擠出一絲笑,並說道:“你叫我安蘭就行了。”

他說完,就拿起手機準備回房間。安蘭突然又想起什麼問他道:“哎,裘先生,泰平哥,你每天都是怎麼打發時間啊?”

裘泰平聞言轉身,挑眉道:“除了手機,就是電腦咯。”

“這裡還給你配了電腦?”

“是的。”

“那我有嗎?”

“你可以回房間去看看,一開始是沒密碼的呢。網速也不錯呢!”說完,他就轉身去了。

安蘭看著他進了二樓的一間房間,不等洗好碗,她立馬就回房間尋找手機,好在手機還安穩地躺在床頭。

她打開通訊錄,一點點查看過去的消息,這時,早就蒙圈的她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男友要和她分手。她不由傷心起來,想起過去二人的甜蜜時光,兩行悲傷的淚水便撲簌而下。

他一直是她生活的全部,要是沒有他,她還怎麼活下去呢?不行,她不能失去他。她要挽回他。她連忙打電話給他,可是顯示對方無法接通。她又用軟件撥打,一樣沒接通。

可是就這樣一直乾等著也不行。她得回去找他。她打開地圖導航軟件,發現自己離家五公里,幸好,並不算遠。

這樣想著,她立馬起身,從衣櫃裡找出自己能穿的外套,披在身上,然後出門。她試了一下密碼鎖,她明白用密碼是行不通的,只能想別的辦法。

她拍了拍那厚重的密碼鎖,又看看高約三米的灰色圍牆,頓時有了主意。

02

她跑回房間,尋找凳子,找了一圈,找到一把不到一米的塑料凳子,她趕緊拿了,跑回牆腳。她爬上凳子,卻發現一米六五的自己,加上這凳子還是夠不上這圍牆的高度。她雙手舉起,只是剛好能夠得上那牆頭。她頓時鬱悶起來,這是哪個傻缺設計的三米圍牆啊?一般不都是兩米左右的嗎?憤怒的她狠狠拍了幾下圍牆,手卻有些吃痛,她氣沖沖地跳下來,盯著那圍牆頂,陷入思索。

想讓她輕易放棄?門都沒有。她又回房間找梯子。可是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

她只好尋求樓上那位帥哥的幫助。

她劈頭蓋臉對著他的房門一陣敲打,過了好一會兒,門才很不情願地開了。裘泰平一身睡意和疲倦,有些不悅地靠在門邊問她道:“午休時間,你找我,是有什麼急事嗎?”

“有,有,十萬火急。”安蘭馬上笑嘻嘻道,“我想爬圍牆,出去。但是,一把凳子根本夠不著,你能幫我想辦法嗎?你知道這裡有梯子不?”

“不知道。”裘泰平搖頭道,眼睛卻有些詫異,他又問道,“你出去要幹嘛?”

“這你別管。”

“根本出不去的,就算出去了,你也回不了家,寸步難行。勸你還是放棄吧。”說完,他打了個哈欠,接著說他要回去繼續睡了,請她自便。然後,關上了門。

安蘭頓時欲哭無淚。她想放棄,可是一想到男友曾經對自己的好,她又焦躁起來。她覺得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她一定要努力一次。不經過千辛萬苦的努力,怎麼能體會成功的喜悅呢?她一定不能放棄。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這樣一想,她又有別的主意了。

她把家裡所有的凳子椅子都拿出來,找比較堅固的,把它們組合起來,壘成一個字母A的形狀,然後一級一級地踩上去,踩到最頂端,她才終於夠著了牆頂。她興奮地笑了,然後準備舉起右腳網上爬,這時,左腳一下沒站穩,撲通一聲,她又跌下來了,狠狠地摔在地上,四仰八叉。她欲哭無淚,忍著痛楚,從地上爬起來,繼續爬圍牆。

這次,她終於爬上了圍牆頂端,雙手抱住牆面,兩腿分叉,準備跳下去了。可看到那面比院子裡還要灰濛濛的空氣時,她有些疑惑,怎麼外面的天空比房子裡面還暗了?她俯視外面的地面,只隱隱約約看得清那應該是草地。她想到這既然不是水泥地,那摔下去也不會很痛。於是,她沿著牆面,輕輕往下滑,又是撲通一聲,摔在了地面。預想中的疼痛比剛才還要疼幾分。為了男友,她可真是拼了老命了。

她慢慢掙扎著起身。就在這時,附近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然後有人工智能機器的聲音喊著:“危險!危險!有可疑人員出現,有感染生化病毒風險,請儘快隔離!有人疑似感染生化病毒!請隔離!”

