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隱:滿腹才華有何用,一張醜臉毀餘生

羅隱:滿腹才華有何用,一張醜臉毀餘生

鍾陵醉別十餘春,重見雲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也許,分別之前,我們都已想好此生再不相見。可人生就像一個圈,轉來轉去還是遇到了她。那剎那的交匯,再無當年的盈盈歡聲,滿是來不及躲避的窘態與狼狽。

有一天,陌上城鎮,你與曾經心愛而今陌路的她重逢,會不會問她:“你英容秀麗,似水芙蓉,怎麼遲遲未嫁?”


你也想不到她會問:“你英俊瀟灑,才華過人,又辛勤刻苦,怎麼也還是布衣披身,三餐難繼?”怎麼我們都這般不如人意呢?獨剩一杯烈酒,一夜長夢,遠離紛紛。


羅隱:滿腹才華有何用,一張醜臉毀餘生

寫這首詩的人叫羅隱,字昭諫,享年七十有餘。極具才華,卻屢試不第,先後進入科場十餘次,皆鎩羽而歸,但始終保持著一顆韌心,不懼俗世,及時行樂,留下詩文無數,供後人舉杯消愁,月下移動。

他是杭州人,也就是我時常想念的江南,襲了江南佳地的才氣,未得水木年華的柔軟與蒼山白雪的俊逸。

都說:“胸藏文墨懷若谷,腹有詩書氣自華。”可詩文盛名的羅隱,還是輸給了奇醜不揚的外貌。


羅隱從小刻苦學習,精詩工文,儘管滿腹詩文並未能讓他在科場及第,春風得意。卻並不影響高官名士佳人紅顏對他的欣賞。當時的宰相鄭畋和她的千金都非常欣賞羅隱的才華,特別是鄭家小姐,痴迷於羅隱的詩文,生了相思相許之情。

羅隱:滿腹才華有何用,一張醜臉毀餘生

只是世事弄人,鄭家小姐想要的那份玉樹臨風與羽扇綸巾羅隱給不起,倒不是過錯了相見的季節,而是現實與夢境終究太過遙遠,總讓人無法企及。

她夢中的翩翩公子成了邋遢的老頭兒,她等候的良辰吉時成了日落西山,如夢幻泡影擊碎心中的繁花簇景。從此她再也不敢相信詩文中描寫的風流才子、潘安美貌,而羅隱亦不再信他在這世間還有愛情。


宋代的張先風流不羈,十八新娘八十郎,而此時的羅隱才剛過半百,卻要忍受如此劇痛,此番滋味,縱使隔著千年光陰,亦讓人心生難受。

那份因紙上詩文憧憬的美麗,就這樣在夢與醒的邊緣碎了一地的落花。想必,若是心有執念的人,只怕又要無端生出一段愛恨情仇,連累無關之人枉死,也將原本亭亭玉立、冰清玉潔的女子推向仇恨的深淵,與那妄生邪念之人一起魂飛魄散。

佛說,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可若真的如此,芸芸你我,行走於這世間,真的就會永遠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嗎?

興衰不定,散聚無由,生不能躲避,死又何能倖免?


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

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他曾寫詩反對前人說女子誤國,紅顏禍水的言論。讓當時的執政者,從自身尋找王朝傾覆的原因。那麼這一刻,他會不會有那一絲悔意,畢竟鄭家小姐,本可以婉拒不必這般咄咄傷人。

羅隱:滿腹才華有何用,一張醜臉毀餘生

方知,羅隱之所以十上不舉,並不是因為他長得醜,更不是因為他學識不夠。而是他太過直陳時事,諷刺意味過強,又批判當權者,不被錄用。

他憐惜了身居塞外,遠赴異鄉的西施,可屏風碧簾後的紅顏,卻因兩鬢衰胡、一面黑臉,將昨夜慰貼胸前愛不忍釋的詩文,棄若敝屣、見而遠之。

儘管夢裡的鴛鴦雙棲還未成真就已各自紛飛,但心痛之下,也讓羅隱明白。有些事物來得越快,也就失去得越快;有些人看似是在主動走進你,實則靠近就是分別。就讓一切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吧。不去強求未得到的,好自珍惜已擁有的。


