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盛宴》:半虛構半紀實的文本里,滿載作家重塑青春的期待


《流動的盛宴》:半虛構半紀實的文本里,滿載作家重塑青春的期待

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麼你此後一生中不論去到哪裡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海明威


歷史上,關於巴黎的各種文學作品可謂數不勝數,而《流動的盛宴》是其中最著名的作品之一。1921年9月,海明威與他的第一任妻子哈德莉·理查森結婚,十二月經當時他結識的第一位美國著名作家舍伍德·安德森的建議,偕同新婚妻子以《多倫多星報》駐歐洲記者的名義居留巴黎,1926年6月海明威與哈德莉分手再婚。《流動的盛宴》這本書,記錄的正是作者當日的這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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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本書的寫作卻不在當時,而是將近四十年以後。1954年,海明威憑藉《老人與海》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三年之後,1957年的秋天,海明威在古巴開始動筆寫作《流動的盛宴》,直到1960年春才完成初稿,最後在美國凱徹姆的家中進行潤飾才完成此書,前後歷時三年多。而這本書,也是海明威有生之年寫成並經他親自修改校訂並認可出版的最後一部作品。我們知道,1961年7月2日,百病纏身、精神憂鬱的海明威在家中用一支獵槍向他的頭顱開槍自殺。因為涉及某些人物隱私,也許還有四十年後不甚清晰的記憶,書中所涉內容並不完全符合事實,而是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虛構,因此,這部回憶錄是一個半虛構半紀實的文本,讀者也可以將其看作是海明威在感到生命已臨近終點時對自己的一次掃描、回顧和總結。

正如海明威所說的,"也許離開了巴黎我就能寫巴黎,正如在巴黎我能寫密歇根一樣。"

01 文學之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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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伍迪·艾倫在《午夜巴黎》中描繪的那樣,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巴黎是文學和藝術的黃金年代。那個時候,巴黎在和平狀態和工業革命高速發展中極盡繁華,聚集著各路作家、畫家、攝影家、導演、設計師等等文化藝術名人,包括菲茨傑拉德、海明威、畢加索、達利、香奈兒、科克託、科爾·波特和約瑟芬·貝克等都在其中,可以說是極盡風流,流光溢彩。

那個時候的海明威二十歲出頭,還只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青年作家。和新婚妻子哈德莉旅居在巴黎勒穆瓦納紅衣主教大街74號的樓上,過著純潔而清貧的日子。他們會為每天取暖的柴火發愁,為昂貴的房租算計,會為省下一點開支而不吃中午飯。但是對文學創作充滿自信的海明威來說,這種簡樸而富有規律的生活是令他精神愉悅的。

每天早上他離開家,穿過盧森堡公園,到盧森堡博物館欣賞塞尚或莫奈的名作,在丁香園咖啡館寫作,或是去西爾維婭·比奇的莎士比亞圖書館賒賬借閱圖書,再或是拜訪葛特魯德·斯泰因的工作室。

正如海明威所寫——"幾本藍色書脊的筆記簿、兩支鉛筆和一把卷筆刀、大理石桌面的桌子、清晨的氣息,加上地板打掃擦洗乾淨,再就是運氣,這就是你需要的一切。

"那個時候的海明威所需求的東西不多,他更享受精神上的充實,面對貧窮和飢餓,他說"飢餓能讓人雙眼明亮,能夠看到高飽和度的美"。

"但是那時我們從未想到我們自己窮。我們不接受這個概念。我們認為我們是高人一等的,我們看不起並且理所當然地不予信任的其他人卻是有錢的。拿圓領長袖運動衫當內衣穿來保暖禦寒,在我看來毫無奇怪之處。這隻在有錢人眼裡才顯得古怪。我們吃得不錯而且便宜,我們喝得不錯而且便宜,我們睡得很好而且睡在一起很溫暖,相親相愛。"埋頭習作的海明威,醉心於自己美滿的婚姻,在與作家、藝術家的交往和談藝論文中源源不斷地獲得寶貴的啟蒙和熱情的幫助。

