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良出獄的那天，在監獄門口遇見了傻子。
監獄的大鐵門打開了，像是在銅牆鐵壁上撕開了一個口子，只不過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膿。
監獄門外的雪沒人清掃，白茫茫一片，道路兩旁的樹上，掛著晶瑩的霧凇，在清晨的陽光下，堅強的維持著自己的形態。傻子在樹下，穿著破舊的軍大衣，露腳趾的膠鞋，上面露出的一截小腿被泥土覆蓋著，這是他的保暖方式。傻子張著嘴望著天，在等待從樹枝上滴下來的水。
李學良走到樹下，踹了樹幹一腳，噼裡啪啦的水滴，落在了傻子已經板結的頭髮上。同樣也落在了李學良的西服上，就在他抬起腳的那一瞬間，傻子緊緊地抱住了他，讓他來不及跳開。
傻子看著他，大笑了起來。
李學良一把推開傻子，罵了一句：「真他媽倒黴，剛出來就遇到個傻子。」
實際上是氣自己，竟然被傻子捉弄了。
傻子見李學良走了，也跟了上來，還在他身後一聲一聲地叫著：「哥，哥哥，哥……」
「我不是你哥，你別跟著我。」
李學良在心裡為自己鳴不平，我是騙子，我是聰明人，我怎麼可能有你這麼個傻弟弟。
十年的牢獄生涯，讓李學良成長了，他不再是那個初到省城什麼都不懂，任人宰割的羔羊了。所謂的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就是李學良當時的心態，只不過，他比別人聰明，所以十年就夠了。
出獄之後，他要重新找回當年在村裡，當騙子大王時的氣概。村裡人信任他，集資給他買車票，讓他到省城騙出一片天地，他不能讓鄉親們失望。
「哥，哥哥，哥。」
傻子還是一直跟著他。
李學良低著頭，把衣領立了起來，在寒風裡走了很久，也沒看見公交車的影子，他回頭偷瞄了一眼傻子的軍大衣，覺得太髒了，而且騙一個傻子的軍大衣，說出去實在是有損聲譽。如果他知道自己回到出租屋後，會感冒好幾天，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搶下來。
傻子怎麼趕都不走，一直跟著他到縣城。傻子沒錢買票，公交車司機沒有讓他上車。縣城到省城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李學良不知道回到省城之後能幹些什麼，只想著走一步算一步。
李學良在省城找了一間出租屋，除了一張床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地方，北門的牆上，有個田字小窗戶，還少了一塊玻璃。如果想要去廁所，出門右拐，走兩百米。監獄的環境都沒這麼差。
晚上的時候，他用廢報紙把窗戶堵上了，早上起來，報紙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而且他還受了寒。他圍著棉被靠在暖氣片上，喝著開水，一連三天，才起床出門。
推開門，看見傻子滿臉堆著笑，又叫了一聲：「哥，哥哥，哥。」
李學良實在想不通傻子是怎麼找上來的，氣的火冒三丈。他轉念一想，既然甩不掉，不如想個辦法讓他幫自己賺錢。
「我是你哥？」
傻子不停地點頭。
「那你聽你哥的話不？」
傻子繼續點頭。
騙子領著傻子來到了過街天橋上，找來了一張紙殼，在小學校後面的垃圾桶裡撿了幾個粉筆頭，把悲催的經歷寫在紙殼上，就開始讓傻子在天橋上裝乞丐。
「磕頭會不會？」
傻子點頭。
「你就跪在這裡一直磕頭，不許走，不許說話。」
傻子乖乖的跪在那裡磕頭，李學良在橋下看了一會兒，還真有人給錢。李學良覺得有這麼個傻弟弟也不錯，還能給自己賺錢。
李學良找了個網吧，在裡面呆了一整天，晚上的時候，來找傻子，看到傻子的碗裡，有紙幣有硬幣，滿滿的一大碗，收拾了一下，一共不到五十塊。騙子覺得城市裡的人實在是太沒有愛心，連張五塊的都不捨得給。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傻子每天都能給李學良賺幾十塊錢。
晚上，騙子剛從網吧出來，準備去傻子那裡取錢，就被兩個壯漢攔了下來。兩個壯漢架著他，來到了一個小巷，一個大哥模樣的人，在小巷的盡頭等著他，那個人彈掉手裡的菸頭，用鞋尖捻滅。
