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衛組織助理總幹事:每個人都跟我說不能學中國,我就反問一個問題……

最近,世衛組織助理總幹事布魯斯·艾爾沃德接受了美國Vox新聞網記者茱莉亞·貝魯茲的採訪。布魯斯·艾爾沃德表示,自我從中國回來之後,每個跟我談話的人一上來都說:“我們不能像中國那樣封鎖一個1500萬人口的城市。” 我就問:“首先,你為什麼有這個想法?你們當地民眾知道關於病毒的一二三嗎?”結果我發現他們最基礎的工作都沒有做。


中國做出大規模隔離的決定,是為保護中國和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


茱莉亞•貝魯茲:世界衛生組織一直建議世界各國在抗擊疫情問題上應該效法中國,但你知道,有批評人士擔心中國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措施,尤其是交通管制和衛生防疫線會限制人們的行動自由。你對此有何回應?


布魯斯•艾爾沃德:我認為人們沒有對中國給予足夠的關注。中國各省應對疫情最主要的措施是發現病例、追蹤接觸人群、暫停公共集會等,在世界任何地方它們都是管控疾病傳播的通用措施。


人們所說的交通管制等,通常反映出武漢等地的情況,武漢是最早發現病毒的城市。中國做出大規模隔離的決定,是為了保護中國和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


現在,中國正試圖重啟經濟。如果億萬人民被困在家裡,火車停運,工廠停工,經濟就沒法重啟。所以,他們一方面要復產復工,另一方面也做好系統性準備,確保快速檢測和快速響應。


他們絕不願看到武漢的情況在其他地方重演,事實上也的確沒有。湖北是第一個疫情集中暴發的地區,其他各省則避免了這種情況。不但避免,而且還扭轉了疫情擴散的趨勢。


世衛組織助理總幹事:每個人都跟我說不能學中國,我就反問一個問題……

中國正在保持防控疫情的同時穩步復產復工


最關鍵的是要學習中國的速度


茱莉亞•貝魯茲:好的,也就是說中國阻止病毒傳播的大多數措施,都是廣為人們所接受的傳統公共衛生措施,只有個別情況才採取了嚴厲的措施。中國政策工具箱裡最有效的東西是什麼?


布魯斯•艾爾沃德:我認為最關鍵的是要學習中國的速度——一切都在於速度。尋找並隔離確診病例以及追蹤密切接觸對象的速度越快,抗疫就越成功。


另一個重要的經驗是,即使病毒已經在許多群集之間大量傳播——現在人們看到某些國家不斷惡化的情況說,“哦,天哪,該怎麼辦?”——

中國告訴我們,只要穩定下來,擼起袖子,按部就班地去發現病例以及追蹤接觸對象,便必然能釜底抽薪地改變疫情形勢,防止大規模感染以及脆弱人群的死亡。


那麼,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就成了: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其中有多少是可複製的?自我從中國回來之後,每個跟我談話的人一上來都說:“我們不能像中國那樣封鎖一個1500萬人口的城市。” 我就問:“首先,你為什麼有這個想法?你們當地民眾知道關於病毒的一二三嗎?”結果我發現他們最基礎的工作都沒有做。


所以,如果你想快速反應,首先你當地民眾必須瞭解這種疾病。在西方社會,你可以隨便找一些人來問,看他們知不知道要警惕哪兩種症狀。你覺得是哪兩個?


世衛組織助理總幹事:每個人都跟我說不能學中國,我就反問一個問題……


茱莉亞•貝魯茲:最初常見的兩種症狀不是發燒和乾咳嗎?