在這個時期,海明威也迎來了自己文學創作上的突破,1923年,處女座《三個故事和十首詩》在巴黎出版。同時,他的第一個兒子在巴黎出生。1925年,短篇故事系列《在我們的時代裡》出版,海明威開始顯示出自己獨特而簡潔的寫作風格。1926年,海明威的小說《太陽照常升起》出版。自此,海明威開始聲名鵲起。

這對於一個作家來說,在巴黎的這段時期,無疑是創作生涯中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其意義絕不亞於後來榮獲諾貝爾文學獎。這是海明威文學創作上的一場盛宴,一次豐收,巴黎用她的包容、認可、豐富給了他最大的滋養,支撐他足以走完一生的創作生涯。

無怪乎四十年後,海明威依然對巴黎念念不忘,感嘆"在一個巴黎這樣有很好的適於工作的生活方式的城市裡,不管你是多麼窮,你總有時間可以讀書,就像擁有了一個給予你的大寶庫。"

02 愛情之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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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一生有過四任妻子。

司各特·菲茨傑拉德就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海明威每寫一部小說就要換一位太太。"

當時他說這話只是一句玩笑,沒想到,這句玩笑話最後竟然成了預言。世人公認的海明威四部小說代表作,即《太陽照常升起》、《永別了,武器》、《喪鐘為誰而鳴》和《老人與海》,在其對應的創作時間上,確實先後娶了四位太太。

不管往後的人生如何縱情聲色,我們不得不說,在巴黎的那段時光裡,海明威是愛著他的妻子的,更享有世界上最美好最純潔的愛情。

22歲,海明威與大她8歲的哈德莉結婚。哈德莉是一位傳統而樸實的家庭婦女。在最開始海明威還沒有穩定收入的時候,是哈德莉繼承的一筆5萬美元的遺產幫助海明威度過了窮日子,還為他們到國外增長見識提供了機會。

在巴黎的日子是清貧而艱辛的,但是他們節衣縮食,對清苦的日子甘之如飴。工作之餘,他們會一起去意大利、奧地利、瑞士、西班牙滑雪,一起去觀看賽馬、自行車賽、鬥牛和旅遊。海明威每天會將自己的見聞興致勃勃地與哈德莉分享,而哈德莉也始終支持和鼓勵丈夫的創作,從不插手和干涉海明威的交往與評價。

在書中,我們能夠在細緻而簡潔的描寫中,感受到作者對與哈德莉這段溫馨愛情的深厚懷念。以至於他把自己與哈德莉的離異歸咎於可鄙的"引水魚"(暗指美國著名小說家多斯·帕索斯)把"有錢人"(指墨菲夫婦)引到了他們的生活圈中,才使得他同哈德莉分道揚鑣。

雖然與別的女人有染,雖然他的心逐漸遠離自己的家庭,但是當他完成《太陽照常升起》的出版事宜之後回家,看見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帶著兒子在火車站接他,他依然抑制不住那種發自內心的真實情感,在書中,他滿懷深情地寫道:"我情願去死也不願意愛除了她之外的別的任何人。""我愛她,我並不愛其他任何別的女人,我們單獨在一起時度過的是美好的令人著迷的時光。"

我們願意相信,作者是一時被誘惑而出軌他人,在他的內心,還是無比珍視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對家庭懷抱著無比的忠貞。可惜的是,覆水難收,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在海明威與哈德莉離婚後四個月,他娶了時尚編輯寶琳·費孚。而1937年2月,在西班牙戰場上,他認識了戰地女記者瑪莎·蓋爾荷恩,並在三年後與寶琳離婚,讓瑪莎成為了他的第三任妻子。幾年後,瑪莎提出離婚,海明威找到了第四任妻子——對他言聽計從的瑪麗·威爾什,一直照料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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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回首自己的幾段婚姻,在海明威的心裡,只有第一段婚姻是溫馨而令人難忘的。那個時候的哈德莉善良、溫柔、寬容,有的只有無怨無悔的付出,哪怕面對海明威的出軌,她也從不抱怨,終身沒有再嫁人,獨自撫養他們共同的孩子。

