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57年來,“婦女節”都是我母親的苦難日

很久以來,我都不喜歡過國際性的節日,但是“三八國際婦女節”在我的情感裡卻有著特殊的地位,因為,我出生在這一天,也因為這樣,我的媽媽再也沒有過個本來屬於她的節日,而是帶著所有的願景和慈愛,把這一天全部給了我,連同我的妻子,妹妹和弟嫂也失去了她們的好日子。可以這樣說,全世界婦女追求解放的日子卻是我母親永遠的苦難日。

母親今年82歲了,歲月奪走了她的青春,勞累讓她的身體瘦弱不堪,每天靠著幾湯匙的食物維持著生命,可是,她總會惦記這個日子,總要在這一天為年近6旬的兒子親手做一頓豐盛的生日餐,似乎只有這樣,她才盡到了做母親的全部責任。

57年來,“婦女節”都是我母親的苦難日

媽媽又在為我生日的準備著

明天又到了這個日子,媽媽也早早的在準備了,我百感交集,想寫一篇文章獻給媽媽!

媽媽悲慘的童年

媽媽的童年很辛,一歲日就失去了父親。在舊社會沒有了當家人是悲慘的,媽媽的兒時生活就是寫照。媽媽是湖南寧鄉人,出生在回龍山下一戶富有的中醫世家;外公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郎中,還開了一間很大的藥行。由於外公生性豪爽,常給窮人免費看病施善,結交了很多朋友,也染上了好酒的毛病,在媽媽出生才一年時,就離開了人世。

外婆帶著三個孩子,本可以靠家業生活下來,可是,外公的兄弟們起了心,他們怕祖業外流,就合計逼著外婆改嫁,把媽媽的姐姐提早嫁人,年少的舅舅則隨叔叔;外婆怕苦了孩子,堅決不從,結果被狠心的叔叔們趕出了家門,奪走了全部家產。孤苦伶仃的外婆帶著三個孩子住到幾里地外的麥田鄉一個破房子裡生活,頭幾年靠外公的一些朋友施捨,姨媽15歲嫁了一戶好人家,外婆就領著幾個孩子住到了姨媽家。

後來的日子稍稍平穩了一些,舅舅也成了好勞動力,媽媽便讀上了書,還能幫著哥哥姐姐做些農活。

新中國給了媽媽好機會

解放後,媽媽繼續讀初中,1954年,國家發出號召;要挖掘祖國的中醫遺產,大力培訓中醫人才;1955年,國家成立了中國中醫研究院,各縣市也紛紛成立了中醫培訓學校,中醫迎來一個很好的發展時期。那時,招生都是在各鄉鎮選擇優秀青年,媽媽因為常看外公留下的醫書,有一些基礎,加上有文化,就報考了寧鄉縣中醫培訓學校並順利錄取;在寧鄉縣學習的三年時間,邊學習,邊實踐,還參加了防治血吸蟲的工作,醫學知識有了很大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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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在湖南中醫學院上大學的時期

1958年媽媽經人介紹,認識了在湘潭地區公安處工作的父親,1959年結婚後由組織照顧調到了湘潭縣人民醫院中醫科工作,實現了人生第一次跨越。這段時間,正是國家三年自然災難的時期,媽媽還被派到鄉下參加了為期一年的防疫抗災工作。

1963年3月8日,我出生了!

1964年,因為媽媽工作出色,被縣人民醫院推薦到湖南中醫學院繼續深造,那時,我還年幼,媽媽就把外婆接到了湘潭,照顧我和家裡的生活。在中醫學院學習的三年裡,媽媽的理論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1966年9月,媽媽以優異的成績完成學業,回到了工作崗位,還沒來得及坐下來上班,剛好趕上了醫療要面向農村的下鄉運動,媽媽臨戰受命,沒來得及和遠在茶陵辦案的父親商量,就在三天後坐著一輛人力板車,帶著外婆和我以及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到了30公里外的湘潭縣河口區衛生院。這一干就是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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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的年輕時的合影