這是什麼情況?裘泰平,果然誠不欺我啊!她此時不覺得惶恐,卻有一種驚險刺激的感覺。

她朝聲音看過去,只看到前方有一個巨大的人型機器人,它渾身發著弱紅色光芒,一閃一閃的,這時,一束刺眼的白光突然射過來,她立馬用手擋住眼睛。而後,強光後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用廣播說道:“前方人員請注意,請你不要慌張,站在那裡不要走開,我們馬上派人前去救援。我們馬上派人前去救援!”

她心知不妙,趕緊拿出手機,打開地圖導航軟件,看了下方向,拔腿就跑。前方依舊是一片灰茫茫的,迷霧濃濃,就像史上最嚴重的霧霾一樣,看不清楚方向,她只顧不停地跑。

可還沒跑五分鐘,她就發現前方有一個橫杆障礙。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前跨,不料卻摔倒了,她從地上爬起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因為兩個全副武裝的蒙面白衣人立馬跑過來將她摁住了。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逃不掉了。她條件反射性地喊道:“請讓我回家吧!我想回家。我的家人都失聯了,我想找到他們。”可是,他們都好像沒聽見一般,不回答她,只是不停地說著:“請放心,我們不會害你的。”

她不由哭了,不停喊著男友的名字,喊著媽媽的名字,只覺得無比無助,還有絕望。她感到手臂上有一陣刺痛,然後她立馬變得安靜下來。

她被他們送進一間消毒室,進行全身消毒,然後讓她換上新的灰色病號服,再把她關進一間房間裡。

她看到有護士全副武裝地拿著針管,給她抽血。她絕望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就彷彿這人不是自己一樣。

她只是不停地問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病毒?

有的人告訴她,也許是我們人類太猖狂了吧。她得到了答案,卻還是逢人就問。更多的人都只是笑笑,並不答話,好像這是一句廢話,也好像是因為他們已經聽膩了,懶得再回答了。

當她躺在床上,拿著被他們消毒過的手機時,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如果沒有這個病毒,她會是怎麼樣?也許,男友不會和她分手,爸爸也不會失聯。此刻,她很想變成哈利波特,可以任意使用魔法,去找出背後的伏地魔,將他一舉殲滅。

在裡面呆了大概兩三天之後,她被放了出來。一輛人工智能升降機,將她送回那面圍牆,回到了之前的那所房子。

當她重新站在那個院子裡時,她依舊是懵的。她回頭看著那個類似電梯一樣的升降機離開地面之時,她卻突然想,有了這種升降機,這個房子還不得天天遭賊,太危險了,誰還敢住呢!

瑟瑟發冷的她擰開大門,回到大廳,一股暖意襲來,關上門,一抬頭,她發現裘泰平正從二樓下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色依舊很淡定,只是嘴唇微抿道:“一聽到動靜我就下來了,你是怎麼進來的啊?”

她面無表情,聲音清冷地回道:“人工智能的移動升降機。”

他聽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立馬又消失了。

“這幾天,你是怎麼過的?”

“無可奉告。”

對於安蘭的冷淡和疏離,他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開口,她便問道:“你想說什麼?”

“嗯……我希望你並不是因為糧食不夠而跳牆離開。”

“不是。”她冷淡道。

他眨了眨一雙小眼睛,好像一副很不情願提起的樣子道:“那我不妨告訴你,所剩的糧食已經不夠我們撐一個星期。”

安蘭看著他的眼睛看了好幾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才淡淡回道:“我今晚不想吃飯了。”一說完,她就立馬回房間了。

門關上不久,安蘭就聽見大廳裡傳來地板踩踏的動靜,還有嘹亮的歌聲。

“來左邊跟我一起畫個龍,在你右邊畫一道彩虹……”

