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與奴——從《羅曼蒂克消亡史》中看消費主義視閾下的“性”表達

《羅曼蒂克消亡史》這部劇情動作電影在華語電影界掀起了一股討論浪潮,極具風格化的表現手法以及特殊的性畫面表達,從消費主義視閾下為我們展現了一幅戰爭下的“魔”都群像圖。在人物命運的描繪之外,影片將部分視覺空間放置在性表達上,呈現出導演與作品所攜帶的浪漫主義情懷。通過“性”對於人物塑造和人物關係的影響、羅曼蒂克的“性隱喻”、以及“性”在電影中的敘事作用的分析為我們得出一個性表達的可參考範本。

人物形象塑造中的“性”表達

從《羅曼蒂克消亡史》人物的塑造角度看,“性”方面的塑造使得劇中每個人物都更加“完整”更加“浪漫”。首先,作為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組成部分,人物動作是十分重要的,劇中的“性表達”(含畫面表達和性追求表達)通過對於人物動作展現,其塑造出的人物形象是十分成功的。影片開始不久後的小混混和新入夥兒的“童子雞”關於20歲之前的“傢伙”一定要拿出來用一用,甚至小混混還強調了“性事”會上癮一邊比劃一邊繼續講述,看似荒誕有趣的“性話題”討論,其實對於小混混和童子雞的動作語言都有了一定展現。小混混形象的“痞壞”的代入感顯得十分鮮明,他的動作相對幅度大一些,一邊講述著性事,一邊手比劃著給童子雞看,這方面可以看出他是想照顧這樣一個剛入行的小弟的,自然在後面他會選擇去為這個話不多的童子雞去擋槍。後面在陸先生和日本人談判時,童子雞說小混混世界裡只有表哥和“傢伙”,小混混回答了還有“女人”。“作為電影藝術中表現兩性關係的主體之一的女性是電影銀幕上不可或缺的形象,而電影本身與時代關係的密切性,使銀幕女性成了觀照現實女性的一個最佳途徑。”所以對於一個童子雞來說,女人是他夢想著要得到的東西之一,在他接到鑰匙緊緊握在手裡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陷入到對於美好的第一次的想象當中了。這樣的童子雞有了一個前後的成長,他將從一個死裡逃生的童子雞完成一個人物形象的轉變。而且童子雞從死人中爬出來的第一件事情還是去了小混混給他的妓女的家,飯桌上他說他上癮了,一直想弄。這樣的表達既是對小混混話語的重複映襯,也是這一人物形象發生了重要轉變的轉折點。

其次《羅曼蒂克消亡史》中的性表達在當今商業電影消費主義視閾下為人物性格的塑造和表現起到了重要作用。“戀足”的趙大明星,一出場就伴隨著一場和“小六”的性事,將一個風流成性的電影明星一絲不掛的展現出來。而對於小六的人物性格塑造而言,這種隨時可以的“花痴、十三點”行為卻從中反映出她性格中的妥協性一面,這也為後來她的人物命運遭遇奠定一定基礎。在渡部殺了司機在車上強佔小六之後,小六終究沒能舉起槍殺了小渡部,這就是她的選擇,她的妥協,正像飯桌上的也許只有她活了下來。一語成讖,這樣一次次的“性妥協”也正映襯著活下去的人物命運和人物性格。在這樣的表達讓我們窺探到了創作者在人物性格上的特殊處理。

《羅曼蒂克消亡史》通過性表達一定程度上展現了劇中人物之間的關係,人物關係的展示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性表達進行了串聯,將一些原本沒有可能一起的人拉在了一起,串成了一條線。在小混混和童子雞通過“性事”話題這一情節中兩人的關係就開始被串在一起,兩人之間的“照顧與被照顧”關係展現出來,在小混混死後,小混混的消亡也是童子雞成長的關鍵。由於渡部對於“小六”也有著強烈的性衝動,所以才會在送小六出走的途中槍殺趙大明星和司機,而小六也在這樣的性選擇中回到上海,之後開始了她的“性奴”生活。這是一種奴隸與被奴役的人物關係,一種壓迫與被壓迫的人物關係,這樣的人物關係最終終究迎來的是被奴役的小六在片尾的舉槍復仇。這些性表達最終都對劇中人物形象人物性格人物關係的塑造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也為人物命運的走向做出了預示。從電影文化的消費主義視閾下來看,這樣的商業性的“性表達”符合現在的觀影需求,符合觀眾的一種“窺私慾”的心理,在對於影片的票房上是有一定吸引力和貢獻力的。