「有這麼好的生財之道，也不說和兄弟們分享一下。」
李學良仔細辨認了一下，才認出這個人是胖哥。不過胖哥是騙子，怎麼出門還帶打手呢？
「胖哥，真的是你，我去你的公司找你，你已經不在那裡了。」
「你膽子可不小還敢去找我，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您沒開玩笑吧，我什麼時候欠您的錢了。」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拿給他看。」
其中一個壯漢，從懷裡掏出來幾張紙，那是月球墓地的購買合同和一張 50 萬的欠條，都簽著孫學良的大名。
雖然月球墓地購買合同在法律上沒有效力，但這欠條確是真的。李學良突然意識到，自己從遇見胖哥的那天起，就已經上當了，可是現在知道也已經晚了。
「那墓地的錢，我很快就能還你，您再給點時間，我這些天研究出了一個最牛的騙術，給我一個星期，我一定能還上。」 李學良說。
「行，但是你那傻兄弟，我可得帶走。」
胖哥真以為那個傻傢伙是李學良的弟弟了。
「一個傻子您帶走他有什麼用啊？」
「傻子身上也有不少值錢的東西。」 胖哥指了指自己的胖肚子，他應該是想指腎的位置，李學良當時沒有看懂他的動作，那麼大的肚子，難免有些偏差。
「那傻子是我撿來的，您把他帶走也沒什麼用。」
「哈哈，你可真行，人家都撿錢，你撿傻子，誰信呢？」
「那您看他什麼值錢，您就割下來賣了。」
「你什麼意思，瞧不起我，以為我不敢？」
「胖哥，我絕沒有那個意思。」
如果是十年前，胖哥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但是現在詐騙這行越來越不景氣，胖哥會不會鋌而走險，涉足點其它的生意，李學良也說不準。
「給我打。」
兩個壯漢剛要動手，李學良就看見一個磚頭落在胖哥的頭上，胖哥應聲倒地，兩個壯漢趕緊上前去扶，李學良抓住了這個機會，拉住傻子的手跑出了小巷。
他和傻子跑了很久，看沒人追上來，才停下來喘口氣。
「你可害死我了，這下又不知道該欠他多少錢了。」
傻子還是隻會點頭。
李學良以前以為乞丐是高薪行業，試過了才知道都是騙人的，都是網絡上騙子的炒作。監獄裡流傳著這樣一條鄙視鏈，黑道的鄙視賊，賊鄙視騙子，李學良鄙視網絡上的那些騙子。
每天幾十塊的收入，根本沒辦法還上錢。李學良想過重操舊業，但是騙人其實是一場概率遊戲，騙的人多了，自然會有上當的。他沒有那麼多時間，胖哥出院之後，一定會找他算賬的。他手上除了這個傻子之外，什麼都沒有，他只好又打起了傻子的注意。
傻子身高有 180，膀大腰圓。打扮一下應該會很有震懾力，只是那個眼神，有可能會出賣了他。
李學良領著傻子到澡堂裡洗了個澡，搓澡師傅要收兩份的錢，要不然不做他的生意。從澡堂出來，來到一個小理髮店，剃了個光頭。又在隔壁的秀吧裡紋了兩條龍在胳膊上。不知道什麼原因，那兩條龍紋在傻子的胳膊上就顯得很傻。
數九寒冬，傻子穿著汗衫，胳膊上的兩條龍露在外面。雖然是晚上，但還是要給傻子帶上個墨鏡，要不然會被人一眼看穿，這打劫的，是他媽個傻子。
半夜十二點左右，這條路上，偶爾會有從巷子裡的網吧出來的人，他們找了兩天覺得這裡最合適。
他們兩個在道旁的一堆碎磚的後面蹲著，迎面走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舉著吊瓶，看樣子是剛才診所出來。李學良把傻子從磚垛後面推了出來，傻子踉踉蹌蹌地衝到小路上，手裡拿著刀指著前方，打劫。姿勢正確，氣勢也很足。
只不過那兩個人，站在他的背後。
不知道是胳膊上的龍，還是墨鏡沒有擋住他的眼神，總之，那兩個人繞過他，說了一句，傻子。就離開了。
李學良沒有怪傻子，畢竟是第一次，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也害怕的話，就不會推傻子出去了。
他們打劫的第二個人，是瘋子。
（未完，關注我，讀系列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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