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

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


羅隱:滿腹才華有何用,一張醜臉毀餘生

瑞雪豐年本是一個祥瑞的兆頭,但他卻說瑞雪不必多。為什麼不必多呢?後一句中的“長安有貧者”道出了唐末體質的腐朽,各項苛捐雜稅讓農民苦不堪言。二月買新絲,五月糶新谷。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倉。所以豐收與否對於長安百姓來說,都將是一場災難。

雪,對於貧民而言是災難,對於安居深院華屋、深襲蒙茸皮裘的達官貴人來說則是景色,圍爐煮酒,曼舞鶯歌,曲調聲長,自是越大越覺景緻怡人。

那是唐末的雪,也是民生疾苦的雪,更是他屢試不第的憤恨之雪。漫漫白雪,飄飄似玉,他有寫雪之情,無賞雪之心。沒有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的悠然,也無江上晚來堪畫處,漁人披得一蓑歸的溫暖和半盞屠蘇猶未舉,燈前小草寫桃符的熱鬧和歡喜。

他眼中的雪,憂患不定,浮沉難尋,為貧民擔憂訴苦,又痛恨批判王公貴族。可是那又如何?公子王孫依舊笙歌豔舞、燈火不息,直至江山覆滅;農民仍舊寒窯石洞、糟糠粗糧,難逃飢寒與死。

羅隱:滿腹才華有何用,一張醜臉毀餘生

這世間本就不公,所謂的公平即是此消彼長,弱肉強食。若無法適應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就只有寄居苦海,忍受貧苦悲哀。

但也有一些人,沒有過人的才華和雄韜偉略,面對世界的無端刁難與折磨。他們選擇平凡,承認自身的缺陷,調整方向,避其鋒芒,擇其良方,以一顆平常心,生堅韌不移之力,華麗轉身,羽化成蝶。

歷經憂患浮沉,他終於懂得看清自己的處境,避免無畏的掙扎。

於是,他選擇了歸隱山川,陪伴日月。種曲釀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這世間,我最怕的不是經歷多少無法逾越的劫難,而是此時此刻的觸景生情。

這凡間,又有多少感動是此時此景,有多少深情能夠共渡滄海、恆古一世?所謂智者,是否即是時刻保持清醒,清楚來處,知道歸途的路人?而你我之心多起伏不定,身逢絕境,悲痛欲絕時參透世事無常,安穩無風時只顧紙醉金迷貪杯取樂,舍紅塵萬里,貪眼前風物,盡一時之歡。

得時放聲高歌,失時任由它去,縱然心有仇恨,也一樣樂悠悠。今天有酒就痛快喝他個酩酊大醉,明日的憂愁等到明日再煩憂。


羅隱:滿腹才華有何用,一張醜臉毀餘生

讀羅隱這首《自遣》,讓我有一種醉生夢死的朦朧與模糊。看似酣暢淋漓的背後,總顯得恍恍惚惚,悶悶不樂。又不知那愁那恨從何而起,生生不滅?

也許是一段炊煙裊裊的鄉村歲月添了貧苦,也許是一場青春的盛宴荒廢了光陰,花開荼蘼。紅塵俗子,難逃世態澆漓,誤入塵網,心生執著,並非我意。過往種種就在詩人這酒杯中忘了吧,忘了吧。埋恨種善,花開慈悲。

所懷今已矣,何必恨東流。數十載的流寓歲月,從屢試不第到困居長安,歷經亡妻喪父,江湖流落,為避戰亂,又隱跡九華山。


這一路,劫數頻頻,坎坷非常,卻並沒有將羅隱推向沉淪墮落的邊緣,反倒將那些無奈與悲涼,落寞與不甘盡數釋然,由執拗拘泥轉向淡然通透。

他所追求的仕途也在從容那一刻峰迴路轉。歷任錢塘令、司勳郎中、給事中等職,最後死於任上,也許不如年青時所想盡美,倒也得償所願。可雲英呢?是門前冷落車馬稀,還是老大嫁作商人婦?

夢裡,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鍾陵重逢的時日,她還身輕如燕,婀娜多姿。

他以為,以她的美貌,早該嫁入相門。

她以為,以他的才華,早應功成名就。

只可惜——

他還是布衣之身!

她難逃風塵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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