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酒香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啊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過了多少年華;春天的小草正在發芽,又是一個春夏。”

90年代,一首《流浪歌》唱出了多少離鄉背井、在外打工的年青一代的心聲。

流浪的酒香

隨著社會分工和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地區發展不均衡,戶籍制度的逐漸開放,很多內陸農民前往北上廣深幾個發達的地區打工,開始了有目的地的流浪。

當年,南下務工的大部隊中,有湘軍、鄂軍、贛軍、川軍等。

出生在90年代的我,是在《流浪歌》的旋律中長大的。

我的童年,最歡樂的年代是過年時,南下打工的大哥哥大姐姐們都回來了,他們帶回了見都沒見過的新鮮物品、沒有吃過的小蛋糕、留聲機,也帶回了一首歌《流浪歌》。

當年聽不懂這首歌的內涵,而如今同樣離鄉背井,在別人的城市廈門定居的我,聽到陳星憂傷而坦率的歌聲,潸然淚下。

伴隨著流浪的腳步,家鄉的酒香也伴隨著我們,在廈門度過了千百個日日夜夜。

流浪的酒香

在老家,每年入冬都有一個風俗:釀酒過年,用客家話叫蒸酒。

用當年收穫的糯米,浸泡四五個小時,在飯橧上放一張白紗布,把浸泡得發白的糯米倒在白紗布上,蓋上蓋子,放在大鐵鍋裡,倒上井水,架起柴火旺火蒸軟。

幼年的我最喜歡蒸酒的日子,爸爸媽媽圍在大灶外忙忙碌碌,燒旺的火光映紅了媽媽長滿了褶皺的臉,一雙眸子格外熠熠生輝,洋溢著喜悅和希望的光芒。

流浪的酒香

大飯橧蒸酒

蒸夠了時辰,大飯橧上水蒸氣蒸蒸日上,糯飯的香味瀰漫在家裡的每個角落,我搬上小板凳把藏在碗櫥上玻璃罐裡的白砂糖端出來,趴在熱乎乎的大灶沿上饞巴巴地盯著飯橧。

當媽媽打開飯橧的一刻,世界都浸泡在糯飯的清香裡,用一碗碗的白瓷碗盛,挖一勺白砂糖,倒點自家採摘的野生山茶油,攪拌成軟糯的糯飯糰團,簡直是世界上最美的零食了!

流浪的酒香

酒甕

當我們享受糯飯的香甜可口時,爸爸媽媽已經挑好了井水,用木盆架住、把飯橧放在木架子上,一勺勺地往糯飯上倒清涼甘甜的井水,給糯米降了溫,再晾上幾個時辰,就可以入甕了!

接下來是我們小孩子不清楚的釀造過程,灑酒麴、保溫、封藏。

等爸媽做完秘密的一切,我們的糯飯也吃完了,砸吧砸吧嘴兒問父母:“什麼時候有酒喝呀?”

“把你的棉被給酒缸蓋,七八天就有得喝!”爸爸說。

“那我蓋啥?”我嘟著小嘴。

“你蓋稻草,去三層樓上拿稻草!”爸爸說。

我明白了爸爸的意思,麻溜地爬上小閣樓,搬下稻草,爸爸媽媽紮成酒甕的形狀,厚厚的一層罩在酒甕外,就像酒甕的棉被!

七八天後,果然,第一甕酒已經出酒娘啦。甘甜如蜜,芳香沁人!

隨著時間的增長,酒麴化解的程度越高,酒就越烈。

媽媽喜歡喝甜酒,爸爸喜歡喝烈酒。

那時候,媽媽從雞窩裡摸出幾個雞蛋,用甜酒娘泡上雞蛋,灑上紅棗和龍眼,蒸一盆酒香四溢的補品——酒釀蛋。

流浪的酒香

酒釀蛋

畢業後,我南下參加工作,落在了鷺島這座美麗的城市,這裡有大量的工作機會,能回報父母多年來對自己的辛勤栽培,可有句話說得好“當我搬起磚塊養家,就沒有時間陪您;當我選擇陪您,就沒有錢養家。”

每年除了短暫的國慶黃金週和春節假期,我們一年四季都在外務工,父母的年歲大了,逐漸成了空巢老人。

在孤獨的日子裡,他們依然懷著滿眸的希望,在每個春節到來之前,用自己種的糯米和家鄉的水,為我釀造水酒。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農家的酒,是最淳樸的酒,雖然漂浮著酒糟,可每一碗都勁霸十足,每次回家,父母都會做上地道的家鄉菜,溫暖孩子們的心靈。

父母會用雪碧的瓶子灌上滿滿的酒娘,讓咱們帶向北上廣深,伴隨我們走遍天涯海角。

後來,我在廈門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另一半也是家鄉的同學,他有一雙勤勞淳樸的爺爺奶奶,每年入冬為他釀造一缸缸糯米酒,用雪碧瓶子裝好,帶到廈門這座城市,細水長流地喝著、用著。

流浪的酒香

客家黃酒煮雞

有我的地方,就有家鄉的酒香。

它伴隨著我漂泊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廈門很美,可廈門的飲食較為清淡,海鮮也很鮮美,可是總沒有贛菜那種大葷大辣的爽快。

每每吃膩,我便切上一盤父母親手曬制的臘肉,在上面撒上酒水去腥。或者拿出父母親手捕的魚乾,切上蔥薑蒜辣椒炒一盤熱辣鮮香的家鄉菜,必不可少的就是用酒水去腥。後來,我能幹的家人發明了做海鮮的新鮮方法,用酒娘炒花蛤、海瓜子、螃蟹、魚蝦,真是人間美味。

家鄉的老人喜歡喝酒,尤其是父親和爺爺,酒量不見得多好,但就好那麼一口。當他們用濃郁的客家釀酒溫暖我們,參加工作的我們,也用自己的薪資,給親人們購置好酒。

流浪的酒香

五糧液

好酒,國內首屈一指是五糧液。我還記得,當我們提著五糧液給爸爸時,他笑彎了的眉眼。當有客人來的時候,我偷偷問他:“爸,為什麼不把五糧液拿出來給他們喝?”

爸爸衝我使了個甜蜜的眼色,把酒抱在懷裡,“這是我女兒買給我享用的,捨不得!”

照例,當爺爺拿著孫兒買的五糧液,總要在傍晚吃完了飯,拿出來小酌一杯,“好酒就是香!虧得我孫兒想著我,我這輩子才能喝上這麼好的酒!”

人生就像一場列車,有人上車有人下車。

在我們參加工作才兩年,才剛剛給爺爺買上他最愛的胡琴後的幾個月,勤勞慈愛的爺爺去世了,往後餘生,只剩下兩瓶酒,藏在冰箱的最深處。

一瓶是爺爺釀的酒,我們都默契地沒有拿出來喝、用;另一瓶是喝了一半的五糧液,那是爺爺喝過的。往後餘生就讓這兩樽酒娘和一張遺像,記住這位慈祥的老人。

人生最痛莫過子欲養而親不待,錯過了一位老人,我們還有自己的父母和奶奶,每次離開家,他們總是用家鄉的酒娘、臘肉和雞蛋等土特產填滿行囊,殷切地期盼著幾個月後的相聚。

相聚之時,我們也要給他們購買好酒五糧液,或浸泡藥材,或喝或收藏。

酒釀是親人對咱們的愛,五糧液是咱們對親人們的回報。

酒香在流浪,酒香在牽引親情,酒香在熨帖著兩代人、甚至三代人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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