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二婚生活出乎他的意料，一起来看看吧：
上周一早会后，门卫人员打办公电话给我，说我爸找我，我很意外，一看手机，果真有三个未接来电，因为开会我静音了所以没接到。
他来找我做什么？我一边向外走一边想。
自从我爸和妈离婚后，说实话，我本能地疏远他，厌恶他，有时即使逢年过节想见见他，但是一想到他当初和妈离婚时那个薄情寡义的样子，我就一点欲望都没有了，40年相濡以沫，情深意重的婚姻，他儿戏一样说离就离，如果没有我妈的付出与支持他怎么可能从员工做到银行行长，我妈对他好，对他家人好，把他放在第一位，牺牲自己的年华与精力换他事业蒸蒸日上、体面气派、谈吐儒雅，他倒好竟义无反顾地和一个小他15岁的女人再婚，说什么心灵默契，步调一致，爱情真是伟大啊！
看到我爸时我吃了一惊，他和褪去了叶子的冬树一样凋敝、清瘦，我把他带到公司对面的肯德基，我在他低头喝奶茶时把他打量一遍，他确实消瘦了，面色疲倦，心神难安的样子，那个曾经高谈阔论、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人哪去了？他憧憬的二婚生活把他滋润成这样，我心里冷笑。爸见我在看他，索性停下来，“你妈好吧？”他问，“很好、非常好，”我这样说，心里有复仇样的痛快，我妈离婚后终于意识到自己40年的感情错付了人，我担心她活在自怨自艾里一蹶不振，不想我妈劝我说跟烂事有什么好纠缠的，余生可贵，珍惜当下，她说到做到，过得贼好。
我说爸你不会约我出来就为打听我妈吧？我爸摇头，他好像不知如何开口，我懒得去猜想发生在他身上的“苦不堪言”，我就那么等他继续说，他把椅子往前挪挪，坐直身子说：“楠楠，借爸点钱，爸急用”，我很意外他是为了钱来找我，要知道我爸一个月退休金八千多啊，在一个小城市，有房有车，他可以活得很潇洒啊，怎么会缺钱？我说爸你开什么玩笑，我爸清了一下嗓子，他说你美娟姨的儿子要在省城跟人合伙做生意，还差100万资金，项目很好，你帮帮吧，权当入股了，好不好？。又说你美娟姨现在吃不下睡不着，心脏病都急犯了……，我用手止住他，我不会说话了，我爸自离婚后首次联系我见面竟是为了给不相干的人借钱，我心里酸涩难当，不顾餐厅里人来人往笑出猪叫声，眼泪随之而下。
我有点可怜他，他在那个家里是什么角色呢？摇钱树？那个女人比他小那么多，长得很不错，她爱我爸什么呢？就算我爸看着再年轻也无非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儿了，土埋半截身子，日渐枯朽。他们无非是在老年大学里遇到，一同参团游玩过，然后我爸就以为遇到真爱了，他告别了我妈琐碎平凡的柴米油盐，做起了奋不顾身追爱青年。那个女人有一子一女，儿子在省城里高不成低不就，女儿才上大一，那女人退休金2000多，我爸老了老了又肩负起中流砥柱的角色了，这就是他期待的浪漫美好、琴瑟和鸣吗？
我突然有种想听故事的感觉，我说爸讲讲你的二婚生活吧！我爸见我神色恢复如常，估计是想快点促成借钱一事，也或者是他需要一个听众来宣泄下心情，他开口了。
他说刚结婚时日子过得真好，他们一起去外省旅游、吃小吃、住民宿，每天睁开眼就是温言软语，日子里全是新奇，他心里虽然有时觉得对不住我妈，但是一想到人到暮年还能过得如此遂心，反而安慰了。他说美娟浪漫啊，总会制造小惊喜，灵动、俏皮、偶尔还撒个娇，他觉得自己被美娟影响得年轻了，我心想真是当局者迷啊，拿着你的钱给你各种浪漫、惊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可是生活在红尘里的饮食男女谁都不能不食人间烟火，那个女人不会做饭，被我妈伺候了40年的爸洗手做羹汤，以前油瓶倒了不用扶，现在一日三餐在厨房里锅铲翻飞、烟熏火燎；每逢节假日，女人的儿子女儿全回来了，人家三口在一起母贤子孝，欢声笑语，我爸一个人忙里忙外，准备吃喝，打扫卫生，这个说递个纸抽，那个说去洗洗水果，我爸忙得脚不贴地。