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一起走過的知青歲月

全媒體記者 楊成申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那場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勞動已經漸漸地淡出人們的視線,今天和年輕人講起,彷彿是一件遙遠的童話。

知青,一個親切、勵志,卻又五味雜陳的名字,一個只有在那個特殊年代才被創造出的稱謂。被稱之為知青的那代人,並不是真正意義上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青年,而是僅有初高中文化的青年學生。冠以知青這個名字,則意味著那代人稚嫩的肩上要扛起共和國大廈的歷史使命和責任。

1965年4月14日,是綏化市民孫麗華一生中難忘的日子,她下鄉插隊到原綏化縣長髮公社東北二大隊,在知青點當點長。今天,我們就請孫麗華給大家講述在黑土地上耕耘的故事,也許,能給當代青年一些啟迪。

孫麗華告訴記者,其實,現在從綏化到北林區西長發鎮東北二村,開車也許用不上半個小時的車程,可在當時交通不便的情況下,感覺從綏化到東北二大隊,即便坐車,也要一上午的時間。

孫麗華說,那個時候是計劃經濟時代,在生產隊幹活是要記工分的,常聽社員們說:“工分兒,工分兒,社員的命根兒。”知青幹農活抵不上“半拉子”,工分掙得少,生活艱苦,於是,每天三頓飯改成了兩頓飯,能省點兒就省點兒。後來,孫麗華聽隊友說,離這不遠的地方,有個秦家沙石場收細沙,每米2角錢。131火車站西側的劉花籃大隊沙灘地多,是篩細沙的絕佳地方。

一天吃早飯時,孫麗華把這件事告訴了知青點的知青們。說到掙錢,能吃飽飯,順便還能遊山玩水,大家的熱情一下子高漲起來。周殿維說:“咱們二十幾人,每天篩二十米,一天掙四元錢,一個月就……”張會娟搶著說:“那一月就是二十元哪。”李明福賴賴嘰嘰地說:“那能買大麻花吃嘍。”決議全體通過,孫麗華高興地和思華跑到大隊部給縣知青辦打電話請示,接電話的縣知青負責人蘆平立即答覆:“同意去,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1966年1月5日早7時,東北二大隊的25名知青除留下兩名知青看家外,其他人揹著簡單的行李,從東北二回到綏化,又從綏化乘坐火車來到了綏北線的第一個小站——131火車站(後改為沙園車站)。從劉花籃大隊趕來接知青們的牛車被行李和書包堆得滿滿的,只有任鐵民固執地揹著帆布大書包,跟在牛車的後面,在落雪中緩緩前行。

沙園車站距離劉花籃大隊雖不足十里,卻盡是環環彎彎的林間小路,山林混生著刺玫瑰,野葡萄蔓攀附著山裡紅枝條,白雪覆蓋,曲徑通幽。隊友們一邊欣賞林中美景,一邊躲閃著路邊的樹枝,吃力地在厚雪中挪步。

車老闆兒是劉花籃大隊的何會計,他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很愛說笑,邊走邊和大家聊起來。他說,清朝年間,有一劉姓青年來到秦家河的西河套埋鍋立灶,用柳樹條編魚籃,靠捕魚生活。於是,百姓就把這裡叫做劉花籃(現歸北林區東富鎮先鋒村)。說話間,知青們就來到了西河套大壩下的劉花籃大隊。

這個大隊共有四十幾戶人家,兩排草房坐北朝南,排列整齊,白雪覆蓋屋頂,紅辣椒垂掛在土牆上,如一串串紅珍珠,將小村打扮得異常美麗。村前冰凍的小河在陽光的照耀下,清澈晶瑩。當晚,知青們被安排在大隊部休息,吃著何會計媳婦做的大碴粥,還有小魚醬,知青們凍僵的身子稍稍有了暖意。大隊部是三間草房,南北兩鋪大炕,男生睡北炕,女生睡南炕。晚上,冷風從破敗的窗戶吹進屋裡,大家凍得直打哆嗦,蓋著棉被穿著衣服也無法人睡。劉繼昌和周殿維抱來幾捆玉米秸稈燒炕,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睛,冷凍難捱,大家半睡半醒地苦熬到天亮。

早晨,何會計和劉隊長來了,隊長抱歉地說:“大家受苦了,今天晚上分到社員家住,伙食費每人每頓一角錢,有困難以後從沙款里扣。”知青們自願結對子住到社員家中。孫麗華和思華被分到彭老五家,彭老五媳婦從炕上的火盆裡扒拉出幾個燒土豆遞給大家吃,熱燙糊香的土豆驅散了寒冷和疲倦。

6日早上,西河套的沙灘上,十張篩子排成一排,二人一組,刨開凍土層,金黃的細沙在鍬上翻飛。一上午,男隊篩了六米,女隊篩了四米。休息時,為了鼓舞鬥志,孫麗華帶頭背誦毛主席著作《老三篇》,張慧娟領舞《北京的金山上》,歌聲、笑聲、舞蹈踏地聲響徹秦家河畔。

晚飯,隊長殺了一匹病馬,包餃子招待知青。大隊部裡擠滿了看熱鬧的老人和小孩,孫麗華端著一盤餃子給彭老五的兒子鐵蛋,孩子兩手抓著吃,女知青們的眼睛都溼潤了,把盤子裡的餃子全分給了屋裡的孩子們。

