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老家的年味兒

這次文章寫了很久很久…
只為用最簡單的描述來記錄我們家這樣的團圓年。
如果說最懷念的恰恰是回不去的,那麼我真希望,有一個巫師將我催眠,如果巫師非要我一個交換條件的話,我希望是,不再醒來!

正文

老弟整來個噴燈,加壓,點火,把火焰調成赤青色,照著豬蹄、豬頭,豬肘子一頓烤,直到把表面的毛茬燒沒,把表皮烤焦,烤出焦香味,才算作罷。
之後,用尖刀刮掉表層的焦黑,露出裡面的金黃,說明恰到好處。大鐵鍋加滿水,炤坑中,鍋爐的炭火做引,上面再鋪滿嘎嘎乾的楊木條,小風輪(鼓風機)一吹,就聽見乾柴噼裡啪啦作響,不到半小時,就看見白色的熱氣順著鍋蓋沿的縫隙中,呼呼地往外冒。

東北老家的年味兒

噴燈燎豬蹄兒

掀開鍋蓋,成噸的熱氣撲面而來,撩開熱氣,在眼鏡正中間用手指擦出兩個圓圈,透過兩個圓圈,看清了這一鍋熱情的沸水,下烤好的豬蹄、豬頭、肘子,蓋上鍋蓋,添兩根粗木頭後,就任它們在滾水中肆意的咕咚。
這時候,媽說:貼春聯。
以前,貼春聯是要活漿糊的,一鍋白麵加水熬開即可,但那種方法多少有點缺陷,就是天兒太冷的話,這邊剛刷好漿糊,那邊就凍硬了。而且第二年還不好清理。所以乾脆摒棄不用。
那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當然有!
寬透明膠布,剪小段,將膠面兒捲成一圈,就成多面膠了,想用多長剪多長,想粘哪裡粘哪裡。老任性了。(真是佩服發明這方法的人啊。)
我負責安排對聯相應位置,順帶裁對聯(我這很多對聯還是上下聯跟橫批在一張紙上的那種),老婆負責往對聯後面粘膠布,老弟貼,弟媳婦兒掌控水平高度。我們四個在貌似流水作業的過程中,一個小時,完美的將大門聯、正門聯、糧倉聯、羊圈聯、車聯、福字兒、抬頭見喜啥的全部貼妥。

東北老家的年味兒

漿糊貼對聯

看著我們的戰果,我猛喝了一大口荔枝飲料,隨後打了一個大大的嗝,滿意地笑了…
炕上,錚哥跟他大哥,一人一個平板,兩個崽子在那奮力的點著,我喊:"兒子,過來讓爸爸抱一下。"他悠悠地抬起頭,非常極其以及特別不情願地說:"不要。"哎!我的心,咔嚓,稀碎。
他哥看到這一幕,說:"小弟,不懂事!你爸喊你你咋不去呢?然後看向我接著說,大爺(大伯的意思),你過來。"
我心想:"畢竟是大錚哥幾歲的孩子,知道疼人兒啊。"
我賤賤的過去,等他安慰,他卻拉過我說:"大爺,我這遊戲,鑽石又不夠了,你看大過年的,是不是給我充點?"
呃…一口老血被我強壓了回去,這熊孩子,果然沒讓我失望!
這時,在廚房忙活的老爹喊:"屋裡來個人,倒髒水!"
在兩個熊孩子前顏面無存的我,趁著有這個臺階,遁地而走,拎著一大桶髒水路過他們倆門口時我說:"等我倒完水,再回來收拾你倆。"錚哥那邊傳來寶寶巴士遊戲開場的聲音,大侄兒那邊正喊著:殭屍別過來,我要換子彈了……
我哭著倒完水回來,開門,正好有人出來,我說老弟你幹啥去呀?她說:大哥,你啥眼神啊,我是海鷗啊(弟媳婦兒),我去裝點煤回來。


