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不痛,我們可以自己決定——北歐小說《外出偷馬》

“我們要去偷馬”。他是這麼說的。

為什麼偷馬?偷什麼樣的馬?怎麼偷馬?馬偷來做什麼?

他卻沒有說。


痛不痛,我們可以自己決定——北歐小說《外出偷馬》


這一句話揭開了《外出偷馬》的故事,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更像是一個懸疑小說的開頭,但是這是北歐小說家寫的小說啊,他們其實挺不擅長寫推理懸疑的,很可能本著懸疑的路數最後迴歸到他們熟悉的溫情套路上去。

然而,這個故事縱然是披上了溫情的外衣,但是某種程度上,是令人錐心刺骨。


“外出偷馬”的兩層含義

少年時光的友情——既天真爛漫也也暗藏悲劇


痛不痛,我們可以自己決定——北歐小說《外出偷馬》

這句話是一位住在挪威東部森林小屋裡的一位老人少年時代的朋友說的,那年他十五歲,而今他已經六十七歲。

你還能記得少年時代的朋友的某句話嗎?在人生暮年,如果還有一句話時時入夢,你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那毫無意義,它必然承載著特殊的含義。也許並不在於誰說了,說了什麼,只是,有段時光,它被濃縮在一句顧左右言它的話語中,很可能你還沒有意識到它代表了什麼,你需要在時光中不斷思索它對你而言的意義。

外出偷馬,對於六十多歲的老人傳德來說就是這樣的一句話。

他十五歲的夏天,是在挪威和瑞典交界的一個森林裡度過的。他和父親從奧斯陸搭火車換巴士用了一天多的時間趕到這個森林小屋,在這裡他結識了自己當時的夥伴約恩。十五歲的少年,並不知道爸爸為什麼要來森林小屋,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只知道,突然有一天,約恩來找他,對他說了這句話,在這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這位朋友。

偷馬的過程並沒有那麼複雜,也並不驚心動魄,少年們所謂的“偷馬”,不過是把別人牧場裡的馬牽出來騎一會兒,當然,為了增加這件事的難度,以及破壞所帶來的的成就感,他們選擇不告訴主人偷偷去騎馬。傳德在“偷馬”的過程中受了傷,但是為了完成儀式感,一切都如期進行,唯一詭異的是當傳德對鳥蛋發出感慨時,約恩突然失神,“偷馬”失去了儀式感,傳德莫名其妙結束了這驚險受傷被凍的一天回到家,才聽說,就在前一天,約恩的獵槍失火,他的雙胞胎弟弟打死了另一個雙胞胎弟弟,而約恩是父母指定的臨時照顧者。

約恩沒有出現在弟弟的葬禮上,葬禮之後他就離家出走了。

如果說,傳德和約恩有什麼更深的羈絆,也僅限於此了。

隨後是兩週的森林伐木,父親要把小屋附近的雲杉都砍倒,順水漂流到瑞典的一間鋸木廠賣掉。作者冗長地描寫伐木工作,已經離“外出偷馬”和年少夥伴的回憶相去甚遠了。

那時他不會明白,少年的朋友早已在把秘密藏在了這句話裡。


少年時光的父愛——既是愛意拳拳也是冰冷殘酷


痛不痛,我們可以自己決定——北歐小說《外出偷馬》

那是一個被吵醒的夜晚,傳德披上衣服幫助森林小屋的鄰居找狗。

他們互報姓名,一切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不過,他認出他,他也認出了他,過了半個多世紀了,他們都是老人了。

或許你認為這位故人是年少夥伴約恩——並不是,只是和約恩也有聯繫,這位老人是當年打死自己雙胞胎弟弟的拉爾斯。

拉爾斯的出現,讓傳德不得不面對“外出偷馬”的的另一層含義。

在伐木的勞動中,傳德對約恩的母親萌生了少年朦朦朧朧的好感。人在這個年齡對異性萌生的好感,很難將其定義為“愛情”。傳德會對約恩的母親,對擠奶的女人萌生一些情愫,很可能只是生理反應,但是當他意識到這個女人和自己的父親關係不一般的時候,這種情感會被無限放大,他感受到的是背叛,被男人之間的求勝欲折磨著。