飯後,孫麗華提議,當晚在大隊部搞聯歡會,社員們高興地鼓起掌來。天黑後演出開始,第一個節目是知青集體舞《紅軍不怕遠征難》,第二個節目是女知青張慧娟獨唱《大頂子山高又高》,第三個節目是女知青趙思華、張慧娟、石麗婭、於亞文、黃復和姜紹芬的六人舞《北京的金山上》,第四個節目是孫麗華朗誦自己創作的詩《知青之歌》,第五個節目是任鐵民的笛子獨奏《毛主席窗前一盞燈》,社員們熱烈地鼓掌並喊著:“再來一個,再來一個。”知青們也回應著:“鄉親們來一個,鄉親們來一個。”聲音剛落,社員臧老大吹起了嗩吶,“千朵花呀萬朵花,比不過公社的幸福花。”緊接著,外號叫“煸了毛子”的婦女隊長唱了一曲“新苫的房,雪白的牆,屋裡掛著毛主席的相。”劉隊長笑著說:“大家來個集體大合唱吧。”於是,男女老少全都站起來,大聲唱起《社會主義好》,歌聲、嗩吶聲、笑聲響徹鄉村的夜晚,河畔、村莊成了歡樂的海洋。

劉花籃大隊前面是一條小河,在河裡鑿個冰窟窿,用攪羅子就能攪出各色雜魚來。醬燉小雜魚、炸魚,熬魚湯,別有一番風味,有時還炒個幹黃花菜,誰家捕到了野雞、野鴨子,也給知青送點兒來。就這樣,愉快的十二天勞動過去了。篩出的沙子擺成了長龍,沙場的檢尺員卻遲遲不來,沒有檢尺發票就領不到賣沙子的錢。那年頭,有點小權利都是大人物,誰惹得起啊?

春節臨近,隊員們連買豆腐的錢都沒有,孫麗華和知青點的徐靜霞坐中午的火車回到綏化縣知青辦,為大家申請生活費。兩個人從知青辦很順利地領回100元錢和20副手套。領完錢和手套,兩個人都沒有來得及回家看看,便急匆匆往劉花籃大隊趕。晚上四點,綏化至北安的火車在131車站沒停,一直往前開,在十公里以外的秦家站才停車。沒辦法,兩個人只能無奈地在秦家站下了車。這時,天完全黑了,暴風雪呼嘯起來,捲起的沙土和草沫直往口鼻裡鑽,遠處傳來悽楚的狼嚎。怎麼辦?是住下還是走?住店一夜得花掉好幾元錢,走,又不認得回大隊部的路,姐妹倆相望著猶豫不決。孫麗華摸了摸書包裡的100元錢,想著知青和鄉親們的困境,咬著嘴唇對徐靜霞說:“大姐,咱不住旅店,回大隊部。”

兩個人找到站臺值班的工作人員,打聽去劉花籃大隊的路怎麼走,那個人告訴說:“往西穿過秦家河,再越過一片山丁林和兩片塔頭蹲子草地就到了。”他睜大眼睛疑惑地望著兩個人問:“就你們倆敢夜走秦家河?”兩個人點了點頭,向那個人道謝。走了很遠,那個人又回頭喊道:“小心河裡有清溝。”

聽社員說過,清溝就是常年不凍的流水,冬天也不會結冰,人掉下去就沒命了。漆黑的河面,彷彿大荒地撕裂的傷口,大風呻吟著,令人渾身發抖。

孫麗華折了兩根樹枝,將一根遞給徐靜霞,一根留給自己。徐靜霞幫孫麗華將棉帽繩緊了緊,倆人牽著手,小心地、試探著走進秦家河。月黑風高,雪厚冰滑,二人用樹枝探路,一點點地走,磨平的舊膠鞋走一步滑一下,兩人互相攙扶著,往前摸索著走。還沒走出二百米,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臥在冰面上,兩個人的心緊張地狂跳起來。走進前細看,原來是條廢棄的破船。繞過木船,又爬過一處雪丘。突然,孫麗華手中的樹枝探空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心驚肉跳地喊了一聲“哎呀,媽呀。”此時,徐靜霞抱著孫麗華的胳膊拼命往回拉,二人重重地摔在冰面上。此刻,她們才發現,一條清溝出現在腳下,兩人差點落到河裡。

孫麗華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和冰霜說:“大姐,我死了能算壯烈犧牲嗎?”徐靜霞慌忙地用手捂住她的嘴說,在河面上講死不吉利。於是,孫麗華不再說話,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彷彿經歷了漫長的生命跋涉,半夜時,二人終於走出了秦家河,此刻,西岸出現了隱約的光亮,兩個人如死裡逃生般快步穿過那片山丁林和塔頭地,奔向那座低矮的茅草屋。

半夜時分,家裡闖進兩個冰人,彭老五媳婦嚇了一跳,埋怨說:“兩個女孩子竟敢半夜回來,野外常有狼活動,你們不怕?”二人顧不得解釋,揉搓著凍僵的雙手,在彭老五媳婦的幫助下,把凍傷的雙腳從冰碴的鞋裡拔出來。躺在小火炕上,兩個人揉著紅紅的眼睛互相不說話,只有眼淚不聽話地流下來。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歲月距今已經四十多年了。當年風華正茂的知青,如今已是兩鬢染霜的古稀老人。如煙的往事也隨著遞增的年齡在腦海中漸漸淡去,唯有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那段崢嶸歲月,卻始終令人難以忘懷。在上山下鄉那段蹉跎的歲月裡,在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淚水浸泡中,在崎嶇不平旳人生道路上,知青經受了雪雨風霜的洗禮和艱難困苦的磨礪,從幼稚走向成熟。正是這段艱辛而難得的經歷,那代人才真正懂得了人生的真諦,而正是有了知青們用青春和熱血澆鑄的共和國脊樑,才有了今日祖國繁榮昌盛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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