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 騎 車

我學會騎自行車的確切年齡已經記不清了,反正我戰勝自己內心恐懼打算要開始學騎車的時候,我們一塊玩兒的小夥伴們都已經騎著自行車滿地飛馳了。

我不敢騎自行車的原因非常簡單,其實就是心理有陰影。我曾經親眼看到過一個剛學會騎車不久的男孩子在經過我面前時轟然倒下,伴隨著他驚天動地的哭嚎,他的嘴裡面的兩顆大門牙不翼而飛,當然,還有地面上一攤殷紅的鮮血。這樁“驚天血案”給我的內心刺激相當強烈,我開始仔細反思自己打算要學自行車的念頭是不是還很不成熟。

站在我們村口高高的土臺子上,我遙望西天邊秋天的寬闊無比的打麥場上那些已經學會騎自行車的孩子們在盡情馳騁,縱馬狂奔。他們騎得那麼自由自在,彷彿屁股底下坐著的不是冰冷的鋼鐵的傢伙,那架勢,就跟駕駛著翱翔太空的宇宙飛船一般。最氣人的是,這些宇宙飛船在經過我這顆孤獨的地外行星的時候,他們還那麼誇張地大喊大叫,極盡羞辱炫耀臭顯擺之能事。

那時候,夕陽正好,餘暉滿天,我的一張臉滿是金光燦爛,恰到好處地掩飾了我一臉的尷尬羞澀不自在和無處安放的自尊。那一刻,我要學騎自行車的想法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我把家裡的二八大槓自行車推出來,那時候,我的身高才剛剛超過車把。為了以防萬一,車後座綁了一根大木棍子,這樣做是受了高人指點,據說是能夠減輕自行車倒下時候對騎車人的傷害。我推著這輛改裝過後的二八大槓自行車向打麥場走去。

學自行車的第一步其實是推車,我兩隻手儘量伸直延展開去,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推著車走起來。這其實既練得是平衡感,也是和自行車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接下來就是驚心動魄的上車起步了。這個過程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鬼哭狼嚎血肉橫飛慘不忍睹,也和我原先預估的學習時間大有出入。不管怎麼說,我能夠騎上自行車往前走直路了,這也算是我真正的第一次脫離地球的地心引力了。

那個下午,我越來越熟練地在大場上快樂地自由穿梭,直到太陽下山,我才意識到好像應該回家了,況且,肚子也開始叫喚了。接下來的一個很尷尬的局面出現了,我竟然不知道怎樣才能從自行車上下來!

舉目四望,整個打麥場上早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場邊幾棵高高的白楊樹,手掌那麼大的葉子在晚風中呼啦啦,呼啦啦地響著。我挺想大喊,可是張了半天嘴巴,卻不知道喊什麼。喊救命嗎?顯然不太合適。那就喊有人嗎?似乎也純粹廢話。喊抓流氓啊!可流氓在哪啊?

我一邊想著,一邊把自行車的速度儘量放慢,我心裡想:實在不行,就來個“軟著陸”,豁出去了,最慘,不就是也把兩顆門牙摔掉嗎?

我看到了打麥場邊排列著的整整齊齊的一個個的麥秸垛,選了一個看起來稍微順眼一些的還算理想的著陸地點,一歪車把,順勢就向麥秸垛上一躺,你還別說,這個過程簡直堪稱完美!

我從麥秸垛上滾下來,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已經牢牢地嵌入到麥秸垛裡面的自行車拉拽出來,撲了撲身上的塵土,才推起自行車,哼著歌往家走。

很多年之後,我看電視上發射火箭的實況轉播的時候,一個專家侃侃而談,他說,火箭發射,難的不是發射,最難的是回收和著陸。

看到這,我無聲地笑了,哈哈,這道理,我小時候早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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