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否把病疫與隔離,變成培養健康習慣的教育機會?

這是一篇來自我大學老師的文章,感謝老師的分享!


我們能否把病疫與隔離,變成培養健康習慣的教育機會?

文 | 潘紫徑


1

2003年3月SARS發生的時候,我在北京,是一名研究生三年級的學生。隔離命令頒佈的時候,我在校外,於是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裡再無法進入校園。

當時我們知道的情況是,我校有一位老師和一位同學感染了SARS,正在接受治療。

本來我們的畢業條件是:第一,完成一部畢業作品的拍攝。第二,完成畢業論文。在特殊時期,我們的畢業拍攝計劃取消了,只要完成論文即可畢業。

那時候,我的論文已經基本完成,畢業作品既然不用拍了,那畢業前的三個月做什麼好呢?

首先,隔離的意思就是不要亂跑。

於是,我和男朋友關在家中看電影,看書,聽音樂,聊天,寫作。實在無聊了,就戴上口罩,騎上自行車,從牡丹園騎到天安門,一路感嘆這是多麼不一樣的北京。

見慣了首都街頭的熙熙攘攘,空曠而寂靜的馬路和廣場讓我們覺得新奇。每次從西直門人民醫院門口經過,看見穿防護服的人,就感覺自己是在一部科幻片中穿越。

年輕而無畏的我們,在那段時間重新學習怎麼洗手,怎麼戴口罩,怎麼刷牙。

從電視上聽見新任市長對大學生說:“你們要用流動水洗手啊,同學們,這種時候就不要怕浪費水了”,我們都感覺很新奇,因為我們一向被教育要節約用水。

偶爾回學校,隔著鐵柵欄門跟封閉在校園裡的同學聊會兒天,嘻嘻哈哈的,似乎跟往日並無什麼不同。

有一天,我們接到一個德國留學生的求助電話,說他的非洲室友出現了發燒的症狀,不知道怎麼辦。

他在電話中說:“我覺得他的發燒是想象出來的。不過他剛到中國來,沒有朋友,隔離中,神經緊張,要是有人能跟他聊聊天會好一些。”

我們好像也沒怎麼猶豫,就按照當時已發佈的建議,帶上體溫計、一些藥品(好像是板藍根之類)和果汁,送了過去,隔著鐵門,嘻嘻哈哈地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過後德國朋友打電話告訴我們:“這哥們根本沒發燒,就是緊張的。”

我們也就一笑了之。

恐慌也是正常的,反應過度或不足也是正常的,以幽默面對困境也是正常的。

那時候學到了什麼呢?原來我們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不會洗手。醫生和護士給我們演示怎樣才算是有效的洗手(具體操作,請看網上專業示範)。

我是在那段時間養成了新的習慣:

第一,任何時候(不止是飯前便後)覺得自己的手髒了,都要立刻去洗手,不只是用水衝一下,而是用洗手液或肥皂,徹底清潔。

第二,任何時候要拿餐飲器皿給別人,都要洗手,並且用乾淨的紙巾或毛巾把手擦乾淨。

有一段時間,我忽然發覺自己可能洗手洗得太勤了,手變得特別乾燥,可是不這樣就不能安心啊。這就是習慣的力量,而這樣的習慣恰是在病疫和隔離期間養成的。

現在回過頭來看那段隔離期,我不記得任何緊張的情緒,只記得空曠、安靜、清潔的街道。

有句話說出來可能要被誤解的:我甚至覺得那個春天是輕鬆而愉快的——我真希望在沒有疫情的時候,我們的街頭也能少些喧譁、吵鬧和擁擠;我真希望在沒有疫情的時候,我們的電梯裡、餐廳裡、街道上也能杜絕隨地吐痰、抽菸的現象。

可是,我們好像只有在疫情爆發的時候,才意識到疾病的危險,卻極少思考什麼是健康的習慣——健康的習慣,不止包括怎麼保養自己,還包括怎麼尊重、關心和保護他人,甚至愛惜其他的一切生靈。

以我現在所居住的城市為例,在疫情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這是出於自保;可是在平時,在公眾場所,卻極少見到咳嗽的人戴口罩,也很少見到打噴嚏的人遮掩,人們在使用公共洗手間裡的衛生設施時也極少考慮到下一個使用者,而這些都是因為只有自保之心,而無尊重、關心和保護他人的意識。

我們能否把病疫與隔離,變成培養健康習慣的教育機會?


