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在方艙10|張帥:藥石、刀械和言語,都是醫生治病救人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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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中日友好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二部的張帥醫生是我們在採訪方艙醫院醫務人員中遇到的「支援經歷」比較特殊的一位老師。大年初二,她隨中日醫院首批援鄂醫療隊奔赴武漢。因為她先期在方艙醫院接診,後期又被調整到醫院負責危重症患者的管理,接手患者的病情跨度大,從「最輕」到「最重」都有。

防護不到位,自己中招事小,連累整個醫療隊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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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武漢客廳方艙醫院接診首批患者由我院醫療隊承擔


我對武漢的第一印象是「空氣中散佈著霧霾的氣息」,當時的氣候寒冷,而武漢這座城市可能因為疫情,給人以心理上的感覺,更加「危機四伏」。接下來的兩天,我們便進入了細緻的培訓過程中:演練穿脫防護服;駐地、生活區嚴格劃分為汙染區、半汙染區和清潔區……演練完全融入了接下來的工作和生活,必須從現在開始,把這些要領全部記住,當做自己的一個正常習慣。心裡這樣想著,真有一點「正式上戰場」的感覺。沒有任何一個人把它當做是平日裡在醫院的比如說消防演練那種模式化的東西,因為這些條條款款任何一條都與生命安全有關。所有人都做得一絲不苟,絲毫不敢出錯,就像培訓我們的老師所說的,「防護不到位,自己中招事小,連累整個醫療隊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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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我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接診首批患者


2月7日,武漢客廳方艙醫院開艙接收確診患者了,我們醫療隊光榮地承擔了接診首批患者的任務。真正開始接診患者的那個時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我離病毒是這麼近……我聽到過的最令人惋惜的患者故事,是武漢的一家人。這一家老少好幾口人,前後都確診感染了新冠病毒肺炎,然而他們又分別在多個醫療點進行隔離,互相見不上一面,後來家中有親人相繼去世,一家人就這樣陰陽永隔了……我實在是難以想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當獨自躺在隔離區病房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對自己親人的擔心和牽掛,又會是如何地折磨他們?然而,更多的患者,也許連隔離區病房都住不進來,只能在家中自行隔離。這,就是當時我在們在武漢的前期階段,每天看到的和聽到的。就如同是自己的親朋好友在遭受這樣的磨難一般,我想,人都有同理心的,身同感受到他人的痛苦,其實也是對我們的一種精神上的刺激。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要更快速地熟悉一切操作流程,和我們的同事一起,救更多的人。

老奶奶佈滿皺紋的臉上眼角眉梢的笑意久久印刻在我腦海中……我們擔當起了「親情傳話員」的特殊角色

方艙裡時常出現一家幾口同時來住院的情況,有一次,我遇到了一對母子,兒子病情很輕,母親病情偏重,方艙裡為了生活方便是男女患者分區居住的,所以兩人被分別安排在兩個區域內。這時,我們醫務人員就擔當起了「親情傳話員」的特殊角色:當天我負責的是男患者病區,兒子擔心母親的病情,幾次過來詢問我們,我先安撫了他,然後詢問了他母親的大致情況,記下名字,再跑去另外一個區域探望他的母親。我告訴老人,她的兒子很惦念她,託我們好好照顧她,讓她不要擔心,安心休息,有事隨時找醫護人員。之後,我再找到這個男患者,告訴他,他的母親已安頓好了,呼吸平穩,不吸氧時指尖氧飽和度95%,同時也請那邊醫護同事多留意她的情況,有情況隨時跟我們溝通……這樣,兩位患者都放下心來,為了不讓對方操心,都特別積極主動地接受治療,極其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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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老奶奶慶生


隔離病房裡沒有家屬和護工的陪護,於是護士們的工作成倍增加,她們除了基礎的醫療護理、治療,還要承擔照顧患者生活起居以及心理疏導的任務。有一次夜班,我和一位護士一起進病房,看見艙裡護士們正拎著大袋小袋的水果、蛋糕、牛奶,一問才知道,原來病房裡有位92歲的老奶奶當天過生日,他們便從駐地酒店帶來了自己的生活物資,想給老奶奶慶生。

