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觀賣血分為三個境界:不知傷身,大膽賣換錢;知道傷身害怕著賣;知道可能沒命卻要豁出去賣.
許三觀十三歲的時候,爹死了,娘跟著別的男人跑了.他一個人從城裡去鄉下找爺爺,半天的路程走了一天,中間迷了路,若不是正好遇到四叔,怕是要變成個野孩子了.
許三觀是個話精兒,吃起瓜來像個傻子,西瓜、黃金瓜、老太婆瓜,還有黃瓜和桃子,滿滿裝一肚子.他沒有親人,只有爺爺和四叔,他做事兒也像個呆頭呆腦的傻子,跟四叔愁第一次賣血的三十五塊錢怎麼花,終於想著自己可以娶個媳婦兒了.
說許三觀傻,他倒是挺會挑老婆,相中了油條西施,偏油條西施許玉蘭正和社會青年何小勇處於熱戀.小勇已經深入敵後,與老丈人經常推杯換盞,黃酒三天兩頭喝得酣暢,哪知道有這麼個許三觀橫刀奪愛,只花了八角三分,再用幾句歪門邪道的話,把自己到手的媳婦兒給搶走了.
許三觀的第一次賣血不算苦痛,一個社會閒散青年,見賣血來錢快,無所謂的去賣血,賣了一筆不菲的錢,腦子突然開竅,可以娶老婆了.
許玉蘭是個老實、會持家的女人,婚前和何小勇的“那一次”成了她的汙點,也成了許三觀的心頭病,許三觀做九年烏龜的時候,那年頭沒有DNA檢測,生父曖昧不清的大兒子一樂卻闖了禍,他用石頭砸破方鐵匠兒子的頭,許三觀本最喜愛大兒子,不像二兒子跟他媽一樣喜歡家長裡短,也不像三兒子抽著鼻涕不懂事兒,他雖然只有九歲,卻能在很多事上給他做幫手.
許三觀心裡不樂意,若是其他兩個兒子闖禍了,他賠錢那是天經地義,但是一樂闖禍,他的親爹不出頭,倒是讓自己賠錢,沒這個道理.
他打發許玉蘭去找何小勇,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方鐵匠叫上大車把家裡的東西搬得七七八八.這次許三觀的折騰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讓自己老婆跑別人門上去認孩子的爹,又把自己兒子攆著去認親爹.讓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是“烏龜”.以至於他再去賣血的時候,連李血頭都笑“我想起來了，許三觀就是你？你就是那個烏龜。”
這次賣血是個轉折,第一次的許三觀是稀裡糊塗,是獨自一人,這一次賣血,他是丈夫,是父親.血從身體裡被抽出,換回來的錢,是為了讓家免於困難. 這就是他賣血的第一境界:不知傷身,大膽賣換錢,其實還有一次,那就是他賣血買了十斤骨頭、五斤黃豆,還有黃豆、綠豆和菊花.
餘華很擅長寫苦難,或是生活中可能遭遇的苦難,或是時代造就的苦難,他在《細雨中的呼喊》、在《活著》裡沒少展示這樣的能力,先是大饑荒,全家喝了57天稀玉米粥,許三觀賣血;兒子下鄉插隊,賣血;想讓兒子回城,再賣血,許三多這時候有點慌了,因為根龍說同獻血的阿方,身體已經敗了.
許三觀心裡應該嘀咕了不少回,老婆許玉蘭一直不願意他賣血,但是為了二樂,這次主動讓他去賣血,真的是“逼上梁山”樂.兩次賣血相隔不過一個月.他大概是豁出去了,為了孩子,豁出去自己這一身架子,敗了就敗了,跟老天賭一把.
賣血,就是跟自己較勁兒,跟老天賭,根龍也死了,許三觀預感到自己也落不著好下場.這就是許三觀賣血的第二層境界, 知道傷身害怕著賣.偏這回一樂又攤上病了……
天地不仁,人在苦痛的時候總求諸於老天爺,也會在苦痛的時候埋怨老天爺,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被拉去批鬥.許三多在這場紛亂中扮演了一個好丈夫的形象,亂世當中,用小人物的卑微去讓家庭免於災禍,能夠在歷史滾滾洪流裡繼續用小市民的智慧對孩子言傳身教,讓孩子不至於走歪路邪路.
他給許玉蘭送飯,把菜藏在放下面,讀到此處,不禁拂卷,也不旺許玉蘭對家庭的一片真心了.不得不提,在大饑荒的年代裡,這兩口子都表現出了極大的智慧及忍耐力,許玉蘭藏了一些米和錢,許三多用嘴巴跟兒子編了一頓耳朵享受的紅燒肉.
一樂是最讓許三多咬牙切齒的兒子,他讓許三觀揹負“烏龜”之名,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屈辱,卻每天在眼前晃來晃去,誰不難受,小說全文都沒有做實一樂和許三觀父子關係,這種曖昧不清讓看客的確是又看到了熱鬧,又看著了心酸.
何小勇出事了,許三多讓一樂去喊爹,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麼小的孩子,騎上屋頂對著天空去喊爹,在孩子的心裡怕是也有很多困惑.這一回許三多做了血性的表率,當眾說“你們中間有誰敢再說一樂不是我親生兒子，我就和誰動刀子。”
這個親兒子,一直是他的心頭肉,這回一樂病了,得花大錢的病.許三多又背上了苦難……他挨家挨戶的借錢,他到方鐵匠的門上說,二十多年,我沒求過你,今天我要求你了.他跑了十一家,借到了八家,最終走到何小勇家,張了口.
那個年代,借錢借糧借衣服藉手表借自行車都是合情合理的,記得母親跟我講過,曾經回孃家要糧,記得姑姑跟我講過七拼八湊給我家造房子,那是個物質匱乏的年代.
許三觀沒有法子可以想,他只有血.
林浦、百里、松林、黃店、長寧……一路賣過去,許三觀抱著必死也要賣血換錢的決心,在寒風凜冽中哆哆嗦嗦,他的臉被中午的陽光曬得黑紅,給了血頭“精神飽滿”的錯覺,他遇到了開船的好心兄弟,還有借給他碗,給他熱水喝的路人……
生活中總有苦痛,但是也總有治癒的力量讓人心懷希望,許三觀至此以後再也沒有賣過血,孩子也長大成人各有出息,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若要說許三觀還有第四層賣血的境界,那就是年過六十後那一次心懷自由地去賣血,雖然最終沒有賣成,但是可以看出他已經深諳賣血的門道,知道賣血後的後果,他都能夠輕鬆預料及駕馭.他自信自己可以賣血去換二兩溫的黃酒和一盤炒豬肝.就像那些年,他一次次伸出胳膊賣血來讓這個家從苦難中解救出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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