2

疾病的發生,其實是在教育我們改變。

我現在只想分享疾病給我自己帶來的一些改變:

2008年,我的愛貓經過兩次肝衰竭,醫治無效,最後實施了安樂死,從此我決定素食。

這是因為我無法過自己的心理關:同樣是動物,為什麼對這隻貓,我要進行不惜代價的救治,而對其他動物,我卻可以心安理得地食用?

當然,在實踐素食的過程中,我也是經歷了數次反覆,有時候是因為親人的勸阻,有時候是因為醫生的建議,有時候是因為自己的好奇,還有時候是因為自己的食慾——不,我甚至覺得不是自己的好奇和食慾,而是自己的習慣。

人對習慣是有依賴性的。我記得有一次,我出於好奇品嚐了廣受讚美的雲南火腿,結果呢?我只品出了“鹹”和“腐”這兩個味道。

還有一次,在美國旅行,我記起了某種烤雞的香味,於是去買了一隻。結果呢?那味道我一點也不喜歡,甚至覺得有點噁心。

又有一次,我忽然很想吃煙燻三文魚,食用的時候也覺得味道鮮美,可是過後卻消化不良,好像身體要集中精力好幾天才將它製造的障礙徹底清除了。

經過許多次反覆,我才漸漸明白:有時候我們想念某個味道,是因為它曾經留給我們愉快的記憶;如果我們的身體和頭腦能夠積累足夠多、足夠愉快的素食記憶,我們就不會再渴求向肉食獲取滿足感。

我也漸漸喜歡上了簡單的食物(比如用植物油和鹽低火燜炒的蔬菜),如果配料過於繁多、調料過於複雜一些,我反而不適應。

我們總會在反思中,發覺自己的行為與自己所信奉(或聲稱信奉)的原則和理念相悖。

比如,我曾經自以為熱愛動物,所以一隻貓的死會讓我哭上兩個禮拜,可是我怎麼解釋自己仍然繼續享用肉食呢?

這種自省促使我做出行為上的改變:要麼停止(或減少)肉食,做一個名副其實的、知行合一的、言行一致的熱愛動物的人;要麼繼續肉食,承認自己對於動物的所謂熱愛,不過是追求自我滿足的利己之愛,而不是關注所愛者之福祉的利他之愛。

同理,一個剛從海洋館出來就直奔海鮮館的人,如果他聲稱熱愛海洋生命,那麼他的熱愛也不過是利己之愛,而不是利他之愛。

從我的角度來講,這不是道德評判,而是思維升級——所謂愛,究竟是為了一己私慾的滿足,還是為了促進自我和世界的改善?

走在餐館招牌林立的街頭,看著撲面而來的美食照片,我時常想起宮崎駿的動畫片《千與千尋》中的景象:

滿街的肉食,滿街貪吃的肉身,而少女千尋在尋找自己的因為貪吃而變成豬的父親和母親。

若干年後,新人類看到來自我們這個時代的老照片,會不會唾棄我們今天的所謂美食呢?我們今天習以為常的餐飲習慣,會不會被他們斥為陋習?


我們能否把病疫與隔離,變成培養健康習慣的教育機會?


3

我在飲食習慣上的改變,也是因為疾病的警示。

2010年,通過碳14呼氣試驗,我被確認染上了幽門螺旋桿菌。

醫生跟我討論治療方案,說:“其實治療幽門螺旋桿菌最有效的是青黴素,可是你的病歷上寫著青黴素過敏,所以我打算給你用另一種比較強效的抗生素,因為如果第一輪不能有效殺死病菌的話,病菌產生了抗藥性,那麼再治就更困難了。”

我現在不記得他給我使用了哪一種抗生素,只記得經過幾周的治療再去檢測,仍然是幽門螺旋桿菌陽性。

第一輪治療失敗了。醫生很為難,說:“這麼強效的抗生素都無效的話,我真不知道該給你用什麼了——更強效的抗生素,除非是重大的手術,我是不能輕易給你用的。”

他仔細地研究我的病歷,問我青黴素過敏的具體反應,然後跟我商量:“我看見你的病歷上寫著青黴素過敏,所以第一輪沒給你用青黴素。現在有研究表明,在許多案例中過敏發生的原因是因為青黴素純度不夠,而不是因為人體對青黴素本身過敏。你願意再做一次青黴素試敏嗎?”