布魯斯•艾爾沃德:沒錯。但許多人仍然以為是流鼻涕和感冒。群眾就是你的監控系統。每個人都有智能手機,每個人都可以買支溫度計,這就是你的監控系統。不要指望靠自己的健康系統去硬扛,因為那樣的話它就會被感染。


既然你有強大的監控系統,那就確保它被調動起來。確保監控系統一發出信號,你就採取行動。你必須做好準備,快速評估疑似病例是否表現出這些症狀,對他們進行檢測,如有必要則進行隔離並追蹤他們的接觸對象。


世衛組織助理總幹事:每個人都跟我說不能學中國,我就反問一個問題……

智能手機幫助中國監測疫情並快速做出響應


在這個問題上,我發現分工開始細化。有人告訴我,如果你認為自己暴露在病毒下並開始發燒,就應通知你的全科醫生。我們必須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如果要動用全科醫生,要確保可以通過緊急熱線電話聯繫到他們,以及讓他們知道處理辦法。


中國建立了龐大的發熱門診網絡,某些地區,抗疫隊伍可以上門採集樣本並提供檢測結果,整個流程四到七小時。這需要做好準備——速度就是一切。


因此,要確保公眾瞭解這個病毒。確保醫療系統能快速形成合作機制。然後,確保公共衛生基礎設施資源充足,以便調查病例,追蹤密切接觸人員,確保他們處於監控之下。中國對抗疫情方案的90%都在這裡。


中國採取了一系列措施


茱莉亞•貝魯茲:但是,中國在同一時間實施了許多不同的措施。我們怎麼知道哪項具體措施更重要,比如追蹤接觸對象和大規模衛生防疫線以及交通管制哪個更重要?


布魯斯•艾爾沃德:你想想病毒,想想它在哪裡,你要怎麼防止它蔓延?你知道確診病例和他們密切接觸對象攜帶了病毒,大部分病毒都在這裡,所以關注重點也應該落在這裡。


中國做了很多事情,其他國家未來可能也必須這樣做。但最關鍵的是讓公眾知情,尋找病例,然後迅速隔離。隔離的速度越快,就越有可能打破傳染鏈。確保密切接觸人員得到隔離並處於監控下,直到確認或排除感染嫌疑。接觸人員受感染的比例在5%到15%之間,而且是密切接觸人員,不是隨便哪個人。


茱莉亞•貝魯茲:來自中國的報道稱,新冠疫情造成了附帶損害,例如,由於出行限制和封鎖,有些艾滋病患者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其他國家能從中國汲取什麼教訓,以最大程度地減少的此類損害?


布魯斯•艾爾沃德:在意識到他們不得不重新配置大量醫療資源來應對疫情之後,中國採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他們宣佈新冠病毒的檢測和治療都是免費的。目前,西方國家的檢測和治療存在巨大障礙。你可以去接受檢測,結果可能是陰性,但你還是得承擔費用。中國意識到這阻礙了人們尋求醫療幫助,因此國家替那些不享受醫保的人承擔治療費用,試圖以此緩解這種障礙。


中國的另一項舉措是開長處方藥,一般處方藥量不超過一個月,但這次他們將時間延長到三個月,確保病人在許多醫院關閉的情況下也不至於沒藥吃。

還有一個創新是,人們可以通過微信在網上開處方藥,而不用預約醫生。中國還建立了專門的藥品配送系統,服務於受疫情影響的病患人群。


世衛組織助理總幹事:每個人都跟我說不能學中國,我就反問一個問題……

世衛組織專家組考察報告裡的二月疫情數據


中國真的很善於從病魔手中搶救生命


茱莉亞•貝魯茲:你在報告中突出強調該病毒主要在家庭中傳播。你怎麼知道的呢?


布魯斯•艾爾沃德:看看完整的病例清單,找出他們在空間和時間上的交集,然後嘗試調查聚集的具體情況:是在醫院、養老院、劇院還是飯店?我們發現這種交集主要發生在家庭內部。


這不奇怪,因為中國已經暫停了許多其他人員聚集的方式。家庭內部成員距離最近,暴露在病毒之下的時間最長。是否感染病毒取決於周遭的感染源、暴露時長以及從原宿主脫離的病毒數量。


有件事更令人驚訝,而且我們至今仍不清楚原因,那就是我們在更廣大的社區裡沒有發現太多病毒的蹤跡。我們每到一個地方都試圖瞭解檢測工作開展情況,以及受檢測者的數量和身份。