這人是在幹嘛?她輕輕打開門,從門縫裡,她瞥見他站在大廳中央,隨著音樂跳起了舞。

此時此刻,面臨他們令人堪憂的未來,他居然還能在那兒樂呵呵地唱唱跳跳,安蘭不由打心底裡地佩服他的淡定。她想叫他別在一樓吵鬧,嚴重影響她睡覺,但她又覺得他很可能是故意的。算了,她不想多事,只好躲進被窩裡,蒙上臉。

她感覺自己快要入夢的時候,手機卻突然來消息了。

03

她打開一看,卻是一個陌生人發來的消息。他說:“安蘭,你好,我是courier,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酷瑞爾。我發現你過得並不開心。我想幫助你。如果你需要幫助,你可以和我說,我會為你想辦法的。”

“謝謝你的關心,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聯繫方式,你又是誰呢?”

“其實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上天派來的使者,專門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安蘭不由吃驚,上天派來的使者?那就是天使了?她這是做夢嗎?可聽他說得這樣暖心,她便回道:“能聽到你這句話,我很開心,真的很感激你,酷瑞爾。我確實需要很多幫助,你可以幫我嗎?”

“你說吧,不過,我最多可以滿足你三個願望,多了,也是不行的。”

安蘭聽到有三個願望時,她一臉驚喜地笑了開來,並連忙回道:“有三個願望?我覺得好開心啊!真的很感謝你!”

“你說吧,你第一個願望是什麼?”

安蘭立馬回覆說:“我想離開這裡。我要回家,可以嗎?”

“不好意思,不可以,除了離開這裡,你想點別的。”

她問為什麼不可以。

他說:“你家也感染生化病毒了,已經被貼封條了。”

安蘭聽到這裡,突然傷心起來,她又問:“那你知道我爸爸的消息嗎?”

“不知道。不過,他應該沒事。”

“那我和男友見一次面,好嗎?我想他。”

“不行。”

安蘭不由有些失落,她問為什麼。酷瑞爾答道:“你現在住的房子是禁閉的,任何一個活人,都無法出入。也包括我。”

“那我能幹什麼呢?”

“這樣,你把你想要滿足的願望,都告訴我,我會告訴你,什麼可以實現。”

“好吧。”

安蘭認真想了半天,她發現自己很想念去世的媽媽,還有失聯的爸爸,希望媽媽能夠復活,找到爸爸的下落,想男友回到身邊,想一切回到最初沒有病毒的時候,想去全世界旅行,想過得快樂,想有很多的錢……好多好多,她想都想不過來。但是,她只能提三個。

她考慮再三,便告訴酷瑞爾,“我最想實現的第一個願望,就是消滅這個生化病毒,一切回到最初的時候。我還希望媽媽能夠復活,重新找到爸爸,男友沒有和我提分手。”

酷瑞爾卻拒絕了,說:“已經發生的一切,我無法改變,不好意思。除了離開這個房子,和改變生死,你再想想。”

“那我希望我們所有人的身體都變得很好,沒有病痛折磨,可以嗎?”

“抱歉,不可以,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我也無法改變。”

“那旅行全世界呢?可以嗎?”安蘭帶著希望問道。

沒想到,酷瑞爾還是拒絕了,他說:“這場生化危機,已經瀰漫到全世界了,人人自危,你哪裡也去不了。”

安蘭不由絕望了,她回道:“什麼?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殘忍啊!”

“不管你是喊佛祖釋迦牟尼,上帝耶穌,還是真主安拉,都沒有用的,他們都不會來救你。”

安蘭不由疑惑了,她問:“他們都沒用的話,那你又究竟是誰呢?”

“我只是一名遵循自然規律的使者。你也可以把我當成聖誕老人。我只是想幫你。”

“那我究竟能提什麼願望呢?”

“你可以想一下你的現狀,最好把一切向未來看,想象你以後理想中的生活。”

“我想要快樂,希望過得無憂無慮。”

“這個我也給不了,我只能給你實實在在的物質。當然,要是你真的很想去世的媽媽,我可以替你想辦法,讓你和她見一面。不過,你只有三次機會,你好好考慮。”

三個願望,不改變自然規律,只能實實在在的物質。

安蘭仔細想了想,他們眼前正在為吃飯擔憂,她很需要充足的食物,希望家裡變得溫暖如春,花團錦簇。當然,她一直都希望有足夠的錢。但是,她又不想一下子全用掉。

她便告訴他:“我先用一個吧。我們的糧食不夠吃幾天了,我希望可以有足夠的食物充飢。可以嗎?”