試敏結果,我並沒有像小時候一樣出現過敏反應。於是醫生就給我開了一種我從沒吃過的抗生素——四環素。幾塊錢一瓶的四環素,再加兩種輔助藥物,居然。

幾個星期以後再來檢查,我的幽門螺旋桿菌徹底消失了。(提醒:如果您也染上了此病菌,請與醫生討論具體治療方案,切勿自行服用四環素。)

需要補充的是:這是一位來自加拿大的醫生,在醫學界對於幽門螺旋桿菌是否需要治療仍有爭議的情況下,他主張必鬚根治,而我信任他的專業判斷。我個人的經驗是,治療過後,不但消化系統的問題消失了,從前時常反覆發作的溼疹也好。

(在醫患關係這個問題上,信任是關鍵。一個品行上不能取信於患者的醫生,如同一個在作為上不能取信於民的政府,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都很難產生好的效果。)

這次經歷給我的飲食習慣帶來的最大改變,是嚴格分餐。說白了就是拒絕跟任何人在同一個盤子裡挾菜,如果必須如此,一定要用公筷或公勺。

原因有兩個:

第一,中國成年人的幽門螺旋桿菌感染率超過70%(甚至75%),未成年人的感染率也在50%以上,也就是說我周圍到處都是感染源,很容易再次感染。

第二,如果我發生了再次感染的話,我也會將這個病菌傳染給別人。

在現今盛行的中國式宴飲習慣下,嚴格分餐實踐起來當然充滿挑戰。於是我漸漸養成了新的習慣:

第一,儘可能避免去餐廳與他人聚餐,因為無論是食物的質量還是同席者的飲食習慣,都非我所能左右;

第二,如果一定要與他人聚餐,那麼就將自己感興趣的食物,一次性挾夠,放在自己的盤子裡,凡是他人動過的盤子,我就不再從中取食。

第三,如果是特別親近的朋友,渴望聚餐,那麼來我家吧,我親自給你們做。

這些習慣上的改變,對我來說並不難。我本來就有多種食物過敏,自從實踐“自己的飲食自己負責”的原則以來,我的過敏反應幾乎消失了——即便偶爾出現過敏症狀,也很輕微,且略作反思就能發覺自己的疏忽在哪裡,調整起來也很容易。當然會有人際交往上的挑戰,比如說自己的堅持有時候會影響他人的餐飲選擇。

我最終說服了我自己:那些當眾抽菸、吐痰的人,都不擔心影響到他人,你只是堅守自己的飲食習慣而已,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如果怕妨礙他人的餐飲選擇,那麼不要一起吃飯就是了。你們吃你們的,我吃我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如果仍然有聚會的興趣,我們一起喝茶吧,一起喝咖啡吧,一起聊天吧,一起看電影吧,一起散步吧,一起爬山吧,一起畫畫吧,一起做手工吧……有那麼多事情可以一起做,何必一定要一起吃飯呢?


我們能否把病疫與隔離,變成培養健康習慣的教育機會?

4

我在不同的國家居住和工作過。我想旅行和旅居的重要性就在於:你看得越多越明白這個世界是參差多樣的,你越來越明白你可以在這參差多樣中做出自己的選擇。

當然,這個選擇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的眼光在變,我們的內心在變,我們周圍的這個世界也在變,而我們的選擇也在變。

所謂習慣,不過是習而慣之,反過來講有些事情你覺得不習慣,不過是因為你少見多怪。

我們看見西方人分餐而食,一人一盤食物,自己吃自己的,覺得奇怪,是嗎?那人家還覺得我們奇怪呢!

“這麼多人從一個盤子裡挾菜,這不是在交換唾液嗎?如果有一個人染病,豈不是所有人都要被傳染?”

我們習以常的事,在他人看來往往是不可思議的。據說有些原始部落為了表達對客人的敬意,會把食物嚼碎了來餵你,請問你能接受嗎?在習慣了分餐的人看來,在一個盤子裡挾菜或在同一個火鍋裡涮肉,從本質上講,跟這種落後的習俗沒什麼大不同。

如果問我這次病疫與隔離,可能給我們的社會帶來哪些行為上的改變,那麼我的希望是這樣的:

第一,我希望大家不要再隨地吐痰,無論是在別人看得見還是看不見的地方。因為吐出去的病菌或病毒,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演變成疫病。

