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馬屁的悖論


拍馬屁,是一個貶義詞,常用於諷刺奉承討好別人的言行。

不少人以為,“拍馬屁”的指控殺傷力巨大,無論是誰,言行一旦被貼上這個標籤,就綁上恥辱柱,難以脫身。

如果事情這麼簡單,在這個世界上,“拍馬屁”早就絕跡了。

拍馬屁本質是對他人言行的一種肯定。這種肯定,是與人為善不偏不倚,還是用心險惡失實離譜,並不容易分辨。站在反對的立場斥之為無恥之尤的諂媚,站在同情的立場看,也許就是溫良忠誠景仰的美好感情了。

唐武宗四年,初出茅廬的詩人項斯,聽說前輩楊敬之願意提攜後輩,便帶著自己的詩作去拜謁,楊敬之讀後給予充分肯定並作詩相贈:

“幾度見詩詩總好,及觀標格過於詩。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

這首詩獲得很高評價,眾人誇說,楊敬之宅心仁厚虛懷若谷,不吝肯定鼓勵和推薦後進,表現了高尚的情操。

如果較真挑剔的話,也可以說,這是一首誇大其辭的拍馬屁詩,項斯後來並沒有出人頭地,也沒有傑作存世,只是僥倖藉此詩青史留名。可想而知,他給楊敬之寓目的那些詩作不可能有多好。

清代袁枚上任縣官前,向老師辭行,老師問他,“去當父母官,做了什麼準備?”答曰:“準備了100頂高帽子”。老師批評:“年紀輕輕怎麼如此庸俗!”答曰:“如今社會庸俗不堪,人人喜歡高帽子,像老師您這麼高風亮節討厭高帽子的絕無僅有。”老師聽了很受用,勉勵了幾句,就此作別。袁枚告訴前來踐行的同窗:“我準備的100頂高帽子,剛才老師笑納了一頂,只剩下99頂了。”

高帽子就是拍馬屁。性格詼諧的袁枚,把肯定老師高風亮節自嘲為拍馬屁,並不等於他就是厚顏無恥的宵小之徒,他任縣令七年,勤政頗有聲望。老師欣然接受學生的高帽子,也屬人情練達,並不意味著從此就墮落為頭腦冬烘的老糊塗了。

在皇權時代,皇帝是遇到“拍馬屁”情境最多的人。他雖然貴為一國之君,像常人一樣,既需要肯定也需要批評,而且心理上對肯定的需要遠遠大於對於批評的需要,決不可能排斥臣子對決策的肯定和對統治權威的順從。人非聖賢,焉能無過。要求他把正常的肯定順從與不正常的阿諛奉承,時時刻刻分得一清二楚,也就無異強人所難了。

一日,唐太宗李世民走到一棵樹旁,誇說:“這是一棵很不錯的樹!”宇文士及也跟著讚美不容旁人插嘴。太宗聽了很不高興,說:“魏徵常常勸我遠離那些拍馬屁的人,我不清楚他們是誰,懷疑你而又無法證明,如今果然如此。”宇文及從連忙叩頭謝罪說:“京城眾官,在朝廷上常常當面與皇帝爭辯,陛下為此手足無措不得自在。如今我有幸跟隨您的左右,如果再不稍微有些順從,那您即便貴為天子,又有什麼樂趣呢?”太宗聽了這番解釋,覺得在情在理,是啊,即使一般人也不願意一天到晚面對逆耳之言,喜歡聽到認同肯定鼓勵尊重的話,何況是皇帝呢,怒意遂消。

其實,宇文及從並非百無一用只會拍馬屁的佞人,他是一個功勳卓著的戰將,與李淵李世民父子長期並肩作戰形成了深厚感情,並不需要靠拍馬屁獲得到更高的恩寵。宇文及從死後,得到在唐太宗陵墓內陪葬的殊榮。

947年契丹滅後晉,遼太宗耶律德光進入開封,任命晉朝降臣馮道為太傅。有一次問他:“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馮道說:“現在就是佛祖出世也救不了,只有皇帝您救得。”這顯然是一句拍馬屁的話,但它滿足了耶律德光的自尊,同時婉轉地提醒了他的責任,努力限制契丹官兵殘暴行為,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漢族百姓的苦難。也就是說,馮道拍馬屁的社會效果是良好的。

存在就是合理。拍馬屁既然存在了這麼多年,自然就有它的立足之地,它是一柄雙刃劍,不可簡單否定,一罵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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