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柿樹

獨自一人漫步在雨中的公園幽徑上,冷冷的風吹在身上,徹骨的清涼。路邊的一棵大柿樹引起了我的注意,稀疏的幾片殘葉掛在枝頭隨冷風搖曳。樹上的細枝條斷斷續續地發出嗖嗖的聲音,地面的草叢上沾滿了潮溼、枯黃的敗葉,只等化泥護樹……驀然間,感到幾分蒼涼和惆悵。抬頭,情不自禁地遙望東南方向的天邊,勾起了對家鄉嶺底老柿樹的牽掛,對美好童年的回憶,對“網兜老人”的思念。

老家在魯東南巨峰河畔的一個恬靜、偏遠的小鄉村。這裡是典型的淺丘地貌,矮矮的嶺坡上種滿了南方的茶樹和其他雜木,而最難忘的就是嶺底“網兜老人”院中的老柿樹。老柿樹生長在兩個大大的磨盤中間,其樹幹大約要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才能環抱過來,它身上長滿了難看的包瘤,樹皮黢黑而堅硬,寫滿了歲月的無情和滄桑。每到盛夏,老柿樹枝繁葉茂,開滿簇簇的黃色小花。花期過後,老柿樹結滿青色的果實。及至深秋,落木為霜,樹葉脫盡,紅色的果實掛滿枝頭,喜鵲登枝而歡鳴。

老人與柿樹


當我能夠記憶的時候就感覺到老柿樹的古老和奇特了。爺爺曾給我說起過老柿樹,其實他也不知道老柿樹已經經歷多少年的風雨了。小時候,深秋時節我和夥伴們經常扛著竹竿肆無忌憚地光顧“網兜老人”的院子,確切地說,是衝著枝頭碩大而光鮮的“瑪瑙”柿子去的。說起”網兜老人“---一位存在智障的以編織稻草網兜為生的老人。他其實和我爺爺還沒出”五福“,我和他也算得上是近親了。聽爺爺說”網兜老人”在年輕的時候並不存在智力問題,只是生活上的變故改變了他的一生軌跡。他年輕的時候出去闖蕩過“北大荒”,後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在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他的父母像其他人家一樣早早的替他操心著婚事,但是他就是不從。而且,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刺激著他的神經。禍不單行,之後的一天他父親和我老爺爺去河邊拾糞,不巧撿到了一枚日本鬼子遺留下的迫擊炮啞彈。處於好奇,“網兜老人”的父親將炮彈拿起來並在地上使勁摔了一下,這時遠處的老爺爺聽到爆炸聲後聞聲而來,但一切已經晚了……“網兜老人”也因此事變得智障。

老人與柿樹


小時候我和我的夥伴們每次光臨他的寒舍,他的眸子裡總是會露出孩子般的澄澈天真,順著他的眼神,四目相交,可以直達他的內心最深處。如果春天趕得巧,適逢他的吃飯時間,我們都會品嚐到他做的美味---清炒薺菜,然後滿腹而歸。秋天,我們則滿載著柿子而歸。老柿樹每年結很多果實,但老人從來不趕集去賣,他會將柿子分給鄉里相鄰,剩下的幾十個會留給在他寂寞時陪伴他的喜鵲。老人一生未娶,鮮有親人,唯一的親人就是他在鄉下的妹妹。後來他妹妹的兒子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到了市政府擔任秘書。再後來,他的外甥把他送到了鎮上的養老院,他並不適應那裡的生活,對於沉默寡言只有孩子般微笑的他來說自食其力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再再後來的一天,老人獨自走出了養老院的大門,再也沒有回去,當然也並未回家,所有人不知道將近八十歲的他的去向……

老人與柿樹


歲月無華,人將終去。夢裡幾次夢到老柿樹,我情不自禁緊緊地將老柿樹抱住,輕撫著那縱橫交錯的鱗狀樹皮,如同輕撫著“網兜老人”臉上滿是溝坎的皺紋一般。恍惚間,家鄉的味道、氣息、親人和兒時的朋友也全都出來了,不知不覺常醉其中,不願醒來……

老人與柿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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