那天,當班的護士們完成所有護理工作後,帶著提前準備好的禮物來到了老奶奶的病房……奶奶還沒睡,大家給奶奶唱了生日快樂歌,祝願她健康長壽,並送上了生日禮物。只見奶奶雙手合十,不停地感謝大家。在一旁的我記錄下了這個畫面:奶奶佈滿皺紋的臉上眼角眉梢的笑意久久印刻在我腦海中……後來我也發現,護士們經常帶著給自己分發的水果和酸奶進病房,把這些食物和營養品分給患者,他們的體貼和細緻,讓我十分感動。

一個醫生管近百位患者、快速查房都需要兩三個小時,每次進艙都不約而同地提前兩小時不再喝水

在方艙,也有「一個醫生管近百位患者、快速查房都需要兩三個小時」的難忘經歷。這樣的超高強度運轉在平時是幾乎看不到的。工作需要高效,團隊合作便更加重要,我們的領隊任景怡主任、小組長李剛主任便給我們的工作做了科學的分工和統籌安排,以確保我們醫療組能夠圓滿完成任務……在艙內,我們平均一個班六小時,加上排隊、穿脫防護服的時間,一個班常常長達七八小時。可我們每天穿著尿不溼去上班,卻誰也沒有說用到過,我是一次都沒有用到,

因為大家每次進艙都不約而同地提前兩小時不再喝水,而且長時間地悶在防護服加隔離衣、N95口罩加外科口罩和護目鏡裡的身體,水分都通過皮膚和呼吸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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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王辰院士來駐地慰問我們方艙醫療小分隊了,大家都很開心


方艙接收的是兩次新冠核酸陽性且流感陰性的輕型和普通型患者,絕大多數患者的病情不重,這時需要的是對病情的密切關注、對病情加重患者的早期識別,也需要對廣大患者進行心理支持。每天,我都在深刻地體會著恩師說過的那句話,「藥石、刀械和言語,都是醫生治病救人的武器。」這句話從來沒有在哪個時刻像現在這樣每天在我腦海裡迴旋、如雷貫耳。每次遇到情緒焦灼的患者,我也會想起這句話,於是走過去耐心詢問,耐心回答,哪怕有的患者只是想讓你多看他們一眼,確認一下你有關注到他。他們這個時候的心理活動,大多有一種對疾病的恐懼感,對陌生環境的不適應感,以及還有可能對我們醫護人員的這身密閉式的防護裝備給嚇到了……於是,我需要去疏導他們的情緒,讓他們認識到這種疾病的傳染性,讓他們知道,這樣的一層隔離,也並不會阻礙我們為他們看好病,而他們在方艙這樣的環境裡,相對於外界來說,要安全很多。漸漸地,患者們的情緒有所改善,他們安靜了下來……我想,在平時的工作中,可能我們常常忽略了言語的力量,可是在這時,「醫心」顯得尤為重要。也許我們只是幾句簡單的問候、寬慰的話語,都能在不經意間就發揮出驚人的力量,可以幫助患者堅持下去。

他困難地揮動著做了保護性約束的雙手,不知想要表達什麼……聽了我們的話他安靜下來

大概是看到我有呼吸與危重症醫學(PCCM)的專科背景和ICU院總的工作經驗,2月12日,我和一名同事被調換到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工作,與我院另一批援鄂醫療隊匯合,在C6東病區參與重症與危重症患者的救治。突然而至的調動,使得我著急忙慌收拾完行李,便匆匆與方艙說了再見。

在新的駐地卸下行李,也還來不及收拾,我就要馬上趕上去醫院的班車,去熟悉工作環境和流程。2月13日正式上班,我被分在了夜班組綠隊成員,負責夜班的危重症患者管理和其他工作的協調。前後的環境和工作節奏也有很大的變化,要面臨和處理的事情難易程度也相差甚大。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感到有點兒「戲劇性」,這一切就像不是真實發生的,可卻又實實在在地發生著。我迅速地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準備隨時迎接「真正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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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我在危重症患者隔離病區工作