“那很簡單,我會給你定期送上充足的食物,你只要提前給我發消息就行,食物就會很快出現在你面前。你只要好好睡上一覺,第二天醒來,你就可以在院子裡看到你想要的東西。但是,你要記住,我幫助你,這件事情,你千萬別告訴任何人。要是你說出去了,我就會徹底消失,你明白嗎?”

安蘭便不停地向他表示感謝,然後喜滋滋地睡著了。

04

第二天一大早,安蘭從一陣寒冷中醒來。她卷緊被子,發現之前很暖和的房子,卻突然變冷了。她左右觀察,發現窗戶縫隙漏進來呼嘯的寒風,外面颳著至少五級的大風,凌冽又聒噪。她趕緊把窗簾拉上。想到昨晚的驚喜,她立馬起床,蹭蹭往院子裡跑去。

果然,就在院子密碼門附近,她看到三個裝滿東西的大袋子,她趕緊跑過去看,裡面果然裝滿了蔬果和糧食。她興奮地跳了起來,原來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的“戰友”裘泰平,便趕緊跑上樓,想叫醒他。

剛上樓,卻發現他此時正在二樓大廳練瑜伽。空中依舊飄揚著輕柔的音樂。她剛才激動的心情彷彿突然間就平復了一點。她笑著告訴他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她說完,他似乎並沒有很驚訝,依舊神色淡淡的,也有可能是輕柔音樂的鎮靜作用,讓他變得很淡然。他只是微笑了一下,語氣平和地說道:“嗯,挺好的,你去把它搬上來吧。要是搬不動的話,可以找我。”

安蘭感覺此刻自己已經石化了,空中瀰漫著一股好尷尬的味道。她根本沒說過什麼要他搬糧食的事啊!她不由腹誹:裘泰平,你和我真是志不同,道不合,怎麼就被安排在一個屋簷子底下呢?

看著他繼續做著瑜伽動作,她使勁擠出一絲僵硬的笑,說:“好吧,你繼續忙。”說完,她一溜煙地撤回一樓,再也不想踏入二樓半步。

只是聽到自己肚子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計,她發現時間已經快要到十點了,再不吃早飯就只能吃午飯了。她只好自己去扛糧食,瘦小的她根本就扛不動那二十來斤的大米,她只好打開袋子,拿了點蘿蔔白菜和掛麵,硬著頭皮上樓。看到他還在那兒打坐,她還是隨意問了句:“你吃掛麵不?”

“吃,記得放雞蛋。”

“……”安蘭表示無語。

她做飯的時候,卻發現不僅她的房間,整個房子都變冷了。她問裘泰平為何,裘泰平只是說不知道就沒別的話了。她感覺有些吃癟,隨意吃了兩口飯,便回房了。

躲在被窩取暖時,她想到給酷瑞爾發消息,她問他,能不能提第二個願望。

酷瑞爾說,可以,儘管說。

她說房子有點太冷了,她想變得暖和一點。

“我可以給你送來火爐。只是,你是認真考慮的嗎?你只剩僅有的兩個願望了,你得珍惜。你最好還是好好想一下,你最想實現的兩個。”

她說,“那要不算了,我再想想。你一直都在的,對不對?”

“忘了告訴你,這場生化危機結束以後,我的任務也結束了,我將會離開。”

“可是,誰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是的,所以,你仔細斟酌。”

放下手機,她將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然後瑟縮在薄薄的被子裡,卻輾轉反側,一點睡意也沒有。但是,她還是得逼自己睡覺。睡夢中,她好像夢見爸爸,就像在她小時候一樣,昏暗的燈光下,爸爸責備她作業沒做好,讓她罰站一小時,她忍著委屈在牆根吹著穿堂風,一會兒打哈欠,一會兒打噴嚏,但是爸爸就一直冷言冷語地罵她。陽臺上冷雨瀟瀟,她感覺很冷。這時,媽媽來了,她要她趕緊回房間,睡覺。她撲在媽媽懷裡哭起來,媽媽安慰她,讓她上床,替她蓋好被子,轉身就要走。她一把拉住媽媽,不讓她走。可是,最後她還是走了。