進到屋內,鏡片上立馬起了一層白霜,這時老弟說(我確認是老弟):"大哥,你眼鏡多少度啊?"
我說:"老弟,我跟你說500度你可能也不好理解,這麼跟你說吧,如果不戴眼鏡,那基本上是三十米之內,雌雄同體;五十米開外,人畜不分。"
我弟說:"啊…你這麼說,我就瞭然了。"
此時,廚房飄來肉香,定是之前大鍋中的肉熟了,我過去看,老爹掀開鍋蓋,正拿筷子扎它們。(很輕鬆的扎進去就說明肉熟透了)
我問:"咋樣?"
爹說:"熟了!"
我問:"咋辦?"
爹說:"拿炤拎(書面語貌似叫:漏勺)撈出來。"

東北老家的年味兒

鐵鍋烀豬蹄、血腸、面腸,肘子

滿滿一大盆,豬蹄都熟的開了花,肘子都脫骨了。那香味,把肚子裡的饞蟲和嘴裡的口水,全都一起勾出來了。
我拿筷子剛要夾,我媽說:"等一會,啥調料都沒放呢!"
我嚥了一口口水說:哦!
我問:"剩下大半鍋肉湯咋辦?"
我爹說:"那不還有七條狗呢嗎!過年了,給他們也開開葷,讓你老弟把湯存起來,每頓拌點,夠吃幾天的了。怎地?你要跟狗搶?"
我愣了一下說:算了(我竟然說的是:算了。)
接下來,是我們家族在過年時很重要的一個環節,供祖先。
我爹準備了兩張大紅紙,其中一張對摺,放在案桌上,另外一張折的比較複雜,要貼在牆上。寫上一些字(我爹寫字的時候特小心,仔細,所有的字都是一筆一劃的寫,我在旁邊不敢出聲,只是覺得這個認真的男人,太帥了!)案桌上擺三葷三素六個菜,三個酒盅,三雙筷子,一個香爐,兩個燭臺。兩隻紅燭點著後,就不能滅了,一直到正月初二。
之後,老爹上頭香,磕頭、祈福。接著就是我跟二弟,老弟攜妻、子在後面磕頭、祈福,磕頭最虔誠的是我大侄兒雲瑞,那傢伙,跪那,哐哐就是磕。磕頭最有樣的是我小侄兒雲塇,兩個小手撐著墊子,頭跟搗蒜似的,值得一提的是他才十五個月大,磕頭最擰巴的是吾兒雲錚,我教他,他也蠻配合,就是你磕磕頭,你趴地上是鬧哪樣?


不管怎樣,我相信,老祖宗一定看到了我們的虔誠,也一定會給我們庇護的。

二弟的廚藝是我輩人中最好的,因為他在飯店打過工,也自己開過飯店,鑑於他大廚的稱號響亮,近幾年年夜飯的重任就漸漸的由我媽的的肩上偏重於二弟了。
去年的海鮮大餐,吃的全家稱讚。今年,這位仁兄依舊是獨領風騷。那大蝦跟螃蟹做的,有樣。我媽做的魚是一絕,不管啥魚,一到她手裡,做出來的都老香了…
我爹今年跟凍豆腐槓上了,做啥菜都想往裡加點凍豆腐,這不嘛,我爹又早把凍豆腐從外面拿到鍋臺上緩著了,燉了一個小時的排骨,掀開鍋蓋,肉香四溢,大塊的凍豆腐還沒完全融化,一股腦的倒進去,繼續咕咚。二十分鐘後,凍豆腐所有蓬鬆的空隙中都浸滿了肉汁,這時候,無論你從任何角度任何方位下口,嘴裡都是滿滿的肉香。

春晚已經開始好長時間了,也沒人看,都在忙活著,後廚的菜都差不多了,準備包餃子了,我爹的絞肉機也沒派上用場,純精的豬裡脊放在砧板上,我媽哐哐就是一頓剁啊,直到肉條變成肉塊,直到肉塊變成肉泥才算罷休,洗乾淨的芹菜焯水,剁碎,用手攥成菜團,放到肉泥中,加蔥花,醬油,鹽,雞精,十三香,最關鍵的一步是加大豆油,我問過我爹加多少合適?我爹說:加到你害怕為止…