有一天我正在值夜班,眼看著快要接近清晨了,一位上著ECMO、做了氣管切開的患者突然醒了。他困難地揮動著做了保護性約束的雙手,不知想要表達什麼……與此同時,他的呼吸也加快,呼吸機的波形一下子就不穩定了。守在他床邊的我趕緊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斷安慰他,並和他耐心地解釋,

「叔叔,您現在做了氣管切開,沒法說話,但您身上連著的這些管子都是救命的,我們怕您醒過來糊塗了就用手去拽,所以才把您的手暫時約束起來……」「您放心,等您慢慢好了,這些管子會一個個都撤掉,您氣管上的切口也會重新長上,到時候您就可以說話了。」「您要有信心,現在要配合我們,好好休息,就會好得快,好嗎?」我們的護士也在一旁說,「我們一直都在,您放心!」……聽到我們的這些話,他逐漸安靜了下來,他看著我,點點頭,然後怔怔地盯著天花板,心中所想不得而知……後來在為他取咽拭子的時候,我也先跟他解釋了取咽拭子是必須要做的檢查、操作時會難受,但很快就會結束,徵得患者的理解和同意後,我再進行下一步操作。所以,要問我的最大體會和感受,不管是在方艙病區,還是在危重症病區,就是做到耐心地去解釋和安慰。當然,對危重症病區的患者,更要做到寸步不離地去觀察。


「藥石、刀械和言語,都是醫生治病救人的武器。」在危重症病區,我又再次反覆地想起了這句話。我想,每個人在這樣的時候都難免心生恐懼吧,我們該怎麼做?我們的前輩們早已給出了答案: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那就是——有時去治癒,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

睡眠的紊亂、對家人的想念、皸裂疼痛的皮膚,這些都算不了什麼……幾十例重症患者陸續出院,這些成績讓我們深受鼓舞

身在武漢,感覺自己過起了「美國時間」。睡眠的紊亂、對家人的想念、皸裂疼痛的皮膚,可這些「折磨」都算不了什麼。前期在方艙裡,醫患關係像回到了二三十年前那樣的簡單、和諧,志願者們自發承擔起協助醫護管理病房的工作,工作之餘護士帶著患者運動、打太極拳、練呼吸操……

武漢的雨很多,有一次凌晨的夜班出發時下雨了,酒店門口的工作人員撐起一把傘,說「我送你們吧」,我看他一人一傘,我們十幾個醫護人員,就自己戴上了帽子準備衝到車上去,沒走多遠又迎面遇到撐著傘下車想接我們上車的班車司機師傅。其實從酒店門口到上車點只有二三十米,這兩把傘的主人沒有商量,卻做到了默契的接力,於是雨夜也變得格外溫暖。這些點滴溫情都在向我們說著千萬句「無聲的感謝」,我都感受到了。

而現在在這裡,我見到了熟悉的病例,患者在經鼻高流量、無創呼吸機接近純氧的吸氧濃度支持下依然呼吸窘迫,少得可憐的淋巴細胞,雙肺多發甚至瀰漫GGO乃至大白肺……我也見到了陌生的NCP,突然惡化的氧合和循環,急性進展的多臟器功能衰竭(病毒性心肌炎、心功能不全、凝血功能紊亂、急性腎損傷、肝功能不全、內環境紊亂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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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全副武裝」進入汙染區前的我


既有的知識和經驗在這個新發傳染病面前顯然並不足夠,但團隊的力量、規範的診療習慣和豐富的重症肺炎診治經驗讓我們取得了一點又一點的成績:兩次大面積心梗、心源性休克的患者在V-A ECMO+IABP支持下再次行PCI治療,複查核酸雙陰、順利撤除ECMO後轉往心內科繼續專科治療;三位氣管插管的患者先後成功拔管,呼吸支持力度逐漸下調;二三十例重症患者陸續出院……這些成績讓我們深受鼓舞,大家也不斷總結經驗教訓,更新、調整著治療方案,希望能做得更多一點、更好一點、更早一點。現階段,我們病區有三臺ECMO+CRRT同時運轉,另有兩位有創機械通氣的患者,對我們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大家齊心協力,在攻堅戰中決不放棄,堅守,堅守,再堅守!

