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溫柔:故事這麼長,不必每一句都說真話

當你明白無論身處何方做何決定皆有桎梏,才會懂得:不怨不悔,就是自由,也是我們給予自己的溫柔。

此刻的溫柔:故事這麼長,不必每一句都說真話


生日前幾天,我發朋友圈說想買一塊帶月相的潛水錶。很多朋友留言問潛水錶要帶月相做什麼,表示不懂我要在深海看月亮的浪漫,只有學妹回覆說她在香港,下班後可以幫我去錶行看看是否有貨。

“當年,給前夫的結婚禮物就是一塊潛水錶,我們約定要一起去海島補蜜月。但是他的假期太少,始終沒去成。”她發語音告訴我說。

學妹家和我家算世交,父母熟識,我們讀過同一個寄宿學校,她小我兩屆。後來我去英國留學,她去美國讀法律,有幾年疏於聯繫。

讀寄宿學校那會兒,每個月可以回家一次,我就蹭她的車回去。她在美國讀完法律回來,家裡面催著她結婚。她家真有億萬家產等著繼承,不是一句玩笑話,她卻執意到上海工作。我對她的印象依舊停留在當年那個乖順的小學妹,從穿什麼衣服到要交怎樣的朋友,都很聽媽媽的話,所以她膽敢忤逆家長謀求獨立令我有些意外。

她在上海找到工作前一星期,家裡就給她在中凱城市之光買了房子。那時我也在附近上班,要是下班早,兩個都不做飯的人就一起吃大排檔。後來吳江路拆遷了,那些美食小店也都沒有了。我們什麼都聊,她開著奔馳去上班,車位是一千五百塊錢一個月,後來漲到兩千。“工資完全不夠花。”小學妹抱怨,“但不想問家裡要錢,我要努力出頭。”我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年輕人會用 “出頭” 這麼老派的詞,覺得她分外可愛。


此刻的溫柔:故事這麼長,不必每一句都說真話

因為性格討喜,公司的同事經常帶她去參加聯誼,也就是相親飯局,飯局結束,她開著她那輛奔馳車送大家回去。雖然小學妹外表不錯,工作也好,但相親屢屢不成功。公司前臺小女生給她說,男人都想找一個靠譜的女孩結婚,要樸素,要溫柔,太強勢的不行,他們怕鎮不住,失了面子。

後來小學妹遇到的真命天子是校友會上學弟帶來的同事,在國企做事,面容清秀。“原來一見鍾情是這樣的,餐廳裡所有的聲音都熄滅了,只看見他的目光。”她這樣跟我形容,酒窩裡彷彿都注滿了蜜。

同學會約在梅龍鎮百貨樓上的餐廳吃上海菜,聚會結束男生自然而然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在小學妹身後說:“我送你。”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說:“好。”兩人肩並肩走到南京西路地鐵站的時候,小學妹想起前臺小妹的忠告,她連忙說:“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我搭地鐵回去。”男生堅持要送她進地鐵,見她沒有公交卡,就幫她買了票。她等男生離開後,從地鐵站另一個出口出站回家。

後來我們見面吃宵夜時,小學妹把珍藏在錢夾裡的那張地鐵票給我看:“師姐,我運氣怎麼這麼好?我也太好運了吧!”我說:“你長得好看,性格好,工作又好,自然容易找到男朋友。”

她帶著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人特有的博愛口吻說:“師姐,要不是因為你不願放低身段,不肯出來相親,也早就成了。”

我很實事求是地答:“我哪有什麼身段,我只有突出的腰間盤。”不是沒去相過親,之前朋友介紹了個外企的財務總監,數學特別好。等紅燈時我們拿別人的車牌算二十四點,他用紅桃二開了個根號。齊大非偶。

阿姨來上海看女兒,小學妹約我一起吃飯,我在電話裡聽出一絲求助的氣息。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學妹的男朋友小陳,白襯衫、黑西褲、中規中矩的黑色公文包。

