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昨天是情人节，我专程等到今天才动笔。
因为我向来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01
我在故土，生于斯，长于斯。
周围的人传来死讯，是长辈，是邻居。
救护车是个沉默的使者，不再响起警铃。街道上空荡荡，报以同样沉默的回答。
在还能下楼的日子，风起，树高，天也高。
乌黑的果实掉落满地，踩上去，清脆，干枯。
我心自远，不敢知人间。
02
雪籽在檐上敲。
就在昨天的此刻，天阴阴，水澹澹。
布谷鸟一直在叫，我在翻译文章，然后吹了个口哨作为回应。
彼一言，我一语，直到扑棱翅膀，在天际划出一道黑影。
布谷鸟的学名叫杜鹃。
杜鹃声似哭，湘竹斑如血。这是中唐的白居易。
湓城但听山魈语，巴峡唯闻杜鹃哭。这也是白居易。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这还是白居易。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是晚唐的李商隐。
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这是南唐的成彦雄。
杜鹃无血可续泪，何日金鸡赦九州。这是北宋的黄庭坚。
杜鹃血尽啼未歇，蝴蝶梦残心更狂。这是南宋的陆游。
鸟哀不知何处啼。
03
人哀不知何处往。
那个隔离在家中被饿死的人。
那个被口罩勒出满脸伤痕的人。
那个坐在阳台上敲锣救命的人。
那个在手术室门口默默鞠躬的人。
那个独自扛下消毒器生产线的人。
那个把抵工钱的口罩全部捐出去的人。
那个在寂静的夜里演奏《思念曲》的人。
那个深夜追着殡车凄厉地喊着“妈妈”的人。
那个坐着死去被家人抱住头等待安葬的人。
那个写下“安心赴死”“是时候奉献出自己”的人。
那个写下“能、明白”并印上红手印死了两次的人。
那个开着货车在高速路上流离失所没有归处的人。
那是一个人，死后变成一个数字，或者连数字都不让他变成。
04
总有人奔走在生死之间。
散发着不合时宜的浪漫。
像一片野草疯狂生长，把骨肉埋进烈焰之中。
是大江大河育我精魂，是日月星辰令我消散。
武汉封城之后，一位老人弹着手风琴走过街道。
冬日的肃杀和瘟疫的死寂里响起了《喀秋莎》。
有人拍下视频，有人为他作画。
他老了，他弹着手风琴走过死城。
图片来自网友JUNO根据视频绘画
05
总有人喋血在生死之间。
如果幸运地住在某个地方，那么可以跳舞，可以上电视。
如果不幸地住在某个地方，那么连最基本的供应都缺乏。
数字变成了一个谜。
物资变成了一个谜。
任免变成了一个谜。
谜面已经告诉你，但是你不可以追问谜底，也不可以绕过。
因为你不可以拥有不合时宜的诚实。
但是你可以拥有很多404和已删除。
06
我是楚人。
哨声长鸣兮，而哨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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