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來最感人的情書——想起《覺》

這是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一個年份——辛亥年,民主共和風起雲湧的1911。孫中山、黃興所領導的武裝革命漸成燎原之勢,是年初夏四月,黃花崗起義爆發,在殞命的七十二位烈士中,林覺民是我唯一記得的名字,只因為一封情真意切的《與妻書》。


林覺民,字意洞,號抖飛,福建侯官(今福建福州)人。十四歲進福建高等學堂學習,1907年赴日本慶應大學留學,後加入同盟會。1911年春,得知黃興、趙聲將發動廣州起義,即歸國返鄉,組織幾十名革命志士赴廣州參加起義,為起義敢死隊隊長。事敗,負傷被捕,被清軍總督張鳴岐所殺害。
陳意映,林覺民之妻,兩人於1905年成婚,雖為包辦婚姻,但夫妻感情很好。林覺民死後兩年,陳意映也抑鬱而逝,留下兩個兒子和一冊詩稿。
我所能查到的關於林覺民夫婦的資料只有這些,還有一些相關的資料也很值得一書:一、林覺民命喪廣州後的第二年,他的堂兄林長民帶著女兒林徽因遠赴歐洲,一位即將光照中國文壇的才女。二、林覺民在廣州就義後,他的岳父陳元凱在廣州供職,為免遭清政府的滿門抄斬,他託人宿夜趕到福州報信,讓女兒一家火速逃走,林家大小七口人將祖屋匆匆賣掉,倉惶搬到光祿坊早題巷3號。將林家祖屋買下的人叫謝鑾恩,他的孫女謝婉瑩,即冰心。在《我的故鄉》一文中,冰心曾對這幢房子有過生動的描寫,她在這裡生活過,留下了記憶。
我們所習慣了的,是一個男人在大是大非,在家、國、天下之間該如何抉擇的命題,革命,總是要有一部分人敢於置己生死度外,不惜拋頭顱撒熱血去爭取勝利。林覺民也這樣說服自己:“第以今日事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汙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國中無地無時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能重圓,則較死為苦也。將奈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人人不當死而死,與不願離而離者,不可數計;鍾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

我無法對林覺民的選擇做出自己的評判,我也始終不能將自己的矛盾統一為果敢赴死。我無數次的嘗試,將自己套入1911年4月的林覺民,但我總不能得到一致的答案。這世界上有我愛著的妻子,也有我愛著的女兒,我無法做到就這樣決然離別。我想象著自己就在風雨飄搖的廣州:微弱的油燈下,濃黑的硯臺,狼毫纖筆,暗自嘆息。“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為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我想我可能是哭了,大顆大顆清鹹的淚珠破碎於信箋,提筆至此,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書竟。
“誰給你選擇的權利讓你就這樣的離去,誰把我無止境的付出都化成紙上的一個名字。”齊豫空靈的聲音,像是陳意映撕裂的呼喊,迴盪在1911年的一個夜晚。當她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是怎樣的哀傷和悲慟。她誕下林覺民遺腹子後,自殺未遂,林覺民父母跪求她能為了兩個孩子,放棄這個念頭,兩年之後,她還是抑鬱而逝。兩年,對於漫長的中國共和歷史來說,只是短暫的一瞬,可卻分明讓人感到,沉重的足以壓垮一切的豐功偉績。“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夫妻情深如斯,直至死別在即,林覺民仍然不能忘懷,陳意映又何嘗不是,“愛不在開始,卻只能停在開始,把繾綣了一時,當作被愛了一世。”這是無法欺騙自己的欺騙,兩年裡,數不盡的夜和載沉載浮的凌晨,是怎樣的艱難!

另一位慷慨赴義的革命者方誌敏,在《獄中題照》寫道:“如果人有靈魂的話,何必要這個驅殼!但是,如果沒有的話,這個驅殼又有什麼用處?”林覺民執意放棄驅殼,留下純潔的靈魂,可這靈魂,沒有了驅殼,在終將隨風而逝。陳意映的兩年,像遊蕩的亡魂,她只有死,才能找到解脫。
剎那即永恆,聽齊豫的《覺(遙寄林覺民)》以及重讀《與妻書》,我只能相信,剎那即永恆。
以此文向林覺民、陳意映致敬。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