阿姨胖了,珠圓玉潤,她對我說:“上一次見面,小陳花一個月工資買了根足金手鍊送我,第一次見面吃完飯就送這麼重的禮,真是!但黃金嘛,跟我這隻鐲子顏色不是很搭,就沒有戴過。”小陳點完菜了,修長的手挨著桌子邊沿規規矩矩放著。

我看著阿姨手上那隻粉紫色的翡翠鐲子,賠笑。阿姨問我現在做什麼工作。我說:“在報社工作,平時也寫書賺錢。”

阿姨對這個工作滿意,點點頭,說:“你們這些孩子總是要靠家裡幫,做什麼倒是也無所謂,清閒最要緊。不懂我們家妹妹為什麼要去律師事務所吃苦!賺得又少,還總加班。”

等位時小學妹正好在餐廳的雜誌裡翻到我的專欄,聽了這話起身去把雜誌拿過來翻給她媽看說:“媽,學姐是正經作家,可不需要靠家裡幫忙。”

“作家能賺多少錢呢?”阿姨微笑,“小陳,你們公務員工資也不多,是不是?”學妹滿臉歉意地看看我,又看看男朋友。我搖搖頭使眼色表示沒關係,我覺得阿姨是真的擔心,怕我們這些出外討生活的年輕人吃不飽。當年讀寄宿學校,阿姨拎著保溫杯去接小學妹下課,一上車就能喝到鮮香的雞湯,我也蹭到過幾口。坐在寬敞的轎車裡喝花膠雞湯,是寡淡寄宿生涯中的高光時刻。

小學妹結婚的時候,阿姨對親戚朋友說:“是她自己非要嫁,我們做爹媽的有什麼辦法。”

這段婚姻沒有維持到兩年。離婚時,小陳問小學妹:“你就是為了擺脫你父母,才跟我結婚的吧。”小學妹點點頭,說:“是的。”

“故事那麼長,沒必要每句話都說真話。”小學妹對我說。離婚後小學妹並沒有回去繼承家業,她去了香港,在完全不同的體系中從頭做起。

“我總會做出頭的。”她說。因為雙方無爭議,離婚手續辦得很快,她始終沒有告知前夫自己懷孕的消息。到香港不久孩子出生,跟她姓,父親一欄空白。

“不離婚是不是會少辛苦一些?”我不大能想象照顧嬰兒的繁瑣,只知道那是極端牽扯精力的事,需要無限的時間和耐心。

“自己辛苦與看別人辛苦,是兩碼事。我不忍心看他那麼辛苦,會讓我覺得艱難。”


此刻的溫柔:故事這麼長,不必每一句都說真話

那年夏天,我在樓道里撿到兩隻被遺棄的小貓,其中一隻傷勢嚴重。送去診所治療時,一箇中年男人在和醫生確認給自己的金毛犬安樂死的決定。他簽字後,去車裡把狗帶了過來。金毛已經十四歲了,牙齦的潰爛無法治癒,嘴巴不停流血,無法進食。他彎腰輕聲對狗說:“你跟醫生走,走吧,有好吃的。我一會兒就來接你。”狗聽他的話,乖順地跟著醫生走了,滴滴答答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血跡。男人呆呆看著護士拿來拖把將血跡擦乾淨。

兩隻小貓救下來一隻,我把它放到紙盒中抱回車上。在停車場,我看到那個男人站在角落一動不動。經過他身邊時,我發現他滿臉都是淚。紙盒子裡的小貓細聲細氣地叫起來,大概是又餓了。我把盒子開了條縫跟它說,一會兒回家就有羊奶喝。小貓在盒子裡仰頭看向我,雖然還沒有睜眼但卻已經能讀懂人類的善意。

那個男人說:“我養了它十四年,最後沒有跟它說真話。”

“心意在,沒必要每一句都說真話的。”我安慰他。

我們的故事這麼長,不必每一句都說真話。


以上內容來源於陶立夏《此刻的溫柔》:故事這麼長,不必每一句都說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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