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鄔思道精通帝王心術,四爺胤禛大吃一驚:他竟如此深不可測

小說:鄔思道精通帝王心術,四爺胤禛大吃一驚:他竟如此深不可測

胤禛一下子抬起頭來,“那——為什麼阿瑪要起用胤禩?”鄔思道格格一笑,說道:“那是自然,都是他的兒子,他要比一比,看一看,哪個是高才捷足嘛!”胤禛一邊想,搖了搖頭,幽幽地說道:“老八這人我知道。他要真的做起來,能辦好差使……”下邊的話礙難出口,便打住了。

“所以我才給四爺出主意,上那個條陳。”鄔思道莞爾一笑,“他差使辦成,不過做了你條陳中的一件,他差使辦不成,是沒聽你的主意。萬歲真的選中他,他也不至於輕看你——不過據我看,現在還議不到這麼深,太子畢竟在位,八爺牽掣很多,他也未必就辦得下刑部的差使!”說罷又是一笑。胤禛悶悶不樂地說道:“這些我倒是都想到了。我最為難的,是和太子難處,近不得,遠不得——老八看去真是十分興頭,拿定主意要在刑部大展奇才了!昨兒十三弟告訴我,聽到他進刑部的風聲,他原在刑部的幾個門人想見見他,他都不肯接見,這不是兆頭麼?”

鄔思道見這個滿口要做“閒人”的王爺如此撕不斷,苦惱不休,只一笑,換了題目,問道:“皇上幾時去熱河?”

“十月初三。”

“沒有指令八爺何時完差麼?”

“沒有。”胤禛看了看鄔思道,“不過看胤禩的意思,說要皇上歡歡喜喜去熱河,我看他是近日之內就要大張旗鼓地幹起來。”

鄔思道沉思了一會兒,又道:“皇上近日查考阿哥爺們的窗課本子不?”“什麼?”胤禛奇怪地看著鄔思道,他有些不明白這個書生究竟想說什麼,半晌才笑道:“窗課是五天一看,從不間斷的,不過這一本是和文覺和尚對禪餘暇寫的,怕有礙聖聽,我沒有敢進呈。”

“我方才看了看,”鄔思道說道,“這裡邊的詩文雖不盡是上乘之作,但恬淡適勝,很合著四爺性格兒,何妨呈進去給萬歲爺瞧瞧呢?比如這一首,你看寫得何其好!”說著隨手一翻,指著一首詩遞給胤禛。胤禛接過看時,卻是:

懶問沉浮事,間娛花柳朝。

吳兒調鳳曲,越女按鸞簫。

道許山僧訪,棋將野叟招。

漆園非所慕,適志即逍遙。

胤禛看罷笑道:“這詩沒格調,呈去討沒意思?做詩我比不了老三。”鄔思道笑著搖了搖頭,又指了一首,卻是:

人生七十古來稀,前除幼年後除老。

中間光景不多時,又有炎霜與煩惱。

過了中秋月不明,過了清明花不好。

花前月下且高歌,急須滿把金樽倒。

世上錢多賺不盡,朝裡官多做不了。

官大錢多心轉憂,落得自家頭早白。

春夏秋冬彈指間,鍾送黃昏雞報曉。

請君細點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

草裡高低多少墳,一年一半無人掃。

鄔思道因道:“這是唐伯虎的《一世歌》了。”胤禛點頭道:“是。因為練字,信手抄來,又怕有什麼干礙,沒敢進呈御覽。”

鄔思道沉思片刻,一笑說道:“別小看了這些詩。也未必篇篇寫得激昂慷慨,歌大風,思猛士就是好的!如今大阿哥三阿哥和八阿哥他們各做各的文章,都在萬歲跟前顯擺他們的‘大志’,殊不知這正犯了聖忌。皇上年未及耳順,春秋鼎盛,一群胸有大志、腹有良謀的兒子們朝夕相伴,焉能不生疑懼之心?”“噢……”胤禛身子向後一靠,驚異地瞥了鄔思道一眼:這瘸子竟如此精通帝王心術,真是深不可測!想著,把預備明日進呈的窗課本子抽出來,援筆濡墨,工工整整錄了一首七律:

山居且喜遠紛華,俯仰乾坤野性賒。

千載勳名身外影,百歲榮辱鏡中花。

金樽潦倒秋將暮,蕙徑蕭瑟日且斜。

聞道五湖煙境好,何緣蓑笠釣汀沙。

“好!”鄔思道拊掌而笑,暗贊胤禛心思伶俐:這樣一首一首進呈,確比乍然送一大冊強得多。卻不敢說破了,只道:“四爺這筆字真練到出神入化了!”