她在一瞬間醒來,忽然感覺渾身發冷,冷得直打哆嗦,她摸摸自己的額頭,燙的很厲害,她這是發燒了。

她口乾舌燥,很想喝水,可身體虛弱得沒有多少力氣,她感覺好無助,想到已經去世的慈愛的媽媽,她眼睛又立馬溼潤了。她忍著淚水,卻咳嗽了起來。

她掙扎著起床,想去喝杯水,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她費了很大的勁才終於打開門,還沒出門,就眼前一黑,昏過去了。

等她再次醒來時,她又重新躺回了床上,被子突然變得厚重起來,額頭上像是敷了溼毛巾。身上的燒,似乎退了不少,只是依然覺得頭暈無力。她抬眼往床邊看,看到一個裘泰平正坐在一張椅子上看書,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得很認真的樣子,也沒發現她已經醒了。她嗓子幹癢得厲害,不由得咳嗽起來。裘泰平聽到聲音,才發現她醒了。

他說道:“你醒了,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謝謝!”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安蘭有些頭暈,她掙扎著自己坐起來,靠在枕頭上。裘泰平端來一杯熱水,她想自己喝,卻舉不起胳膊。裘泰平直接遞到她嘴邊,讓她喝了。喝完熱水,她才感覺身體舒服很多。

“謝謝你,泰平哥。”她衝他微笑道。

“別客氣,你還想吃什麼,我給你做。”裘泰平語氣溫和道。此刻的他沒有了平日的高冷。安蘭倒有點不習慣。

“那麻煩你煮點掛麵吧。”

“好的。你在這等著。要是覺得煩,你可以看看手機,找點電影或電視看,打發時間。”

“嗯。”

裘泰平煮好面,把她安頓好,就回二樓了。她繼續躺著,準備再睡會兒。

再次從噩夢中醒來時,她卻感覺自己又開始發燒頭痛了。

05

外面的天色已經漆黑一片,颳著陰冷的寒風。身體無比難受的她,想到剛才做的噩夢,突然感覺很抑鬱。她的人生,是如此失敗,事業失敗,而那些她愛的人,都一個個地離開她了,這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感覺有點不想活了。

天開始下起了瀟瀟冷雨,在寒風中肆意飛揚。

她掙扎著打開窗戶,一股更凌冽的寒風瞬間灌進來,打在她身上,引得她渾身一震,將她的睡意也吹走了不少,忽然間清醒了許多,但是身心卻也更痛苦了。冰冷的雨水隨著寒風斜斜落在她身上,她只覺得冷到徹骨,渾身開始顫抖起來。

緊接著,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不停地咳嗽。她穿著灰色的單薄睡衣,緊緊瑟縮著身體,眼淚有些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安蘭,你幹嘛?”裘泰平一把跑過來,將窗戶關上,把窗簾拉好。轉頭看她,她正在流淚。“外面這麼冷,你開什麼窗戶?”

“你是不是想到什麼難過的事?別想不開。”裘泰平勸道,把她扶進被窩裡,過得嚴嚴實實的。“跟我說說吧,我替你開導開導。”

安蘭聞言,卻哭得更厲害了。“我只是一個多餘的人,活在這世上,也沒什麼用。”她虛弱的聲音顫巍巍說道。

“我已經沒有家人。我媽媽早就去世了,爸爸找不到了,男友也和我分手了。這世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她說著,眼淚和鼻涕開始一起流下來。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也還在這裡,和你作伴,你怎麼是一個人呢!”說著,他從衣服口袋拿出紙巾,幫她擦眼淚和鼻涕。她自己接了紙巾,繼續擦。

裘泰平又拿出紙巾,給她續上。沒想到這麼一續,她的眼淚更加止不住了。裘泰平自己口袋的紙用沒了,只好從她的床頭桌子上找,見有一盒紙巾,他一把拿起盒子遞給她。一副無奈卻又不得不忍受的表情,然後看著安蘭一把鼻涕一把淚,將自己的辛酸史和盤托出。

原本聲音很虛弱的安蘭,最後卻似乎越說越有勁兒,沒說完一兩句話就要咳嗽一番。裘泰平見狀,趕緊給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她一把喝過,卻又繼續哭起來。