例如,廣東省對發熱門診病人進行了32萬次檢測。在疫情爆發高峰期,檢測結果呈陽性的比例為0.47%。人們總是說這些病例只是冰山一角,但我們找不到更廣大的受感染人群。


我們找到了很多確診病例,也追蹤了他們的密切接觸人員——但並沒有發現大規模的無症狀傳播。這跟流感不一樣。如果是流感,你可以輕易在兒童群體中發現病毒,20%至40%人口的血液樣本里都會帶有這種病毒。


茱莉亞•貝魯茲:既然你在中國找不到輕症病例的“冰山”,那麼它對病毒的致命程度即致死率意味著什麼?


布魯斯•艾爾沃德:它意味著差距可能不算太大。中國新冠肺炎平均死亡率是3.8%,但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前期武漢疫情的嚴重性,當地的數字更高。在湖北省以外的地方,死亡率現在已經不到1%。

我不會把這個數字作為該病毒致死率。它只是中國的死亡率,而中國在篩查、隔離、治療病例以及提供支持方面都行動得極其迅速。


他們做的第二件事是在普通醫院給病人用呼吸機。當機械通氣不起作用時,他們使用體外膜肺氧合(ECMO)技術從人體內抽血併為紅細胞充氧。這是複雜的醫療保健技術。所以,我不能用中國新冠肺炎的治癒率來推測世界其他地方。意大利和伊朗已經出現了很多死亡病例。


這隻表明中國真的很善於從病魔手中搶救生命。不要因為中國除武漢以外地區死亡率僅為1%,就以為其他國家也是如此。


中國是否在刻意隱瞞什麼?不,他們沒有隱瞞


茱莉亞•貝魯茲:這對世界其他地區來說確實令人擔憂。你是說新冠疫情是百年一遇的大流行病嗎?


布魯斯•艾爾沃德:不是。它雖然規模很大,但和流感一樣,流行病的傳播取決於病毒特徵。流感病毒的感染率和傳播率都非常非常高。病毒從一個人傳到另一個人可能短至1.5天。新冠病毒稍長一些,大約四到五天。環顧世界,我們看到由於應對得當,大量疫情得到控制,嚴重地區甚至已有所好轉。


我們不應恐慌和歇斯底里。這種病就在病例及其密切接觸對象身上,它不是什麼潛伏在灌木叢裡的敵人。我們只需有序準備、教育公眾並迅速行動即可。


茱莉亞•貝魯茲:面對新冠病毒,各國應注意提防什麼?


布魯斯•艾爾沃德:一開始的時候,我認為應該大範圍進行核酸檢測,然後看看究竟多少人感染了病毒。但中國發來的數據,讓我開始重新考慮這個問題。我們要做的可能不是核酸檢測,而是讓每間醫院給非典型性肺炎患者做新冠病毒檢測,讓那些有類似流感症狀的人接受新冠病毒檢測。


世界上針對流感的監控系統非常完備,可以監測到大規模流行病,我們應當使用這些系統來檢測新冠病毒。


茱莉亞•貝魯茲:湖北省前段時間確診人數出現了小幅上漲。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布魯斯•艾爾沃德:我不久前寫信給中國的團隊,問他們病例增多的情況,其實增幅非常微小。他們說,他們正在排查早期積壓的疑似病例,因此,具有臨床症狀或CT掃描發現的病例,不能只是要臨床確診,而要通過檢測確診。還有一些病例來自某個監獄。不過新增病例大多數還是由於之前的疑似病例確診所致。我們很快就會知道這個理論是否正確。如今,新增病例數量已經開始下降了。


茱莉亞•貝魯茲:我們能相信中國的數據嗎?