響應號召支援農村醫療

河口區衛生院建在河口鎮對面的一個小山坡上,條件非常簡陋,只有一棟房子,一頭是住院部和診療室,另一頭就是醫生的宿舍,中間連著一個40來平方米大小的門廳,中藥房就設在門廳裡;媽媽的宿舍是一間不到12平方米的簡易房,一家三口就住在這間房子裡,共住著一張床。後來,我的弟弟妹妹相繼出生了,就在大床邊搭了一個小床,小小的房間裡擠著5口人。爸爸的工作很忙,一個月也難得來看一次,有時去外地辦案,3.4個月回不來也是常事。

剛去的兩年間,媽媽除了在醫院看病外,還經常要出診,農村沒有任何交通工具,河口區管著幾萬人,有幾百平方公里範圍,出診要揹著一個醫藥箱,有時還要拿一根打狗棍翻山越嶺,出去就是一天,遠的地方還要在農民家裡借宿。

57年來,“婦女節”都是我母親的苦難日

媽媽剛去河口時的照片

媽媽在這段時間辦了一期聾啞治療班,有20多名聾啞人每天要接受銀針,中藥和發聲的治療,經過一段時間後,其中一名病人能發出“毛主席萬歲”的模糊聲音,我和醫院其他小孩子總是要他講這句話,他也不厭其煩的重複著,看得出,這名病人很開心。還記得有一次,我在醫院旁邊一口大水塘邊學大人釣魚時,有十多名啞巴過來了,他們折下一些樹枝當作釣杆,用醫院的大頭針做成魚鉤,幫我釣上了一水桶的鯽魚和游魚,媽媽把魚交給食堂給啞巴補充伙食,自己帶回來一些,為這事捱了院長的批評,說是以公謀私。

遭受變故經歷坎坷

1969年,父親被打成反革命,受到“三開”處分遣送回了岳陽老家,媽媽成了反革命家屬,我們家的厄運跟著來了;媽媽經常要受批鬥,作檢查,心情很不好;我剛好到了上小學的年齡,可是父親在鄉下更艱難,為了安慰父親,媽媽就把我和年幼的妹妹送到了岳陽。我是一年後才返回河口的,憑著背數字的能力一入學就成了班幹部。

那時一家五口人靠媽媽一個月29元錢的工資過日子,不時還要寄些油鹽給父親,所以生活十分清苦;記得我上學時穿的衣服是把小時的衣服接長的,我不肯穿,還捱了媽媽一頓罵。直到1973年爸爸平反後,我和弟弟,妹妹還有外婆才回到了湘潭,媽媽獨自一人還留在鄉下。這個時期,她領了一個任務,和另外兩名醫生負責培訓2期赤腳醫生,這些人來自湘潭縣22個鄉鎮,經過一年培訓後媽媽才獲准回到原單位,這時已經是1974年了,從1966年下鄉算起,整整8個年頭了。

值得欣慰的是,媽媽培訓的這批人都成了材,大部分成了各區鄉衛生院的醫務人員,少數幾個人後來成了縣裡的領導,有一個還成了省衛生部門的骨幹。

為了孩子放棄專業

媽媽回到湘潭縣醫院後,組織上為了照顧父親,同意把媽媽調到市裡,當時湘潭地區人民醫院缺人,媽媽有學歷,有經歷,又年輕,地區醫院很想要調她,但是媽媽擔心又要下放,便放棄了這個絕好的機會。媽媽之所以做這種選擇,主要是為了我們3個孩子,那時,我已經10歲了,因為營養不良,得了疳積,面黃飢瘦,體型比同年齡的孩子小了一大截,不是說笑話,1979年我高中畢業時才1.49高,比初中生還要矮小;妹妹因為寄養在別人家裡,奶媽剋扣費用,只給妹妹吃米糊,又不經常洗澡搞衛生,小小年紀就得了腎炎,臉腫得像個包子,尿蛋白四個加號,不加緊治療連命都保不了;弟弟也只有4歲多,從1歲起就貧血,臉像張白紙一樣。外婆年歲也高了,這一年被舅舅接回了老家,父親重新分配工作到了地區化工局,經常要往下面十多個縣市跑,如果沒人照顧我們,我們是熬不過來的。