她說她好想她的媽媽。她媽媽已經去世五六年了,爸爸沒多久就又娶了一個。她已經成年,就自己單住,很少回家看他們,日子過得很孤單。後來有了男友,她才快樂很多。只是,現在,連男友也放棄她了。

裘泰平看她哭得這樣傷心,只好使出渾身解數來安慰她了。

他輕輕拍拍她的背,安慰說道:“已經發生的事實,你要是無法改變,你再痛苦也無濟於事啊!你只能學會接受。你唯一能做的,只是改變自己。如果你想以後過得更容易些,你除了開心接受,繼續過好以後的路,你還能幹什麼呢?”

“可是,我就是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又能幹什麼呢?每天哭鼻子,然後你媽媽就會復活?你爸爸可以重新聯繫上?你男友會回到你身邊?做夢去吧!”

他這樣一說,安蘭聽了,卻哭得更厲害了。

裘泰平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語氣有點重。他揉揉有些頭疼的額頭,心想只能換個方法。

他只好拿出自己的血淚史和她作比較,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每個成年人,心裡都會有一些痛。我又何嘗不是有很多痛苦呢!曾經,我女友捲走了我所有的財產,和她的小三比翼雙飛,你說,我又能比你今天好到哪裡去?可我還不是這樣挺過來了,還過得相當好!”

他這樣一說,安蘭果然安靜了好多,只是依舊在抽泣著。

他一副很不以為意的表情,繼續安慰她道:“你不就是嫌棄你是一個人嗎?我也是獨生子女,今天我就認你做我的妹妹了,你就說,你想不想認我這個哥哥吧!”

安蘭聽他這樣一說,不由停頓了一下抽泣,有些不相信似的看著他,疑惑道:“你要我做你的妹妹?你不嫌棄我太沒用嗎?”

“認你做妹妹,就認了,我幹嘛要嫌棄你啊!再說了,你怎麼就覺得自己沒用呢?”

“好吧。謝謝你,泰平哥。”說著,她就靠近他的懷裡,鼻子裡還在抽泣。

裘泰平繼續拍拍她的背,說道:“好了,以後我們兄妹倆相依為命吧!”

“嗯,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能拋棄我,好嗎?”

裘泰平不由無語道:“好,不離不棄。”

安蘭突然想到酷瑞爾的事情,她想告訴他,可又在正要開口的時候,想到他的囑咐。這件事,也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裘泰平安頓好她的情緒,給她一包退燒藥,就回去了。臨走時,他也打了個噴嚏。安蘭看到他因為自己也著涼了,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便囑咐他也多注意保暖。

安蘭躲在被窩裡,心情已經平復了很多。她拿起手機,又想到酷瑞爾曾經還說過一句話。她趕緊給他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酷瑞爾,我記得你說過,要是我想見一見我的媽媽,你會替我想辦法?對嗎?”

酷瑞爾卻好像很忙,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複道:“是的。那你想見嗎?”

“我想見。我想知道她在那邊,到底過得怎麼樣。”

“好。今晚半夜時分,我會帶你去。記住,你要好好睡覺,你睡著了,我才可以帶你去。”

還可以這樣操作嗎?安蘭帶著疑問答應了。

當晚,在睡夢中,她忽然感覺自己的靈魂飄離了身體,站了起來。

酷瑞爾並沒有現身。

她只是好像不受控制似的,自發地往目的地走。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小鳥,身姿輕盈,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飛翔。一路上,她經過了很多地方,穿越過山川湖泊,金色的麥田,掠過林海雪原,甚至還有墓地,但是都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她的媽媽也並沒有在墓地附近出現。

她飛越萬水千山,終於,在一片綠色草原裡停下。

她的媽媽果然踩著七色祥雲來了。周圍的世界立馬變得絢麗多姿。那個地方,有小橋流水,金黃的稻浪,綠草蔥蔥,奼紫嫣紅開了滿山遍野,像極了天堂的樣子。

她看到媽媽在一棵開滿淡紫色花朵的大樹下面,站穩。她便立馬朝她飛過去。滿心歡喜地和媽媽抱在一起。

媽媽慈祥的面容終於在她面前清晰起來,她一臉委屈又興奮地告訴她,她真的好想她。每次遇到難題的時候,她總是會想到她。

媽媽告訴她,她已經遠離紅塵是非,迴歸大自然,不要再想她了。

“你是個成年人了,該學會堅強,學會獨立,不要遇到一點挫折就失去信心。”

“可是,堅強和獨立都太累了,要是有媽媽在,也許我可以過得更輕鬆一點。”

“孩子,人生在世,堅強和獨立,是每個人的必修課,你現在不學會,以後還是要學會的。”

“為什麼一定要學會呢?”