布魯斯•艾爾沃德:最關鍵的問題在於,中國是否在刻意隱瞞什麼?不,他們沒有隱瞞。我們進行了多方面調查,證實了病例數量確實正在下降。我跟發熱門診的工作人員交談過,他們說:“之前門口要排隊的,現在我們每小時看一個病人。”


中國國家數據顯示,發熱門診接待病人數量從每天46000人減少到現在的1000人。因此,抗疫前線新增負擔已大為減輕。


第二件事:與醫院的醫生交談時,我一次又一次聽他們提到說有暫空床,便於更快隔離病人。第三件事:我與進行藥物臨床試驗的人交談,他們在招募患者方面遇到了問題。所有這些旁證都有助於證實中國提供的數據。


我們對疫情有沒有其他什麼重大知識缺口?


茱莉亞•貝魯茲:中國展現出最大的脆弱性在哪裡?其他國家病例增多時,你最擔心出現什麼問題?


布魯斯•艾爾沃德:必須要有足夠的病床。中國把整座整座的醫院大樓封閉起來作為感染區,安全收治確診患者。中國抗疫規模龐大,買了大量呼吸機來維持病人生命;確保高流量氧療器材數量充足;以及保證CT掃描和實驗室檢測能力。床、呼吸機、氧氣、CT和實驗室,在不同時間點上,所有這些耗材都出現過供應問題。中國人認為他們的應對措施仍有缺陷,發現疫情不夠及時,反應不夠迅速。他們將進行重大改革以解決這些問題。


茱莉亞•貝魯茲:

儘管老年人死亡率更高,但也有年輕人和身體無其他疾病者死亡的報道。發生了什麼事?中國的高吸菸率是否可能是導致病例死亡的因素之一?


布魯斯•艾爾沃德:吸菸肯定導致死亡率升高,共病狀態使新冠肺炎變得更難治癒。長期來看,我們知道吸菸者會患上心血管疾病和肺部疾病,這都是助長死亡率升高的因素。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知道這是個問題。


在某些關於死亡率的研究中,我們發現中國男性病例死亡率高於女性。有人懷疑這可能是吸菸行為差異造成的:與女性相比,中國男性的吸菸率可以說非常高。


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詢問醫生,這些30多歲和40多歲的人是誰,他們病情為什麼會迅速惡化並遭遇生命危險。他們說:“我們不清楚答案。”我就問:“是不是因為抽菸?”沒有任何人肯定地回答這個問題。我無從知道答案。


茱莉亞•貝魯茲:我們對疫情有沒有其他什麼重大知識缺口?


布魯斯•艾爾沃德:我們很難在廣大社區中檢測到這種病毒。這很有意思而且也令人安心。它不像流感。但我們無法回答為什麼一些年輕的、健康的人突然病情惡化。如果我們要儘量救治更多人就需要弄懂這個問題。


茱莉亞•貝魯茲:老年人為什麼死亡率偏高?是隨著年齡增長免疫系統退化了,還是出現併發症的可能性更高?


布魯斯•艾爾沃德:我認為是後者。這些人死於肺部炎症。它不是細菌或病毒造成的感染,和過去的非典一樣,它是炎症性的。我們對發病機制還不確定。但我們知道,死亡病例裡癌症患者的比例是高血壓和心血管疾病患者的一半。糖尿病比高血壓和心血管疾病患者低一點,癌症患者比例又要更低一些。


茱莉亞•貝魯茲:為什麼到目前為止兒童似乎受影響較小?最可能的假設是什麼?


布魯斯•艾爾沃德:這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有以下三種可能性:由於某種原因兒童感染率低;或者他們被感染了,但發病率低;又或者他們被感染了而且也像其他人一樣發病了,但由於學校關閉,我們還沒看到他們。我認為第一種和最後一種都不太現實。所以中間那種可能性更大。


有幾種理論可以解釋這一點。在兒童身體裡,新冠病毒與肺結合的受體還不是很成熟。但在現實中,這種現象在90歲的人身上也出現,因此聽上去不太靠譜。其次,也許引起感冒的四種冠狀病毒給了兒童短期免疫力。但還是這個問題,為什麼這個機制不保護老年人?


我們必須在人群中進行病毒抗體測試,以瞭解孩子是否正在傳染該流行病,只不過我們看不見它。

(共青團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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