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窯洞

隨州論壇是 隨州地區第一大官方網絡媒體,查找隨州本地最新資訊請登陸隨州論壇網及其兩微一端,搜索“隨州論壇”關注。

王玉玲

在我的記憶裡,童年的那幾間屋子,恰似北方的窯洞,陰暗潮溼,卻充滿希望和溫馨!

幾十年過去了,那幾間簡陋得像雞籠一樣,卻盛滿我整個童年夢想和快樂的黑乎乎的小土屋,只要我一想起,記憶就會像打開閘門的潮水湧進腦海,在我眼前匯聚成一片汪洋。

那幾間簡陋的小屋子,是我童年、少年的棲息地,也是我人生的天堂。

小屋門前是一座蒼翠地山,山邊是一條蜿蜒地小河,小河邊是一塊濃田,濃田邊是一口擋著上面五條衝,一年四季都不會乾涸的堰塘,得名“攔衝堰”,堰邊是一個長長的稻場,稻邊是一個住著三戶人家的灣子,灣子後背有一座靠山。灣子中間住著大伯一家六口人,大伯左邊住著貴伯,貴伯家有三個女兒和他們兩口子五口人,我們家有哥哥兩個姐姐和弟弟,加上父母七口人,還有爺爺奶奶和我們同門樓住著兩間小屋裡,正屋的旁邊搭了一間偏山屋做豬欄牛欄。

我們家的屋子是兩間正屋和一間橫屋,正屋一間做臥室,一間做廚房,童年的時候,兩個姐姐和我睡一張床上,弟弟和父母睡一張床,哥哥就在橫屋的一角支一張涼床就算是他的臥室了。

哥哥長大一點的時候,就開始操持著屋子的改造,在舅舅的大力協助下,將豬欄牛欄改造成了他的臥室。豬欄牛欄搬到屋後的半山腰裡搭了幾間草棚子,為豬兒牛兒安個家。

再後來哥哥又把兩間正屋後面接了個拖延,將靠山的那邊開了個小窗戶,兩間屋子在哥哥和舅舅的改造下,變大了一點,也變通透了一點。

以前的屋子,除了屋頂的兩口亮瓦偶爾擠進一點陽光以外,就是一個木板門,還有四周土磚縫隙裡冬天鑽進寒冷的風,夏天鑽進悶熱的熱浪,其實就是一個悶罐子,地下一到夏天就溼漉漉的,赤著腳一踏上去一滑一滑的。

那時候的建築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用兩塊厚厚的木板,再用兩根粗粗的木棍子夾起來,幾個棒棒的勞動力往木板框架裡填進黃土,兩個男子漢用木鋃頭咚咚、咚咚地用力錘打著,一般一板土牆要分三層錘打,層數少了錘不緊不牢固。

還有一種建築方式就是做土磚,想想那活,我就後怕,記得哥哥和舅舅倆,每次要做這樣的工程之前,就會選一塊黃土地,用鍬翻一遍,挑很多擔水將土澆溼,然後牽兩頭牛,哥哥和舅舅赤著腳,拉著牛在溼土地裡不停地靠人的腳和牛的腳將澆過水的土踐踏成泥巴,泥巴里再混些稻草代替“鋼筋”,等泥巴踐熟了後,哥哥和舅舅就用木板做的四四方方的磚框子,挑一塊平整一點的空地開始麻磚了,一擔擔泥巴用手裝進磚框子裡,再用腳踩踏磚框子裡的泥巴,以免做出來的磚有空隙,踩踏實在後,用雙手把框子上面多餘的泥巴摸掉,然後用力慢慢地將磚框子向上面提起,一口土磚才算製成,這樣的工程一般要做幾百口土磚,哥哥和舅舅要做兩天時間才能完成。製作土磚還要選擇一個好天氣,太陽太大幹得太快就會炸裂,下雨天不得幹,也會把磚再變成泥巴,只有選擇在不陰不睛的天氣制磚才合適,幾天之後,哥哥再把土磚一塊塊搬到站起來,再過幾天再翻一次,等磚壓到不軟的時候,就將土磚碼起來,用草蓋上,等過了一冬一春後,就可能建房子了。

在製作土磚的過程中,哥哥和舅舅的手、腳、腿上,往往會在踐泥巴時被石子和剌弄得傷痕累累,腰痠背痛好幾天時間。

那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旁邊跑來跑去。

屋子在哥哥和舅舅不停地改造下,慢慢哥哥有了臥室,爺爺奶奶去世後,我和兩個姐姐也有了臥室,環境也慢慢變好。在我的記憶裡,這就是我童年的天堂。

每次屋子改造完後,母親和哥哥就會站在改造後的屋子前,看上又看,就像欣賞一件精雕細刻的藝術品,哥哥更是對著他一手建造的龐大工程喜上眉梢,一臉的滿足。

如果沒有那個洪水之夜,如果沒有洪水之夜來的一條“龍”,我的童年和青年也許就會在這幾間簡陋的屋子的度過。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閃電在天空狂魔亂舞,一會竄到西邊把天空撕開一道口子,一會竄到東邊把天空扯開一個大洞,雷公公在閃電的助威下,不停地向地面轟炸著,好像要把地面打成一個個大窟窿。雨水像一根根銀柱射向地面,泥土夾雜著雨水,從山上、地面、田野,肆無忌憚的橫行著,洪水從上面五條衝裡,洪水像失控地野獸向我們灣子這個五地交界處瘋狂撲來。田野裡的莊稼,被這猛獸撲倒在它懷裡,消失得無影遠蹤,平常美麗的田園,變成一片汪洋。