鄔思道和胤禛計議的第二日,胤禩奉旨到差,進駐刑部。下車升堂便出手不凡,不管三七二十一,從刑部侍郎、員外郎到各司堂官,一律摘了頂子革職留任,犯官們把鋪蓋都搬進衙門,連後頭馬廄都騰出來住滿了大小官員,明說雖是“待勘”,其實形同軟禁,預備著清查一個拿一個。這一番睿斷措置,不但打得刑部各司堂書辦們暈頭轉向,真個震撼朝野,連康熙皇帝也沒想到這位溫文爾雅的阿哥風骨如此硬挺。從毓慶宮到上書房,接應不暇的是胤禩遞來的折議,片子,俱都是整飭部務的方略,擬定重審的要案,凡各厚審讞案文書供詞有疑的、律例不合的、量刑欠當的,胤禩也真不怕麻煩,一一加批評註封遞上書房,弄得馬齊和佟國維也如坐針氈。刑部的官兒們原本最怕胤禛和胤祥這兩個“魔王”來部挑剔磨勘,聽說“八爺來”還沒來及撫額慶幸,便遭這一頓猛轟,頓時慌了手腳,找門子的、託同年的、求主子的……什麼樣的都有:胤禩眼裡瞧著,心裡冷笑,也不去理會。

亂到第十天頭上,胤禩一大早入宮請了安,回到刑部,在簽押房還沒坐定,便見老蔡頭進來稟道:“九爺十爺十四爺他們來了。”胤禩略一怔,命幾個等著回事的官員先回去,三步兩步出來,早見胤禟胤誐胤

“八哥風骨好硬挺!”胤

任伯安一臉安詳,聽著他們兄弟笑語,見問到自己,忙看了胤禟一眼,向前一步,滿面謙恭之色雙手捧上一個冊子。胤禩遲疑地接過,問胤禟道:“擠眉弄眼的,這算做什麼?”

“幫八哥掄金箍棒啊!”胤禟陰陽怪氣地晃了晃頭,“八哥要做包公,我來填龍頭鍘。您不是要查盡刑部冤獄麼?好辦得很,一個外人不用傳問,就問老九就得,連不是我經手的也都有案可稽——都在這冊子上呢!”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時近孟冬,天已寒冷,只聽房頂風聲呼呼,掀得承塵都在不安地翕動。胤禩彷彿被人打了一悶棍,臉白得沒一點血色,怔怔地看著門外蒼黃的天色,只覺得心猛地往下落,像是一直要落到深不見底的古井裡。

“怎麼樣八哥?”胤誐從未見過老八這麼狼狽,倒覺好笑,“犯人尋替死鬼代刑,這叫‘宰白鴨’,明白麼?白鴨宰了不少,都是咱們自宰自吃。其實我倒沒使你什麼銀子,我的賬一直是頂著不還!”胤

胤禩這才回過神來,嘴角掛了一絲獰笑,說道:“好,這才是好兄弟,好奴才辦的好差使!任伯安,我幾曾叫你做過這種事?收金稅、挖人參的錢還不夠使麼?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這就是做奴才的難處了。”任伯安低下頭去,輕聲回道,“八爺聖明,奴才並不能屙金尿銀,咱們財路有四個,行商、收金稅、挖人參、皇莊年例,還有就是從六部裡掏。八爺想想,門人升遷、賙濟窮官兒、買田置園子一年下來得使多少?就是四爺十三爺討債,也得現銀子填還啊!說句不中聽話,換了旁人,想這麼著,只怕還摸門當窗戶呢!”

幾句話便說明了,宰白鴨這些事是胤禟他們乾的,但弄來的錢是胤禩自己使了。他思索良久,無聲透了一口氣,一手拈著冊子,晃著火摺子,默默點燃了,直到看著它燒成灰燼,目光一閃,眉稜骨不易覺察地一跳,哼地冷笑一聲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麼作孽的事,你任伯安都做得出。不怕王法,也不怕雷擊麼?”陡地,他心中生出一片殺機。

“奴才明白。”任伯安何等精明,早已看了出來,一躬身子說道,“昇天無路,地獄有門。奴才為主子盡忠,雖死重於泰山!”說罷跪了道:“請八爺用刑!”