奴化的“性隱喻”

《羅曼蒂克消亡史》中的性畫面表達所產生出來的性隱喻是十分考究和具有深意的。劇中的“性隱喻”主要集中在小六的身上,作為性表達展現出的主體女性角色,小六的“性畫面”所蘊含的性隱喻是整部影片中風格最為強烈的。首先是小六與趙大明星的“羅曼蒂克”,這段並無多少性表達畫面的劇情其實蘊藏了對當時一種“紙醉金迷、行屍走肉”生活的隱喻。就如小六事後同陸先生辯稱的一般,那時風雨飄搖之前的上海灘是如同行屍走肉般活著的人群構成的,殺人、淫樂無一不透著頹廢衰敗的前兆。這裡趙大明星親吻小六的腳趾隱喻著這個時期的上海、國家就像一個正處在溫柔鄉的女人一樣,從腳上、從根本上是一種腐化的宛如行屍走肉般的一種生存狀態。任何外力的侵入都將會打破這份美麗,消亡掉這樣的畸形的羅曼蒂克。

其次,作為性施暴者的渡部,他對小六的性奴役恰恰反映著本片最深刻的“性隱喻”。這裡的小六和渡部正是當時兩個國家的映射。一開始面對侵略,我們沒有反抗一如小六已經拿到了放在汽車上的槍卻放棄了開槍,這正像是我們受到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伊始的“不抵抗”政策。傳統上,男性比女性擁有更多的性伴侶,傳統觀念就認為男性比女性擁有更強的生命力,認為性生活本身就是男性對女性的統治,男性是攻擊者,女性是接受者、服從者。電影中的渡部就表現了這樣一種暴力的攻擊者,小六則是那個為了活著的接受者和服從者。渡部在日式的房間中對小六進行一步一步的侵犯,正隱喻了當時日本對於我國的步步緊逼,在高潮來臨之際這種侵略也達到了高潮。當小六的畫面中只剩下了吃飯和做愛,這種隱喻就更加明顯了,為了活著一步步退讓,只有吃和性的行屍走肉般活著的也是這個正被一步步侵略的國家所面臨的問題。明顯的風格化的性隱喻既將劇中人物命運展現出來更加凸顯出家國一體,無國無家,國破家亡,一切的羅曼蒂克都終將會走向消亡。

最後,當渡部想要殺掉小六時卻慢慢放手了,這不僅僅是因為不捨,這裡象徵隱喻的是一種不能,“不能殺死”。而小六頑強的活下來也正像當時在經歷了八年抗戰之後頑強活下來的每一箇中國人和這片國土中的每一寸土地,我們終將會戰勝艱難險阻的活下去。無疑渡部給小六的傷害是巨大的,日本給我們帶來的傷害同樣也是深重充滿罪孽的。如果僅僅是講一個抗戰故事,那麼本片或許就沒有這麼成功,正是加入了這樣的性表達所產生的這些性隱喻才讓消費主義視閾下觀眾的觀賞角度得到開發,瞭解這樣的性表達方式,性隱喻手法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觀眾對這類題材電影的刻板印象。

羅曼蒂克的“性敘事”

‘性敘事是電影藝術最具滲透力的表現手法之一’。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中的性敘事對於推動影片敘事、轉換影片敘事空間都有著重要的推動作用。首先《羅曼蒂克消亡史》從一開始就有著關於性幻想的存在的問題,利用它的黑幫片的假體,導演程耳以誠懇的態度來探討著生活中的“色情傾向”。尤其是從影片中黑社會小混混角度考慮,這樣的觀點表現的更會加明瞭一些,其實想一想很多從事黑社會的人當黑社會是因為什麼,自然無非金錢、女人等等。所以除了物質之外的另一個外化表現就是“慾望”,就是充滿性幻想的“女人”的這種角色。其實在觀影過程中支持童子雞這一人物角色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直接就拿了鑰匙去著妓女的觀眾們,也是抱有這種幻想在的。從敘事角度看,後面電影中支撐陸先生用“不殺”態度來面對小六的做法,也正是基於這種幻想,電影在這裡交代的不多,但陸先生陪老大喝粥後,老大決定不殺小六時,陸先生很明顯也是放鬆了的。

