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詩人僅憑一首詩便千古流芳青史留名,除了實力,應該還有運氣

如果說評價一個詩人,要看他的詩寫得好不好,而不是他寫得多不多,好像接近廢話。不過如果一個詩人僅憑一首詩,就千古流芳,青史留名,除了實力,應該還有運氣。詩文其實也有宿命的,寫成什麼樣,能否見天日,能否流傳,都關氣數。

一個詩人僅憑一首詩便千古流芳青史留名,除了實力,應該還有運氣

這樣的詩人,首推張若虛。他憑一首《春江花月夜》,毫無爭議地成為“只憑一首便留名”的代表人物。這首無比清朗又無比鮮豔,無比纖細又無比遼闊,傾倒了許多代中國的詩人,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觸摸的,容我以後專門寫一篇向他表示敬意。

孟郊是個好兒子,因為深切地理解了母愛而成為了好詩人。他的《遊子吟》是唱出了所有兒女永遠的心聲,對母親永遠的感激和表達不盡的深愛。母親實際上都是得不到充分回報的,但這首詩可以帶給母親徹底的安慰——“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如果沒有這首《春怨》,大概沒有人會記得金昌緒這個名字。但是他憑活色生香的二十個字挽救了自己:“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一個思念丈夫的少婦,把滿心的怨憤,發洩到無辜的黃鶯身上,怪它的啼鳴驚擾了自己美夢,害自己不能在夢裡到遼西(指徵戍之地)和丈夫相會。如此不講理,越見出情之痴,見出盼望之苦。第二句末和第三句首都用了“啼”,是所謂“頂針格”,詩句更加流轉生動。這首詩寫得太好了,從此黃鶯兒就倒了黴。後世的詩人在表達閨怨幽恨的時候,往往也都和黃鶯過不去:晚唐令狐楚的《閨人贈遠》、五代馮延巳《菩薩蠻》、北宋蘇東坡《水龍吟》……

一個詩人僅憑一首詩便千古流芳青史留名,除了實力,應該還有運氣

王翰的總體成就不能和王之渙相比,但是他的《涼州詞》與王之渙偉大的傑作《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比肩而立,卻並無慚色:“葡桃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裡的葡桃就是葡萄。說的是:葡萄美酒斟滿了光明夜照的白玉杯,正要開懷暢飲,有人在馬上撥響了助興的琵琶樂曲。如果我醉得躺在沙場上,你也不要笑話,從來為國征戰,有幾個能活著回來!悲壯的出發場面,馬革裹屍的決心,卻用一種歡快的、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出,出人意料,而更見其豪邁氣概。前人認為這首詩是“無瑕之璧”(明王世貞《藝苑卮言》),是很有道理的。

一個詩人僅憑一首詩便千古流芳青史留名,除了實力,應該還有運氣

然後便是張繼的《楓橋夜泊》了。我不久前在蘇州寒山寺的照壁上又讀了一遍這首詩,感受到了它那種永恆的靜謐的美:“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首詩,愁不是重點,那只是一種清愁、閒愁,重點在於景色之美、氛圍之美、環境和心態都很寧靜因而和諧的美,一種帶著淡淡的神秘和宇宙感的大美。

詩人張繼是個氣性大的人,他生在黑暗的唐末,公然罵軍閥,罵宦官,弄得自己沒有立足之地。不過我更佩服他的是見識。因為見識過人,《焚書坑》便留在了歷史上:“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焚書的煙剛消散帝業就空虛了,種種關隘險阻也不能保全始皇帝的天下。焚書的坑灰還沒冷天下就大亂了,造反的劉、項,卻原來根本不讀書!什麼叫構思巧妙,什麼叫一針見血,什麼叫嬉笑怒罵,什麼叫擲地有聲,這就是示範了。

肯定有人會說漏掉了王之渙。確實,王之渙的《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和《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都是千古絕唱,分別是唐人五絕和七絕的爐火純青之作,但是因為這裡說的是“一首”,而他這兩首,我不知道該如何取捨,所以就把他放下吧。他是天才,不會在乎的。

(崔新宇摘自《新民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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