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好几次家，母亲总舍不得扔掉那台“工农”牌缝纫机，这台有五十岁高龄的缝纫机都成了老古董了，现在放在厂子的仓库里，看上去还崭新如初，成了母亲的宝贝了。
那是1971年快过春节了，三弟刚出生几个月，家里养的那头猪该换钱了。大伯是八块石瓷厂的“外交”，他早早的骑上了自行车，有事情借下也不方便，父亲一直想买辆自行车，这时母亲想买台缝纫机。
这天，南门里的老冯，他家是邻村白衣庄的，在我村缝纫铺当师傅，来我家找父亲玩。说起这事，老冯支持买缝纫机，他说：“买自行车别人要是借，你又不好意思拒绝，要是买台缝纫机，不能抬走，可以在自己家里给他们帮忙，主要还是自己用着方便。”这样，家里卖了猪就给母亲买了缝纫机，算起来，快五十年了。
买来了缝纫机，父母亲两个人都到老冯那里学习，有时他来我家教教。母亲虽然不识字，但也学的怪快，不几天蹬机子就很熟练了。各种颜色的线都得从大线穗子上，转到一个个小的与装电影片子形状的线柱上，它是放到机头下面用的。
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就得练习直线弯线的技术了。母亲用熟面做的浆糊把几层布粘在一起，等干了以后，再用白粗布罩在外面，用事先准备好的纸鞋垫样，画上样子，一双鞋垫一会就砸好了。
开始做衣服，都是老冯给裁好，母亲再用机子砸上。后来，老冯根据人的大小、男女做了几个纸样，这样母亲慢慢就学会了，虽然不多精工，我们一家人的衣服都可以做了。后来，姥姥家的、奶奶爷爷的都可以做了，再后来庄邻庄中的也可以了。不管什么时间，不管是谁，只要是有求母亲，她总会放下手中的活，伴随着母亲的笑声，缝纫机也欢快地响起来。母亲就是这样无私、热情地为大家帮忙。当然，母亲只会些简单的，真复杂的不会。
这台缝纫机也给我们带来无尽的快乐。
那时没什么玩具，趁父母不注意，我和弟弟就用手按缝纫机下面的踏板，听机子的声音，觉得好玩。有时把针头崴断，有时把线缠成疙瘩，母亲只好把机子上的皮带抹下来。
上学了，大部分同学都是布书包，家庭条件好的，买的军用书包，上面有个红五星，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很要面。父亲在砖厂找了一块帆布，就是抹砖工人带在身体前面用的围裙布。母亲用缝纫机给我做了一个书包，也带着盖，很好用又结实，一直用到初中毕业，经常洗，外面都发白了。
那时我们一家住在又矮又暗的两间南屋，光线不好，有时帮母亲把缝纫机抬到院子里干活，机子很沉，我和弟弟抬一边，母亲抬一边。要是父亲在家，他一个人就能搬动。
父亲在奶奶三间堂屋的东头，又盖了一间大堂屋，缝纫机就放在窗台下，屋里亮堂多了，母亲再也不用抬到院子里做衣服了。后来，父亲又买了电熨斗，母亲做的衣服板正不少。
随着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大家都买成品衣服穿，母亲的缝纫机只能改个裤脚什么的了。父亲在印刷厂看厂子，母亲就把缝纫机搬到了那里。大约是二十年前，罗庄区和兰山区农村的简易电话号码本印刷完后，中间正好用线装订。外面是白板纸，母亲用缝纫机在号码本中间砸上，父亲用刀片一本本分开，忙乎了一个多月。母亲说：“幸亏没扔吧。”这台缝纫机真是立了大功了。
等女儿上小学时，母亲用缝纫机做了一个沙包玩具，两块布缝在一起，里面放了玉米粒子。下午放学，女儿不高兴了，说小朋友不和她玩了。原来，人家小朋友做的沙包里面放的是小米，是不同颜色的六块布做成的，也好看，扔给同学接着不疼。母亲做的沙包小朋友都不敢接，里面是玉米粒，砸在手上很疼。每每说起这事，母亲总是哈哈大笑。
春节前，儿子从广州打电话给我，让他奶奶做几双鞋垫子。母亲高兴极了，缝纫机又用上了，父亲几十年前写的隶书字“一路平安”“步步登高”，母亲一直保存着。母亲用红线密密麻麻砸上字，从中间割出来，字是一正一反，寓意很好，关键母亲做的鞋垫渗汗、防臭、舒适。
母亲的缝纫机，现在一年也用不了几次，但母亲还时不时的给机子上上油，活动活动，外面擦的铮光发亮，用布盖好，担心弄脏了。母亲说：“说不准哪天还能用上。”
实际上母亲对这台缝纫机是有感情了，它承载了母亲太多的幸福和回忆，是她辛劳一生的见证，她怎么舍得扔掉呢？
（高鹏程 撰文 2020.03.08中午）
高鹏程，男，1966年出生，临沂高新区湖西崖东社区人，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临沂师范学校毕业，现为临沂河北小学书法教师，原临沂市象棋协会副主席、临沂高新区书协副主席。著有《舒同书法（楷）技法精解》、《舒同书法（行）技法精解》等。爱好广泛，喜欢文学，尤其擅写舒同体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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