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大師,成為經典?


致敬大師,成為經典?

初探《佛蘭德鏡子》

(一)

保羅·柯艾略取得巨大商業成功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不過是增補了博爾赫斯的一個短篇「雙夢記」,「雙夢記」據說來自《一千零一夜》第三百五十一夜的故事。

相信大部分讀者都不會把這個數百字的短篇當成博爾赫斯的代表作,但它的擴充版卻為一個作家贏得數百萬讀者。顯然,自成一體的長篇更容易口口相傳,起轉承合帶來的跌宕起伏誰人不愛?

《佛蘭德鏡子》沿著現代經典作家的軌跡,悠然完成涅槃。簡而言之,它是加長版「小徑分叉的花園」,也可能如保羅·柯艾略一樣在商業上斬獲頗豐。

借用卡爾維諾的剖析,「小徑分叉的花園」表面是一個俗套的間諜故事,而字裡行間穿插了作家對時間的種種設想,主題通過評述一部無窮盡的中國長篇小說傳達,即“無限個宇宙同時存在”。正因為存在無限個宇宙,小說中的間諜才相信槍殺漢學家只發生在當前這個宇宙,而在其他宇宙裡不僅沒有殺人犯和受害者,兩人還可能是交情甚篤的朋友。

說到底,枝杈狀的時間觀才是小說主角。

致敬大師,成為經典?

無獨有偶,《佛蘭德鏡子》一書的第二部分「仿虛史·未來的影子」提到,“故事展開時,沒有什麼比‘時間’更能表現‘現實’。”同樣是時間主導現實。「仿虛史」可能是進入“佛蘭德鏡子”的鎖鑰,至少它們互為從屬,也許寫完《佛蘭德鏡子》作者意猶未盡,於是有了「仿虛史」;也許作者起初只想用散篇敘寫遐想,無意間進入一個更為宏闊的世界,於是有了《佛蘭德鏡子》。擱筆之後,孰先孰後已無足輕重。

把互不關聯的篇什歸攏到一起並非作者風格,「仿虛史」本身即是一個整體。

首篇「未來的影子」設想了兩篇小說,第一篇“從頭到尾都是對話、直接引語”,“你讀它用了多長時間,故事就推進了多長時間”。第二篇“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話,至少沒有直接引語,篇幅可以無限延長”,“可是故事實際發生的時間可能只是三天,一天,一小時,甚至一秒鐘”。

讀下去我們便發現次篇「此地此刻」就是純對話小說,而第三篇「阿爾韋諾·阿雷東多」則是無對話小說。

更進一步說,「此地此刻」預示(或者說復刻,這要看二者創作的次序)了《佛蘭德鏡子》的結構,兩個文青殺手執行任務還不忘

探討學術疑難直到最後一句我們才知道這不是私人復仇而是政治暗殺。

致敬大師,成為經典?

相比「小徑分叉的花園」開門見山的類型小說外套,《佛蘭德鏡子》則在列車臨近終點時才告訴讀者這可能是一個間諜故事(同樣包含著別緻的學術探討),然而末尾的官方報告似乎又即時推翻了這個猜想,附錄的「漢堡手稿」則讓所有敘述變得曖昧。

(二)

就像卡夫卡《審判》裡的K永遠得不到審判、《城堡》裡的K永遠進不去城堡,《佛蘭德鏡子》的眾多傾聽者也永遠不會知道畫作內容,畫作只是牽引時間牽引讀者的“麥高芬”(希區柯克語)。讀畢第二章,小說的手法便赫然在目,作者無疑採用了略薩所稱的“中國套盒”術:“通過變化敘述者(即:時間、空間和現實層面的變換),在故事裡面插入故事。”故事之間並未機械並置,而是唇齒相依。

對照「佛蘭德鏡子編年史」清晰的時間線,就算是最粗心的讀者也不會覺得作者僅僅倒置了故事順序。以「無處安放的心」一節為例,整個故事的時間跨度僅四年,作者講述時卻悠遊於更為廣闊的歷史時空,並讓故事輕盈著陸,沒有損傷小說骨架

——如果說卡爾維諾《命運交叉的城堡》誕生於無序的塔羅牌,那麼《佛蘭德鏡子》則可能源自古老的西歐地圖,藉助地圖作者才能讓筆下的人物有條不紊地擦肩而過或永遠追逐。小說中不同時空的人物命運軌跡偶有交叉,但更多是尾隨其後,以期形成閉環。

致敬大師,成為經典?

「無處安放的心」之所以引人注目,也是因為致敬了更為先鋒的敘事手法。

“偵探就是兇手”濫觴於愛倫坡的「汝即真兇」,如今已成為偵探小說的範式,到了阿蘭·羅伯-格里耶顛覆性的《橡皮》,偵探在查案時誤殺受害者,把自己製造成兇手。博爾赫斯的「死亡與指南針」則讓偵探根據線索成為受害者。

在「無處安放的心」中,少年雷米以為自己在侍奉聖物,時勢卻讓他本人成為聖物:雷米護送老師的心回到家鄉後,發現由於教皇和皇帝開戰,科隆沒有教士沒有神父沒有可辦聖事的場所,他不忍輕率安葬老師的心,耽擱了兩天,結果被途人偷去、丟棄在萊茵河。老師的心終究沒能成聖,少年人心碎而亡,裂成兩半的心庇佑了黑死病肆虐的城市。

於是被追封為聖物“無處安放的心”——這恰恰是他老師科隆人約翰的心的狀態。苦苦追尋抵不過命運無常。

致敬大師,成為經典?

致敬經典能否成為經典?

文學史上不乏執意為後世寫作的作者,然而“奇妙地”寫出“曠世之作”的,按博爾赫斯的說法,或許只有雕刻《埃涅阿斯紀》的維吉爾。“我說奇妙,是因為大凡傑作往往是偶然或不經意的產物。”這裡不妨多提一句,博爾赫斯晚年多次被問到博爾赫斯是否已成“經典作家”,他往往自嘲:

我不過是當代作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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