在武漢,我看到了王辰院士、曹彬教授、詹慶元教授等大咖深入一線,身先士卒,多地查房,既用豐富的經驗和淵博的學識在臨床救治患者,又緊鑼密鼓地設計、開展臨床研究,為獲得流行病學資料和有循證醫學證據的治療方案不斷求索;

我看到了領隊周軍書記與多位行政管理、醫務處、感控老師們,事無鉅細地負責著我們的生活物資保障、院感防控落實,還有熱心的護士老師在工作之餘一趟趟地組織採購、分發醫療和生活物資;我看到了酒店的工作人員作為醫護人員的密切接觸者一月來與我們同吃同住、有家回不得,細緻地照顧我們的生活起居;我看到了駐地附近的高樓燈光秀都變成了「武漢加油」「中國必勝」「白衣戰士」等等鼓舞人心的話語;我看到了後方的領導、老師和同事們堅守著自己的工作崗位,承擔著本來應該由我們分擔的工作,關心著我們和我們的家人,守好大後方的同時又隨時做好出徵的準備……


在重症病房救治的幾十位患者中,有幾點專業體會與大家一起分享:


(1)積極的進行預防性或治療性抗凝:因為我碩博期間的專業方向是肺栓塞及肺血管病,格外關注患者的凝血功能。我們發現很多患者都出現了凝血功能紊亂,特別是重症、危重症患者,常表現為PT、APTT延長,D-Dimer升高,後期可出現纖維蛋白原、血小板顯著下降;NCP患者的病理也顯示肺泡間隔、心臟、腎臟等多處微血管透明血栓形成。這些都提示著DIC的出現,那麼在早期高凝狀態的時候,我們應該更積極的進行預防性或治療性抗凝,因為重症、危重症患者基本都存在臥床、激素及利尿劑使用、中心靜脈置管、有慢性心肺疾病等血栓形成的危險因素,且隨後一旦進入消耗性低凝、纖溶亢進階段,凝血問題會變得更加棘手。也有聽說病情好轉的患者突然出現氧合、循環惡化,不能排除肺栓塞導致的情況。所以如果沒有禁忌證,都應該進行預防性抗凝。

(2)對於重症、危重症患者的呼吸支持可以做得更積極:NCP患者的淋巴細胞顯著減少、免疫受損,在肺損傷修復期會出現間質纖維化,以往我們對於免疫受損、肺纖維化的患者行氣管插管會擔心VAP、氣壓傷,但遲遲不插管會導致患者缺氧時間延長、心腎等重要臟器功能受累,到了氧合維持不住時才緊急插管,風險更高,預後更差。從我們病區機械通氣患者的診療經過來看,早期應用正壓通氣甚至氣管插管,給患者充足的呼吸支持,結合抗病毒、抗炎等綜合治療,可以實現早期脫機拔管,患者們恢復都不錯。對於預計插管時間長的患者,早期進行氣管切開,注意院感防控的落實,有助於減少VAP的發生。

(3)多在床旁看患者,不放過每一個細節:老師們常說,沒有突然發生的病情變化,只有突然發現的病情變化,這就要求我們多在床旁看患者,不放過每一個細節。NCP患者病情進展快,多臟器功能受損,更要求我們及時發現病情變化,不能因為穿著不便就減少查體和觀察,譬如要早期發現肺部病變進展,就要詢問患者的主觀症狀、精神狀態及其與之前的變化,觀察患者的呼吸頻率、呼吸形式,注意氧耗有所增加時患者的氧合,關注血氣是否有過度通氣、呼吸機的監測指標和波形等等,不放過任何一條蛛絲馬跡。


醫在方艙10|張帥:藥石、刀械和言語,都是醫生治病救人的武器…

圖:希望有一天,全國人民都能到這長江岸邊欣賞武漢的美麗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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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帥

醫學博士,2015年畢業於首都醫科大學,中日友好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醫師,PCCM fellow。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科學基金項目一項,以第一作者發表SCI論文6篇,核心期刊論文多篇。


* 羅氏製藥心繫方艙,與您共克時艱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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