我親眼目睹我爹加大豆油的過程,真的是我內心都瑟瑟發抖了,他才停止。
我的天,那至少是我在黃山包餃子加的量的兩倍還多,然後拿筷子朝一個方向,拼命的攪,直到胳膊酸了,我爹才說:聞聞吧。我一聞,真香!
和麵,我說我來,我媽說:拉倒吧,你別活稀了?我說不能,你負責加水就行。水加的細緻,面活的用心,我甚至想到了少林足球中的趙薇,但我全程內心都是充滿喜悅的,不用說,包出餃子的味道肯定差不了。
面和好了,要餳一會兒。這時我爹說:孩兒們,走吧。擺鞭炮去…
院子也大,避開易燃的苞米葉,苞米杆堆,我爹,我,老弟,二弟就開始佈局,兩萬響的啄木鳥鞭炮那是真長,要不是二弟攔著我,我高低擺個趙氏家族繁榮富強的字樣啥的,一百管的大禮花放正當中,五十個禮花二踢腳剝皮,把燃線露出來,我爹自制的二踢腳燃放器那叫一個牛逼,據說只要把十個二踢腳擺裡面,只要點燃一個就可以全部引燃,其中的原理我也沒細究,反正燃放的時候我是驚呆了…還有兩個五十響的沖天雷擺在禮花旁邊。

東北老家的年味兒

二踢腳燃放器

柴堆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個項目,子時以後接神用的,苞米葉子上堆滿嘎嘎乾的樹枝,最上層鋪滿印著大錢兒的黃紙。
我老弟的藏獒大帥,看著我們把院子都擺滿了,它幽怨的眼神中充滿了疑問:這是要弄啥嘞?
準備工作完畢,進屋,娘子軍們已經開始包餃子了,就聽見海鷗說:大哥,找一個硬幣,一塊糖,待會誰吃到誰就一年都發財,一年都幸運啊。哈,我們哥三說:你們可不能在餃子上做記號啊。她們說:哈哈!
我們爺四個支起桌子開始打牌了,哎媽呀五塊十塊腳腳踢的填大坑(一種內蒙以及東北的撲克玩法,當然是贏錢的)太刺激了,五塊十塊不當錢啊,嘩嘩往桌上扔啊。我爹一把爛鍋收了二百多,我們三個驚呼他作弊,我爹淡淡一笑說:願賭服輸奧,賭場無父子,你們輸了我也不給退錢奧。
將近十一點,我媽過來說:差不多了,準備放鞭炮吧,我們這邊準備煮餃子了。好嘞,我們一邊答應一邊數錢,我輸了兩百多,我二弟和老弟每人輸了一百左右,我們哥三一口一個爸地喊我爹,我爹說:少來這套奧,趕緊準備打火機、點菸,放鞭炮去。
我二弟給我點著煙後,小聲說:沒事,按咱爸的性格,他輸了就算了,贏了,肯定退…哈,豁然開朗。


兄弟三個中,我是膽子最小的,所以我先說:我只放鞭炮,誰也別跟我搶奧。哈,大哥的威嚴就這麼彰顯出來了。(其實,他倆也是不屑於放鞭炮的)
深吸一口小熊貓,我在寒風中大喊:都躲開,我要點火拉…我這顫抖的手離燃線還有兩釐米的時候就聽見"砰…啪",我嚇的捂著耳朵就跑,那邊,我看見老弟正在二踢腳燃放器旁大笑說:哈哈,我先放一個試試,爸還沒吱聲呢,你著急點啥鞭炮,再說,我離你那麼遠,你怕啥呀?我,顏面無存…
我爹那邊正在生火接神,房間所有的門都敞開,我爹從火堆裡拿出幾張正在燃燒的黃紙放在大門口,還要拿幾張在屋裡子快速的走一圈,口中還唸唸有詞,應該是一些吉祥話之類的!
我爹忙完這些對我們三個喊:點火,放…
我老弟和二弟聽到口令後,火點的那叫一個速度,當我顫抖的雙手再一次離燃線兩釐米的時候,整個院子已經炮火連天了,我只好再一次的抱頭鼠竄,捂著耳朵躲到門後,眼睜睜的看我爹淡定的在火堆中抽出一個長長的火棍兒,在那麼多正燃放的二踢腳旁邊從容的點著了那個我兩次都沒有點著的兩萬響啄木鳥。
禮花在高空中綻放,用它的五彩斑斕輕鬆的就點亮了漆黑的夜空,太美了。我們大聲高喊:過年了,過年了。

