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看過的青春片結局大多是兩種:抱憾錯過或是歷經坎坷後的重修舊好。
《我的少女時代》最後,林真心與徐太宇在劉德華的演唱會重逢。
沒有人會在乎之後兩人發生什麼,究竟能不能走到最後?
那短短几秒鐘的浪漫與溫情就足以令觀眾淚流滿面,錯以為那就會是圓滿的一輩子。
然而事實上,人生的猙獰本面是相愛之人在一起之後才緩緩展露的。
有時候你會發現也是真心用力好好愛了,可生活想要擊垮我們實在太容易了。
去年獲得釜山電影節新浪潮獎提名的臺灣青春片《最後的詩句》就講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學生時期的戀情發生得太容易。
操場上一次驚豔的偶遇,加油站老派的搭訕招數,郊遊聯誼,一首稚嫩的小詩,年輕的男孩兒女孩兒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畢業後男主施人傑進入部隊服兵役,女主曉萍順利進入雜誌社擔任編輯。
在還沒有視訊的年代,每天通過電話來舒緩相思之苦。彼時的兩人依舊沉浸在對未來的無限期待與憧憬之中。
退伍前女長官一直挽留施人傑,但他卻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找工作、賺錢、結婚、生小孩”,他以為人生定會如自己的規劃般美好順暢。
然而臺灣就業市場卻是極度不景氣,施人傑也只找到了賣保險的工作,日子過得並不舒心。
然而這才僅僅是噩夢的開始。
施人傑父親在自殺前欠下了大筆錢,黑道不依不饒地要“父債子償”。
在把它們所有傢俱砸爛,殘忍地把寵物狗殺死之後,阿施和曉萍被迫連夜打包所有行李住到了旅店。
某日夜晚,打包外賣回旅店的阿施被綁架到了野外,在經歷了一頓毒打和埋土一整夜的打擊後,他知道這份債是徹底躲不過了。
電影中有一場戲是傷痕累累,赤裸著身體的阿施在洗手間顫慄著啜泣。
曉萍推開門,看著面前的戀人,滿眼的不捨與疼惜。她緩緩俯下身,從背後輕輕環抱住他。
他對她說抱歉,她說,“沒關係,剩下的慢慢我們一起還”。
日子雖苦,但對於曉萍來說,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相守,就不算難熬。
又過了幾年,欠的錢還完了。
但“無債並非一身輕”。
瑣碎繁複而無望的日常生活早已令兩人的感情千瘡百孔。
阿施換了份工作,房屋中介。
經濟持續低迷,房子賣不出去。頹廢的阿施只能通過和女房東偷情來發洩、排解心中的壓抑。
有一天,阿施在街頭偶遇曉萍與一個開跑車的富二代談笑風生,他誤以為曉萍背叛了自己。
夜裡,曉萍親吻他,向他求歡,說自己想要一個孩子。
兩人的矛盾徹底爆發了。
“告訴我,為什麼不能結婚?”
“小姐,我有錢去你家提親麼?我拜託你替我想一想好不好!”
“你去和那個開跑車的男的結婚啊。我tmd就是個廢物!”
看到兩人爭吵的場景時,我不禁聯想到前段時間上映的《後來的我們》。
同樣是從熱戀到倦怠,曾經那麼親密的伴侶,到最後除了爭吵,甚至都沒話講了。這種極大的落差令人無比揪心。
時常覺得陪伴二十多歲,剛步入社會的男生成長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那時候的他們往往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除了旺盛的性慾和那極為脆弱的無用自尊心,什麼都沒有。
工作不順,心中有鬱結,火氣全都撒在戀人身上。同時又會時常自責,覺得自己窩囊沒用,沒辦法給對方一個可期的未來。
就這樣,生活陷入了死循環中。
他們太過執拗,希望用一套房子,一份體面工作,一種世俗意義的成功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自己是可以依靠的男人。
然而男孩子可能永遠不會明白,對於女生而言,這些外化物質條件遠沒有和你在一起重要。
只是想要結婚,只是想要和你有小孩,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後來的我們》中小曉選擇離開已經賺到第一桶金,買下一套房子的見清。
她說:
“如果你認為我不能跟你一起過苦日子,那你怎麼現在就能認為我願意跟你過,你想要的那種好日子?”
小曉因為從未得到理解和尊重而失望透頂,可至少兩人還可以在多年後重逢時擁有一瞬溫暖。
分別時給予彼此擁抱後,這段感情終究算是有一個體面的ending。
相比之下,阿施和曉萍的結局就要慘烈太多。
耗盡心力的爭吵後,阿施說自己想去大陸試試。曉萍挽留不住,只能目送他離開。
機場送別後轉身的那一瞬,曉萍淚如雨下。
分開的那幾年,兩人過得都不好。
阿施的“大陸夢”很快被碾碎,不僅沒有賺到錢,最後還被抓進監獄,以偷渡的方式回了臺灣。
曉萍的處境則更糟。由於遭受的打擊太大而患上抑鬱症,精神失常,只能終日呆在家中。
兜兜轉轉阿施找到了曉萍,也尋得了一份出租車司機的工作,這一次他是真心想要照顧她。
然而曉萍卻在與阿施溫存後,在浴室割腕自殺,鮮血滿溢。
她自始至終都愛著阿施,但她不知道兩人的未來會走向何處。前路太令人恐懼,這一次她選擇逃避。
失去曉萍後,阿施不知道自己獨存於世上的意義。在選擇赴死前,他回到了兩人租住的老房子。
落滿塵土的房間牆壁掛著一幅油畫,像極了他們初次去野外聯誼時的風景。
望著叢林溪水,思緒飄蕩回學生時代。
那天日暖風清,女孩兒笑靨如花。
瀑布下,他為她唸了一首小詩。
“只盼一天清晨醒來我們都是美好的人,有著美好的人生。陽光將擁抱我們在風中搖曳的脆弱。我將擁抱她,像擁抱一場純真的夢。”
看完電影后,我很長時間緩不過來。
我會偶爾思索,倘若沒有父親欠下的債務,這對情侶的結局會不會不同。
但後來想想,應當還是不會。
作為背景畫面出現的臺灣換屆大選就像一個暗喻。
一代代更迭的地區領導人依舊沒能挽救臺灣經濟跌落的頹勢,而那些狗血與瑣碎又在無休止地耗損原本豐盈赤誠的愛情。
關於愛情的純真夢已碎,生活依舊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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