要知道在當今世界的兩百多個國家裡,只有中國是因為“隨地吐痰的普遍存在”而為人所詬病的。

將痰咳在紙巾裡,儘量掩蓋好,丟棄在垃圾桶裡,真的有那麼難嗎?但凡有一點為他人著想的心思,就會注意養成這個習慣吧。

第二,我希望大家不要在與不吸菸者共處的空間裡吸菸。

你要吸菸是你的選擇,但是要他人吸你的二手菸,就是侵害了他人的權利。

我相信許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吧?有人在明示禁止吸菸的場所裡吸菸,你去提醒他,他不但不停止這種侵害你的行為,還對你惡語相向。

教育的不足,導致人們分不清什麼是自己的慾望,什麼是他人的權利。

吸菸是你的選擇,不吸菸是我的選擇,你在我面前吸菸,就是為了滿足你的慾望侵害了我的權利,這難道不是基本的邏輯嗎?

教育不是喊一句“吸菸有害健康”的口號,而是幫助人們理解每一個選擇的內涵、代價和後果。

以美國為例,年輕一代不但很少吸菸,還很唾棄吸菸的行為,那是因為教育使年輕人充分了解吸菸不僅危害自身而且危害他人——一個人要吸菸,應該在不妨礙他人的前提下進行,否則就是故意侵害他人,這不是習慣問題,而是品德問題。

第三,如果自己發燒、咳嗽,那麼儘可能留在家裡休息,而不要出來與他人見面;如果一定要出門,請戴口罩。

以前我們所褒揚的“帶病堅持工作”或“帶病堅持上學”,既不尊重病患者的權利,也不利於保護他人。

在戴口罩這件事上,如果為了保護他人而戴口罩的人多了,那麼為了自保而戴口罩的人就會少起來吧?

請問在我們的周圍,有多少人是為了保護他人而戴口罩?大部分人都是為了自保而戴口罩。同一個行為,因為動機的不同,結果也會不一樣吧?因為恐懼而採取的行動,和因為愛而採取的行動,其結果能一樣嗎?

以前我們家中常有聚會,我們時常在邀請短信中提醒有上述狀況的人留在家中休息,以保護自己和他人。

起初常有人忽略這個提醒,但是久而久之,大家似乎都理解並且喜歡上這個提醒了。因為我們的提醒並不是出於對疾病的恐懼,而是出於對健康、對生命、對人的愛。

第四,打噴嚏時,用肘部或衣物遮擋,要立刻去洗手,甚至洗臉,記得用肥皂或洗手液,儘可能少地把病菌留在他人還要使用的衛生用具上。

我記得有一次,幾個朋友聚在一起,其中一位要打噴嚏時,倒是轉過身去了,無遮無攔地對著無人處大鳴大放,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跟大家交談,既沒說句“不好意思”或“對不起”,也沒有去洗手。

當時我看著他噴霧過處,只覺得各種病菌病毒在飄蕩,心情複雜之極。順便說一句,這情景發生在我自己家裡,從此我再欲邀請他來,總覺得忐忑不安。一個放任自己、不顧他人的人,值得信任嗎?

第五,趁著隔離在家兩週,認真洗菜做飯,保證睡眠,說不定就愛上自己做的食物了,也體會到了早睡早起的好處。

有句話怎麼說的?如果人人都按時按點回家吃飯,很多社會問題就不藥而癒了。

第六,如果聚餐時你要帶上孩子,能不能提前教孩子幾條餐桌禮貌?

比如,不要用自己的筷子在眾人共享的菜盤子裡翻來翻去,不要用自己的手四處亂抓亂摸亂抹?

除了醫院,小孩子手上恐怕是病菌最繁盛的地方了。 教孩子們正確洗手,嚴謹分餐,尊重他人……這說來就話長了。

再往下說,我有點想念“隨地吐痰,罰款十元”的居委會大爺大媽們了。立法吧,給那些願意管這些事兒的熱心人執法權,讓咱們的公共空間在衛生上不斷進步。

在我們這個國家,汙水橫流、隨地便溺、臭氣熏天的汙濁環境仍然存在,如果不及時採取改善的措施,那就是在放任下一次疫病的發生。

總之,每一次病疫的發生都是人類教育和改善的機會。我們要麼主動地改善,為了自己也為了他人的福祉;要麼被動地改善,因為疾病和死亡的威脅。

祝大家在新一年裡不斷提升健康意識,改善衛生習慣,提升睡眠質量,心情愉快,精神煥發,做一個對他人無害、有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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