水位一點點上漲,“進橫屋了!”哥哥對母親說。我們一家人從橫屋退到高橫屋三步塔子的正屋裡,緊緊圍著母親站著,母親用她不太強健的翅膀,像抱母雞護兒式的,把我們兄妹五人護在懷裡,除了屋頂劈劈啪啪的雨柱敲打著屋頂瓦礫的聲音,屋外嘩啦啦的流水聲,我們一家人誰都不敢出聲,神經繃得似上了箭的弦。

哥哥這時候是家裡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只有他有膽量時不時在淌過橫屋齊腿肚子上面的水,從門縫往外看看,隨時觀察著水位動態,如果水位繼續上漲,母親決定我們一家人從後門到後面的山上去逃生。

水位還在不斷的上升,已漲到了正屋的第二步塔子,眼看就要漲天正屋時,雷聲遠了,閃電也沒有了剛才的瘋狂,雨柱也減弱了力度,只有從山上傾洩的洪流還在狂奔著。

哥哥輕手輕腳地淌過橫屋,到門縫看看外面的動靜,忽然倒退幾步,上到正屋的塔子上,對母親說:“門口好大一條巨蟒,有樹桐子那麼粗!”一家人緊張得更不敢出聲,母親輕輕地對我們說:“不要做聲,不要驚動它!”然後手臂把我們護得更緊,好像只有這樣,她的孩子才會安全。

小時候爺爺曾對我們講過那樣的故事,兩隻眼睛像燈籠一樣的龍,只要聽到聲音或看到燈光,它就會巡聲音而去,龍到過的地方就會遭遇更大的洪水災害。並告誡我們:“遇到這樣的大東西,不要出聲,讓它慢慢遊走!”

我緊緊抱著母親,眼前出現了爺爺說的那可怖的一幕幕,心跳到了嗓子眼裡,連我自己就能聽到咚咚的心跳。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水位也一點點下降,只是門外的那個黑色巨蟒,沒有一點遊走的意向,只是不停地隨水的動盪而動來動去。橫屋的水也漸漸退去,只留下一地泥巴。哥哥光著腳,一晃一晃地走過泥濘的橫屋,來到門前,斗膽把門輕輕拉開一條縫隙,偷偷朝門外看看,那條躺在門外田溝裡黑黑的,長長的龐然大物,原來是一根從上游被洪水衝下來的抽水管子,“是管子,是管子!”哥哥大聲向在正屋裡的母親報告著,母親一下子衝到門前看個究竟,“嚇死我們孃兒夥的了!”

母親如釋重負,安頓我們兄妹五人睡覺,她一個人坐在門邊,守護著她的兒女安睡,以防洪水再次來襲。

雨後的田園,在經歷了一場浩劫之後,變得成一道道溝溝坎坎,被洪水壓迫後的禾苗,有的滿臉是泥地從泥巴里探出頭來,有地壓在被洪水衝來的渣滓裡,田梗斷了,河堤斷了,美麗的鄉村在一夜之間,被肆意橫行的洪魔,折磨得千瘡百孔。那條橫在我家門前的巨蟒,也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痕跡,每每想起,就會後怕!

第二天,看著溼漉漉,一片狼藉的屋子,母親唉聲嘆氣:“搬家,一家要搬家,說不定那一天我們睡著了,洪水來了我們孃兒幾個的命就不保,再也不能過這樣的夜晚!”

那個夜晚,不僅嚇著了我們,也嚇著母親了,由於父親長年工作在外,每發生任何事,都是母親和哥哥共同處理,哥哥也過早地承擔起了父親的責任,協助母親操持著這個家庭!

不記得是那個月那個日子,父親回來了,我估計母親會流淚地告訴父親,那個洪水之夜家裡發生的一切,只記得父親、母親、哥哥三個大人坐在煤油燈下,商量著搬家事易,一向很調皮的弟弟這天也很聽話地坐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大人們商量家事,那個洪水之夜,雖然後來他熟睡在母親的懷裡,但開始的一幕幕和早上看到的家裡的情景,估計也在他幼小的記憶裡刻下不可模滅的痕跡。

買木料,買鋼筋,買瓦礫,一切都在為搬家而籌備著!

待續……

童年的窯洞

寧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