“因為人生很長,我們總會遇到很多困難,要是不早點學會,就會像你現在這樣,想不開啊!”

“可是學會了,一樣很苦,很累。”

“你要是真的學會了,你就會知道,現在不苦不累,以後只會更苦更累。人生,苦難和快樂都是平等的。你現在享福多了,以後就少了,而受苦就變得更多。要是你現在受苦多了,以後受苦可能就少了,享福就多了,你知道嗎?”

“媽媽,我聽不明白。”安蘭搖著頭說道,“要是媽媽還活著,那我的快樂,興許就比現在多了很多,可是,媽媽你不在。”

“我不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哪怕我還活著,你的人生,也是你自己一個人走的。”

“媽媽,你不是可以陪著我嗎?”

“即使陪你,你也得學會堅強和獨立,你的困難也得你自己面對。你的男友跑了,我也幫不上任何忙,孩子。”

“媽媽,可我就是很想你。”

“我知道,但是,人生不會事事都如意的。媽媽既然已經不在了,你就要學會接受。生活,給你關了這扇窗,也許給你開了另一扇窗戶,你要去找,打開去看,也許有別的驚喜等著你。孩子,千萬別輕易放棄啊!”

“好吧。”安蘭只好接受。

“媽媽要走了,但是,媽媽也不是真的離開,媽媽將化作自然萬物,陪伴在你身邊。當你看見百花明媚,群鳥爭鳴,風吹稻浪,雪花紛飛……看見大自然所有美麗的景物,那都是媽媽,知道嗎?”

“我明白了,媽媽。”安蘭在媽媽慈祥溫柔的聲音中,慢慢變得平和起來。

“再見了,孩子。”媽媽說著,便重新駕著彩雲離開。

“再見,媽媽。”安蘭微笑答道,不停地向媽媽揮手,望著她的身影一點點飛遠,消失。

第二天,安蘭從睡夢醒來時,她清晰地記得昨晚做過的夢,那麼清晰,明麗,五彩繽紛,彷彿在真實的世界裡一般。

她也終於了悟,面對苦難,再悲傷痛苦也無濟於事,我們唯一該做的,就是繼續平和地迎接未來,過好以後的日子。

在裘泰平和媽媽的綜合作用之下,她不再感到抑鬱了。她聽到門外響起裘泰平跳舞的音樂聲,她想到自己最後一個願望是什麼。

尾聲

她告訴酷瑞爾,她最後一個願望,是希望這間房子變得溫暖如春,百花明媚。

酷瑞爾很爽快地答應了,叫她過半個小時,打開大門,就能在院子裡看到他最後的禮物。最後,他向她告別,說:“再見了,我的朋友,祝你順利渡過這次生化危機,也祝你,一生平安喜樂!”

安蘭向他表示最真摯的感謝和祝福,希望他能早日晉升,不用東奔西跑了,最後還附帶一個笑容。酷瑞爾向她回覆了一個會心的笑容。

她放下手機,打開房門,就看見裘泰平果然正在大廳裡跳舞。她笑嘻嘻地跑過去,調皮道:“泰平哥,怎麼跳舞也不叫上我,我也要學,來,趕緊教我動作。”

“好嘞!”裘泰平很爽快地答應了。“來,左邊跟我一起畫個龍……”

“對了,一會兒的早飯,我想吃掛麵,記得加雞蛋哦!”

“知道啦!”安蘭白了他一眼,笑著答道。

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在一個不經意的早上,一睜眼醒來,就回到了自己的家,能看見窗外天朗氣清,碧空如洗,明麗透亮,鳥語花香。一切就好像回到最初,但一切都已經獲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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