也許,在海明威的心中,始終對哈德莉抱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責。面對著一個才華橫溢的丈夫,哈德莉是無比崇拜的,所以她甘願包容和付出,但是在年輕氣盛的海明威眼裡,寬厚的她是令人乏味的。只有當年華逝去,歷經滄桑之後,海明威才懂得斯人的珍貴,認識到自己的狂妄與無知。在書中,他在描寫與哈德莉共同生活的場景時,總是充滿尊重的筆調,一聲聲"塔迪"(海明威給自己起的綽號)聽來親切又叫人無比感傷。

在《老人與海》中,作者曾寫到聖地亞哥的妻子"牆上一度掛著他妻子的著色照,但他把它取下了,因為看了覺得自己太孤單了"。有人說,這是海明威理想的愛情結局:老夫老妻度過了一生的美好時光,善良的妻子已經離世,鰥夫在海邊獨自捕魚。

誰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海明威心裡最真實的願望——與哈德莉相親相愛,永不分離,直到死亡。

在他的愛情裡,只有一場盛宴,在巴黎勒穆瓦納紅衣主教大街74號的三樓上。

03青春之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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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1926年的海明威是青春而充滿朝氣的,這種蓬勃的生命力充分體現在身體上、思想上和創作力上。

那時的海明威很帥,英俊瀟灑,體格健壯,滑雪、拳擊都是一把好手,食慾很好,酒量很大。但是他並不酗酒,相比菲茨傑拉德,他沒有來自妻子的煩惱,對自己也更為節制。他有著鮮明的好惡,但是又善於隱藏,如同一隻矯健的羚羊,敏銳地觀察那些作家藝術家並和他們保持交往。他最大限度地保持自己的得體和忍耐。初出茅廬的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何從這些藝術家和上層階級處獲益。

寫作此書時的海明威,一定十分懷念那時的狀態。此時他被種種病痛纏繞。在五十年代,他在非洲遊獵時兩次飛機失事,其中一次傷勢嚴重,"頭蓋骨開裂,臂膀脫臼,肝臟、左腎和脾破裂,臉部和頭部嚴重燒傷",由於電震療法,他喪失了記憶力。對於一個作家來說,無法保持清醒的意識和基本的記憶力,這無異於滅頂之災,也是作者最後選擇自殺的誘因之一。

在巴黎的那些日子,海明威在塞納河畔徜徉,在林蔭道旁的咖啡館構思,一個接一個地結識那些在後來聲名遠播的藝術大家、文學大師,有趣的靈魂與深邃的思維交鋒碰撞,隨性而浪漫的青春生活不斷激發作家新的靈感。在這裡,海明威不斷地磨礪自己的寫作,他想寫出心目中最最真實的句子,"因為總是有一句真實的句子,或者曾經看到過或者聽到有人說過。如果我煞費苦心地寫起來,像是有人在介紹或者推薦什麼東西,我發現就能把那種華而不實的裝飾刪去扔掉,用我已寫下的第一句簡單而真實的陳述句開始。"他追求簡潔而富有深度,用含蓄的語言表達複雜的情感。這種風格後來被稱為"冰山原則",即從繁雜的社會生活中擷取最有特徵的情節,將自己的思想情感隱藏起來,按照"冰山原則"留下八分之七的空間讓讀者思考與揣摩,而這種風格不斷展現在他後來眾多作品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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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作者所寫:"巴黎永遠沒個完,每一個在巴黎住過的人的回憶與其他人的都不相同。我們會總回到那裡,不管我們是什麼人,她怎麼變,也不管你到那兒有多困難或者多容易。巴黎永遠是值得你去的,不管你帶給了她什麼,你總會得到回報。不過這乃是我們還十分貧窮但也十分幸福的早年時代巴黎的情況。"

21歲到26歲,一個人一生的黃金時代。真摯的朋友,熱戀的愛人,清貧而瀟灑的生活、旺盛的創作力,那些巴黎知識分子圈子的速寫,那些生活裡不斷被談論的小事,構成了作者一生難以忘懷的流動的盛宴。

這場回憶中的盛宴,並沒有夜夜笙歌,流光溢彩,只有對青春重塑的不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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