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我曾經與你們同行

自打出生以來,生命中就有很多人與我們同行,同伴、同學、同桌、同事、同行,抑或是同路......,就像遊走在城市縱橫交錯管道里的水流,出發時我們都是歡騰活撥的,帶著各自家庭的習慣和味道,我們順著管道流,管道里有彎道、有堆積物,四通八達,走著走著,我們跟其他味道的水流交匯到一處了,管道相互穿插、雙向或者三向改道,我們相聚又分開、再相聚再分開,有的水流“抄近路”或遇管道爆管,最先到達終點,有的水流“繞了遠道”不緊不慢地到達終點,到達的時間不同,一路上攜帶的信息也千差萬別。今天要說的是與我曾經同行的幾股水流。

(1)翔

翔是我的高中同學。高高的個子,留著當年四大天王之一“華仔”的髮型,大大的眼睛掛在瘦削的臉上,每當他給同學取好了一個朗朗上口的綽號後,他得意地笑容就把薄薄的嘴唇拉到了後頸窩。高中是段令人生畏的時光,每天跟打仗似的,做不完的卷子,刷不完的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是你擠我下橋就是我踩著你過橋,如此的慘烈的競爭和緊張的氛圍,早已讓我們對那些題目和數字熟悉,而對人類陌生了。所以,我對翔的印象不深,只知道高考結束後,翔、敏和我考去了重慶讀書,他和敏在同一所大學。

兩年後,我在回程的火車上偶遇了敏,很激動也很意外,剛坐下來,我問起翔,敏瞪大眼睛說:“他死了,出車禍死的!他騎摩托車,迎面遇上了卡車!”咣!我的下巴已經合不上了,“怎麼會?”“哎......”敏無限可惜地搖搖頭。我們的對話不能再好好地繼續了,翔如同一道梗咔在我們中間。突然管道崩裂,水流回到土地。


(2) 果

小果是曾經的一個同事,長得不出眾,矮矮的小男生來公司跑銷售,業績不好也不壞,時常跟一群同事泡酒吧。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突然一天,辦公室門外人聲攢動,幾個銷售同事小聲嘰咕著,大家的眼神既害怕又不知所措,兩個平時跟小果要好的同事湊過來悄悄地告訴我們:“小果昨天夜裡在酒吧被人捅死了!殺人的跑了”。說完,他默默低下頭,像做了錯事的孩子偷偷拿眼角看著我,眼睛裡充滿了恐慌和罪責。原來小果就倒在他面前。

第二天,公司組織去殯儀館參加小果的葬禮。殯儀館,這是個處理死人的地方,所有的死人都“關在”那裡,聽說死人在那裡燒,燒了用小盒子或者小罈子裝起來就完了。聽起來就是一個極其恐怖的地方,焚化爐的高煙囪每天都冒出股股白煙,那一定是亡靈在空中游蕩不肯離開。晚上緊張地睡不著。

大清早,大家聚在了殯儀館門口,一切都有組織有準備地進行著:靜默著一一到辦公室主任那裡領了小白紙花和菊花,辦公室主任領隊到了悼念廳,一口“水晶”棺材放在屋子中間,棺材四周擺放了菊花,大家一個跟著一個向左側看著躺在棺材裡的小果,小果的臉蠟黃,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靜靜地躺在裡面。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像完成了工作中的一項流程,並不愉快也不太難過地,我們匆忙地離開,回到辦公室繼續每天的工作,兩三天的唏噓後,我們像往常一樣生活,管子裡的水繼續流淌。當我離開那家公司時,殺死小果的兇手仍然沒有抓到。

(3) 杜

又矮又髒的杜師傅,叫什麼,沒人知道,多大年紀,也沒人知道,每個來公司的新人都只叫他杜師傅。杜師傅是公司的雜工,什麼髒活、累活、重活、跑腿活都是他幹,搬貨、廁所堵了、椅子壞了、樓道被自行車橫七豎八地堵了、廢品處理都是他來做,他任勞任怨的,什麼活也搶著做,所以他的臉就一直是黑黑的,像沒有洗過一樣,頭髮總是黏黏的貼在一處,油膩的工作服罩在他身上就像唱戲的一樣。公司的經理也甚是喜歡這樣的人,把辦公樓旁邊的小雜物間騰出來讓他居住。杜師傅從鄉下帶來了一個黑黑的肥肥的老婆,生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兒子,一家人都住那個狹小的雜物間裡,他每天見人就嘿嘿的笑,總是誇他的兒子聰明,罵她的老婆懶。

因為做財務,每到月末月初,總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樓道上一個人沒有,只有我那間辦公室亮著燈,打印機“嘰嘰吱吱”地發出尖利的聲音。剛二十出頭有點怕,在樓道上大吼一聲:“杜師傅,杜師傅.......”。一會兒,樓梯上響起來笨重的腳步聲,粗啞渾厚的叫聲:“什麼事,小李?”“沒事,您能搬把椅子在這兒坐會兒嗎?我想去上個廁所。”我難為情地懇求道。

年底最後一天又加班,頭天晚上落枕,腦袋已經不是長在自己肩膀上了,只希望能快點結束手上的工作,趕回去看焰火表演。整棟樓只有杜師傅和我,到了中午,杜師傅在門口說:“來,到我屋裡來喝碗羊肉湯,羊肉燉蘿蔔,暖暖身子,打個間兒。”一想到要去那間又髒又有味兒的房間,我就發憷:“不了,我不吃羊肉的。謝謝!”“沒味兒,香著呢,我從早上就燉上了”!“那好吧!”

終於,手上捧著熱乎乎的羊肉湯,我坐在了他們的床邊上。房間很小,大概有二十平,一張床,一個寫字檯,一臺14寸的電視機,2把椅子就是他們所有的家當,公司的包裝紙箱和領導送的舊衣物佔據了他們床腳。因為飢餓,我匆匆地吃完了碗裡所有的內容,好喝,羊肉其實也沒有那麼大味兒!“再來一碗吧?”杜師傅說。“不了,謝謝,我要回家了。”

我離開公司數年後,同事告訴我,杜師傅死了,在搬運貨物時,車上的貨滾落下來壓死了。可我還記得他黑黑的咧著嘴笑的樣子和那碗羊肉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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