胤禩“啪”地拍案而起,看著瘟頭瘟腦的任伯安,眼睛幽幽地閃著:就於此時此地,一刀誅了此人,豈不一了百了?去掉這個累贅,連這三個兄弟也不須防範了。正思忖著如何下這殺手,胤禟也起身來,輕輕拍拍胤禩肩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八哥,一失手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八爺殺了小人,要能澄清吏治,小人死而無怨。”見胤禟本主出來說話,任伯安斂起一剎那間流露出的怯色,侃侃言道,“小人不知是誰挑唆著要這麼辦,但小人知道誰是八爺的基業——就是八爺要整的這乾子官吏!八爺沒有辦過多少差,名聲威望任那個阿哥爺比不了,為什麼?就因為八爺仁德寬厚,有學問、有度量、有識見!殺了我,就沒人敢再給八爺聚財;整掉這批官,八爺就和四爺一個樣。先頭多少水磨工夫全搭進裡頭去。如今外頭已經沸沸揚揚傳言,瞧八爺這陣仗,像是比四爺十三爺還狠……奴才可嘆的是,拼著身家性命不顧給八爺賣命,到頭是沒好下場……”說著已是淚流滿面,哽咽道:“八爺殺了我吧!……若論天理、王法,我真是死有餘辜的……”

胤禩覺得頭一陣發暈,頹然坐回了椅子上。胤禟見今日“三英戰呂布”大見功效,滿意地舔舔嘴唇,勸道:“我和老十老十四八哥還不知道?再不能和八哥兩條心的!不是兄弟怨你,原本就不該接這差使——由著老四去幹,他把人都得罪完,這差使依舊是個不成!那時候兒你出來收拾殘局,撫定人心,不比走這險棋好?”胤

“著啊!”胤誐瞪著眼一拍大腿,“我也是這麼說!你把刑部的人撤了,我就嚇了一跳,這麼幹,萬歲先就要猜疑:這老八是怎麼的了?他一向不是這做派呀?是揣摩著討朕的好兒,還是沽名釣譽?——人若改常,不病即亡!”一扭頭對任伯安又道:“操你祖宗的,這麼沒眼色?一味跪著,叫人瞧見了算怎麼回事?”

眾人析得條條在理,句句中肯,胤禩倏然間已經明白,自己原和胤禟等人是分不開的難兄難弟!就算殺了任伯安,要是這群人和自己作起對來,下場連胤祥也不如!想著,不由暗自懊悔,不該聽信阿靈阿和張德明這些愚蠢建議,差點弄亂了自己營盤。一陣心灰意懶,胤禩勉強笑道:“任伯安起來吧。我是心裡生氣,又不是真要拿你作法典型。你是做老了事的,怎麼這麼渾?人命關天,就敢買賣!以後再也不許幹這種混賬事了!”眾人這才都鬆了一口氣,聊了一陣子淡話。胤禟笑道:“我們還得替八哥著想。張五哥這案子,那是掩不住的了,但老任手腳很乾淨,他們攀咬不出來!刑部的人既拿了,索性就做點文章:一個個過堂訊問,使勁查!反正獄裡已經沒有了‘白鴨’,查到頭還是張五哥,拉了順天府監獄獄正,獄神廟的典史,還有驗刑官這些傢伙填餡兒,我看也就差不多了。哪個廟沒有屈死鬼呢?”

“妙哉,吾心領而神受之矣!”胤

“老任的頭還長得牢牢的。”胤誐呵呵笑著起身,拍了一下任伯安的脖子,和胤

他們前腳剛走,胤禩胤禟未及說話,便見胤祥帶著幾個護衛從儀門進來,腰間還懸著刀,腳下馬刺踩得嘰叮嘰叮作響,遠遠便笑道:“八哥九哥說什麼私房話?叫兄弟也聽聽!”胤禩胤禟急速對望一眼,忙都起身相迎,讓座獻茶罷,胤禩含笑問道:“十三弟,你不是還管著戶部的事麼?什麼風把你這大忙人吹到這裡?”

“戶部還有什麼狗屁事?我方才去養心殿辭差,阿瑪也是這麼說。又說‘去刑部幫你八哥辦差’,就騎馬趕來了。”胤祥顰著八字眉,呷著茶說道。頓了一下又問:“方才十哥和十四弟出去,裡頭帶著一個人,像是九哥府裡那個任什麼狗日的伯安。他到這兒來做什麼?”

胤禩胤禟都沒想到康熙會又塞個人憎狗嫌的胤祥到身邊來,都愣住了,心裡比吃個蒼蠅還膩,聽這一問,都嚇得一跳,半晌,胤禟才故作詫異地說道:“任伯安?我早就叫他出籍了!他沒來過呀……哦,想起來了,老十府裡那個胡狗子長的是有幾分像任伯安。必是十三弟看混了。”

三個異樣心思的兄弟各自端杯莞爾一笑,胤禩胤禟頭上都沁出密密一層細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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