喊聲、狗吠聲、鞭炮聲混雜在一起,奏響了我們家,新年的樂章(哈,我這詞兒甩的是不是有點過了?)
這時我大侄兒拿著那種手持煙花特不合時宜地過來問我:大爺,這個,你總該點的著吧?
我…我捂著胸口無力的說:邊去,找你爸點去。
進屋,熱騰騰的餃子正往桌上端,一個大圓桌面上擺滿了極具北方風格的菜,全葷…
我爸和我媽坐定後,三個兒媳婦要挾著三個孫子說:趕緊給爺爺奶奶磕頭拜年。那參差不齊的磕頭雖不咋地,倒也換來了我們哥仨兒的陣陣喝彩,還有我爸媽的喜笑顏開,當然,最關鍵的是,爺爺在給壓歲紅包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三個財迷兒媳婦眼中放出的光芒,還有,孩子們,手中的紅包還沒捂熱乎就被親媽掠走的無奈。
我們依次落座,弟把酒都給斟滿了,我爹舉杯說:2016我和你媽祝你們賺大錢。我與老爹碰杯後說:祝爸媽新年快樂,身體健康,萬事順意,心想事成。二弟接著說:祝爸媽新的一年健康快樂沒煩惱,飯後鍛鍊不變老。老弟說:爸媽,祝福的話都被他們說完了,我就努力賺錢了,然後好好孝敬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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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規版 年夜飯

我爹說:好,還是我老兒子說的好,幹了!
我爹一杯啤酒瞬間見了杯底,我們三個望著各自杯中滿滿的白酒,面面相覷,弱弱地問:爸,我們是白的!
我爹說:不然呢?
我媽趕緊說:別聽你爸的,慢慢喝唄。
我說:不行,這第一杯,必須幹了,我打樣,一飲而盡。
二弟老弟緊跟其後。
這一杯烈酒下肚,兄弟三人都興奮起來,一邊快速地往嘴裡塞著餃子一邊問她們到底做沒做記號,她們不說有也不說沒有,意思就是你們可勁吃吧,吃的越多,幾率越大。

席間觥籌交錯,二弟興起,非要高歌一曲,你說你唱就唱唄,還非選《母親》,唱《母親》也行,還非唱的那麼煽情,大過年地,唱到“你身在那他鄉住-有人在牽掛,你回到那家裡邊-有人沏熱茶”時,我這眼淚啊,全滴在碗裡的蘸料中了,本來就鹹,這下好了,更鹹了。

我以為就我激動了,抬頭一看,我媽也是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全桌唯一堅強的就是我爹,還有三個茫然的崽子。

我媽說:二兒子,差不多了,就唱這一首得了,看你們都這麼大了,媽高興啊。

我爹說:唱地挺好,這樣的團圓年,等你媽我兩搬扎旗去了,就很難過的這麼團圓了,你們幾個且過且珍惜吧!說完,又幹了!

我說:我們幾個是要努力賺錢了,努力掙錢不就是為了想過怎樣的生活就過怎樣的生活嗎?我也幹了!二弟,要不你再來首《父親》?

我爹忙說:打住,老子可不吃那一套。我就喝這些了,你們樂意喝就繼續吧。

哈哈,酒喝乾,再斟滿,喝乾,又斟滿......直到什麼都不知道。

朦朧間,我好像吃到了那個帶硬幣的餃子,又好像看到煙花綻放照耀的那個院子裡,一個蹲在鞭炮旁那個少年顫抖的手,終於點著了那個兩萬響的啄木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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