以前，我妈剩菜都不忍心让他吃，我爸胃不好，我妈做饭格外小心，各种豆浆牛奶换样喝，现在我爸就像人家的垃圾桶，人家不吃的东西，那女人说扔了可惜，爸就吃了；爸学会了洗衣服、熨衣服，他现在知道马桶要天天擦才会光亮如新、知道地不能用拖布擦否则会有死角、知道煮荷包蛋要水沸前下锅、会把衣服放到防尘袋里、学会了很多以前以为永远不必学会的事物，每当他做这些时，我真想知道他的成就感和心理落差到底哪个占了上峰？……，那家的儿女称呼他时就用“喂”来代替，尽管女人也提醒儿女们周到礼貌。儿女们每每回家必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临走时那个妈把孩子们的钱包装得鼓鼓的，这都得益于我爸。
女人的广场舞跳得越来越带劲儿，在老年大学里跟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女人越发年轻，女人身上的珠宝钻石熠熠生辉，女人走在街上回头率老高老高。我爸呢？扎个小围裙，像个灰姑娘，在家和菜市场之间奔波，偶尔病了，形单影只去医院输液，这以前我妈都能心疼死，他有个感冒发烧，我妈恨不能把他供起来。
尽管我知道他和我妈离婚又再婚的下场不会太好，但没想到这么差，我有点心疼他。
“你现在好吗？”，尽管从我爸的叙述里我就知道他过得十分糟糕，可是我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他把目光转向窗外，眼里水光闪闪，他的鼻翼在快速地翕动，男人的自尊最终还是败给了情绪，他扭过头双手捧着脸哭了，餐厅里的人一定以为我们父女是神经病。
爸说对不起我和我妈，当再婚的激情被生活的琐碎冲淡时，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可妈那里回得去吗？他怕朋友、亲人笑话，每天他在外行走时都作出幸福的样子，他在家里不敢大声吵，他怕楼上楼下的人说他是自作自受。他以前埋怨我妈不懂风情、活得过于现实、每天眼里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他追求精神上的默契，现在发现居家生活都一样，再美好的感情都得吃饭睡觉上厕所，以前他嫌我妈日子过得太平凡，现在回想起来那正是一份踏实啊！以前他认为日子枯燥乏味，现在反而追念起那种风平浪静的安稳来。
我对爸说：“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可你为什么不克制下，你都多大了还相信爱情，你和我妈当初没有爱情吗？爱情变淡时会以亲情体现出来，夫妻二人表面是平平淡淡，实则筋骨相连，你倒好，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女人把40年的婚姻亲手葬送，退休后本来是享福的年龄，现在去给人家做贡献，还搞得入不敷出，爱情都是要经历磨难的，哪能天天花好月圆，就把你现在遇到的困难当作爱情的考验吧”这是爸妈离婚后我第一次和他说这么久话，很痛快，也替我妈痛快！
爸端起杯子把奶茶一饮而尽，然后说楠楠你还小，爸跟你说这话你记住了：“婚姻里不光要有爱情，还要有恩情、包容、善良、担当，最重要是有一颗能抵御诱惑的心”。然后又转头看向窗外，我不知他内心如何翻腾，我只难过他认识得太迟了。
我拿起手包对爸说好好享受再婚生活，希望你老有所偎，生病时有人对你茶饭周全、天冷时有人给你添衣，然后走了。
我爸缓了半天神追上来说，你借我钱吧，我一定还你，我猛地推开门走出去，把他隔在另一个世界里。
世上没有后悔药，当我爸决定用40年相濡以沫的婚姻来换得雪月风花的浪漫时，他注定走上了一条通向“悔不当初”的道路，等我爸幡然顿悟生活的本质就是平凡和朴素时，他已经无缘安稳宁静的生活了。他是我爸，我疼他，我一边走一边盘算他以后的养老问题。
我爸期待浪漫美好，却过得鸡飞狗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閱讀更多 小荷講故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