約恩的父親在伐木時受傷,很快夏天結束了,傳德離開森林回到城市。在發現父親和約恩母親的隱秘情感之後,他通過森林裡的另外一位鄰居知道了戰爭時父親做的事兒,從某種程度上講,約恩的母親和父親是“同志”,“外出偷馬”是一句戰時接頭的暗語。只是此時,已經是和平的戰後了。

所有的故事都沒有結尾,唯一知道的是約恩的父親沒有按照約定回家。賣掉木頭的錢匯到了挪威,但是要去瑞典取,傳德的母親借錢去異國取錢,取到的錢少得可憐,還被限制帶回國內。


人生最終是選擇自我和解,自己接受,也許這就是自己選擇“痛不痛”的意義

如果這是懸疑小說,那麼所有的“坑”都沒填完。與拉爾斯的再次相遇,傳德知道了約恩最終回家了,他繼承了達斯爾經營了二十年的農場,於是才有了這次的相遇。至於讀者想要知道的那些懸而未決的問題,作者最終也沒有寫到。

很多北歐的小說都以老人作為主角,可能是因為北歐已經進入了老齡社會。社會現實沒法不關注到老年人的心靈,但是更多的,老年人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人生六七十,什麼是最重要的,什麼是無法割捨的,什麼又是需要反思的,這隻有老年人才會去觸碰,他們的人生反芻更具有啟示。北歐的作家也很會寫“冰山”式的小說,看起來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埋藏幾層深意;看起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事無鉅細地描寫了細節,但是既不提問也不回答,關於意義的追索,你要自己尋找。


痛不痛,我們可以自己決定——北歐小說《外出偷馬》

在《外出偷馬》中,只有這樣的一句,傳德想要問拉爾斯一句“是不是搶佔了他的生活”,但是最終他也沒有問出口。那個夏天,父親為什麼在不適合伐木不適合運輸的條件下,執意伐木將木頭賣掉,是為了做一次了斷,一次切割。真相如此傷人,而被別人搶佔的有父親的生活,也未必就是溫情脈脈。作者寫了父子之情,寫了父親的拳拳愛意,但是最後父親離開兒子離開家的時候,也是果斷而決絕的;同樣地,約恩父親受了重傷,斷了一條腿,從受傷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家,約恩的母親選擇過新的生活痛傳德的父親一起生活也同樣決絕;帶著內疚離家漂泊多年的約恩,回到農場來佔有了弟弟多年努力的成果,母親只是低下頭不去看這個兒子的眼睛;二十歲的拉爾斯離開家之後,已經過去將近半個世紀再沒有回過家,他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和兄弟過得怎麼樣,完成了真正的自我切割。

人生就是如此複雜,所以很多問題再沒有問的必要。傳德知道父親和拉爾斯生活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最後又是什麼樣的真的很重要嗎?愛是真的,殘忍也是真的,而傳德最終需要的不過是面對這樣的人生,面對年少時自己的諸多困惑,讓它們過去。

他獨自一人來森林小屋準備度過餘生,既不願意麻煩女兒也不願意被女兒叨擾,也許在頭腦中還有被拋棄的陰影,父親是如此深刻地影響一個人的一生,到了老年,他還是變成了自己的父親,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親情,也不知道怎麼樣獲得自由。

這不是一個懸疑故事,最後一切的問題也沒有得以解決。一個老人用六十多年終於明白了一個父親在他年少時教給他的道理——受不受傷可能是意外,他人給的,命中註定的,但是痛不痛,卻是自己可以決定的。選擇痛,一輩子也許都走不出來,選擇不痛,不過是坦然面對人生所有的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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