其次在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中,性畫面的敘事在渡部和被囚禁者小六中間展開。一開始他對小六產生的性幻想,源於飯局上,小六告訴大家她所參與拍攝的《花好月圓》中導演如何教她演死亡。其實在看到電影趙大明星啃小六腳趾的時候,觀眾的性幻想不會亞於影片中渡部對小六的性幻想。在劇中,那些出現的不止一次地性畫面暴力畫面,很多情節的發生,其實都可以把它的來源歸咎為劇中人物那種可怖的性壓抑,無論是童子雞還是渡部,甚至到陸先生都是這樣。

這樣如同鮮花一般綻放的充斥著對性愛的強烈慾望,其實和人性之中崇高美好的愛情有很大的聯繫性,同時換個思維看似乎也是愛情的另一個反面。回到童子雞的身上考慮,如何才能不是自己墮落到“一直想弄”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這中間是有一個平衡點在的,但當平和開始被打破,自然羅曼蒂克很容易就會消亡了。當這樣的平和被打破,當一個人的正常的愛情、正常的生活過程受到了一定阻礙,色情的幻想就會必然變得漫無節制,慾望也更加無所遁形 。

這就是《羅曼蒂克消亡史》中發生在日本間諜渡部這個變態身上的事情,他在肉體和自己的精神生活中都表現的很變態又很無奈。這一點其實就像在電影一開始渡部和大家談到的那個麵點師小張一樣,他壓制的慾望十分強烈,但他卻在以壓抑的婚姻、欺騙、偽裝笑臉掩蓋著自己,這一點也正是渡部自己所做的,甚至也可以說這是渡部通過囚禁的方式、蹂躪“性奴”小六來掩蓋自己的在戰爭到來後的一種生存恐懼。“把一般的性的衝動發展和提煉成為個別的性愛,是何等重要的事,兩性間的相互關係,不單是社會經濟與一種生理上的需要之間變動的表現,而那種需要根據生理學的考察,跟思想是沒有關係的。”其實看到他和自己兩個孩子玩耍時,觀眾一定不會把他無盡的淫亂,殺妻殺杜先生一家聯繫起來,細思極恐。

在《羅曼蒂克消亡史》中的“兩性畫面”中出現的淡雅的日式房間,精緻的畫面構圖,再加上渡部和小六在房間裡的畫面,一下子會想起兩個世紀以前的日式房間中出現的畫面:春畫。當然作為舶來品,“春畫”的產生源於對於我國古代“春宮圖”的有一種日本式“改造”。通過對鈴木春信的《風流座敷八景》的研究可以看出在電影中兩性關係表現上,在“性奴”的被奴役過程中呈現出的日化風格是可以被消費主義群體所接受的。《羅曼蒂克消亡史》中日式“春畫”一般的表現“性場面”的方式給觀眾留下的是美妙的“性幻想”,留下的是對一種“性愛”背後的思索;而相反像《色戒》那樣過於直白的展示除了給觀眾留下一時間的視覺衝擊之外,其實幹擾了一個好的“鋤奸”故事的內核的表現,並且在時間過去之後給觀眾帶來的“性幻想”相對較為乏味。《羅曼蒂克消亡史》從性表現上的藝術化劇情化處理上都為當下中國電影在處理“性”敘事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借鑑作用。

綜合來看,當下電影中的“性”表達成為我國電影在性表現中日趨重要的一環,如何進行性藝術的處理是值得深入研究和探索的。“不同時期中國電影表現性愛有著明顯的時代痕跡,中國電影表現性愛達到何種深度與廣度,能夠給中國觀眾提供何種的藝術滿足,也是衡量中國電影發展狀況的一個標準整體而言。”《羅曼蒂克消亡史》導演程耳通過對影片戲劇化角色處理,通過性對人物性格塑造的完整性補充,性隱喻所呈現出來的電影內涵,性敘事對情節的推動一步步為觀眾建構並呈現出這樣一個戰爭之下羅曼蒂克必將消亡的故事。作為程耳導演的風格化作品,其在性表達上的思考,以及在消費主義視閾下對於性隱喻的運用、性敘事的運用突破了主流意識形態與作者個人表達之間的平衡,讓《羅曼蒂克消亡史》成了一部富有深意影響深遠的作品。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