57年來,“婦女節”都是我母親的苦難日

媽媽在彩印廠工作時的圖片

媽媽選擇了湘潭地區印刷廠工作,擔任醫務室的醫生。印刷廠離我家有3裡多地,媽媽每天要來回走4次,還要做三頓飯,身體很背累;那個時候政治學習多,他們廠裡一週有3到4個晚上要搞政治學習,媽媽就要走6趟,相當於每天走18裡地,媽媽就這樣日復一日的挺著,也因此落下了老胃病。

1979年,媽媽的胃病更加嚴重了,常常痛的不行,又得了腰椎間盤突出病,一年要發作一兩次,痛起來幾天下不了床;爸爸看到這個情況,那年下半年就為媽媽買了一輛松鶴牌自行車,我至今記得看到自行車時開心樣子;我當時在湘鄉一中讀補習班,第二星期回來時發現自行車不見了,媽媽也鼻青臉腫的躺在床上,一問才知道,媽媽在單位球坪學騎車時,弟弟跟在後面跑,媽媽本來沒學會,又怕傷著弟弟,一頭撞到球場邊的汽車貨架上,把頭面部撞傷了,爸爸也沒多說,就把自行車轉售給了另一名同事,我為此哭了一場,後來一直不理那位橫刀奪愛的人。

1987年,我參加工作幾年了,由於忙很少回家,也就那一年,媽媽的身體垮了,一年多時間裡連續三次胃穿孔大出血,有兩次都下了病危通知書;我永遠難忘一次去看媽媽時的情景;那天很熱,病房裡只有媽媽一個人躺在簡陋的病床上,說是病床,其實只是一張木板上鋪了一床硬席,悶熱的房間裡充滿著刺鼻的藥水味,房頂上一架嘎嘎作響的舊電扇要死不活的轉著,送來一股股又熱又臭的風,媽媽看到我進來,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艱難的擠出一絲笑意,我問媽媽還好嗎?媽媽說她還好,要我不要擔心,趕快去上班!真不知道那時是怎麼想的,我連坐都沒坐,站了幾分鐘就忙工作去了。直到現在,我還時常想起這個場景,總是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多陪陪媽媽,哪怕是端一杯水也好呀。

到了1989年,媽媽的身體實在扛不住那種高強度的勞累,提早5年退休了,退休工資只有幾百元。後來實行企業改制,媽媽只補了兩千元就成了沒有主的退休人員,直到現在,工資才有2200元。一名60年代的大學生,又遭受這麼多痛苦的老醫生,就落得這樣的待遇。

為了孫子和兒子,又掉了一身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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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帶著孫子

媽媽退休兩年後,1991年我的兒子出生了,外孫也在那一年降生了,媽媽為了給我帶兒子,原本100來斤的身子骨一下就掉到了80斤,形同枯槁。1999年,我又因工作勞累生了一場大病,媽媽急得昏了頭;為了照顧我,把父親單位分配的一套住房急急的作3萬元退掉了,付了首款買到了我住的那個單元,我住在五樓,爸爸媽媽住一樓,媽媽在一樓做飯,端到五樓給我吃;有一次他問我想吃什麼,我說想吃鱔魚,媽媽便用我家的電話撥打一樓,但是怎麼打也打不通,我有些奇怪,湊過去看,發現媽媽撥的是我家的電話號碼,原來老人家只記得我的號碼,心都失衡了;那天下樓時,我發現她往樓上走,我連忙叫住,問她為什麼往樓上走,媽媽才醒過神來轉身朝樓下走去,因為她總是記著我住在她的樓上。


57年來,“婦女節”都是我母親的苦難日

為帶孫子消瘦了的母親

老天保佑,我的病一年多時間內康復了,媽媽剛剛鬆了一口氣,結果我兒子10歲大時又考到北京戲曲藝術學院去讀書,一去就是五年,媽媽又跟著操了五年心。

就這樣,媽媽的身體再也沒有恢復過來,像一根樹杆一些支撐著每天的日子。

疾病纏身的暮年

媽媽漸漸走到了暮年,瘦弱的身體又加上了頭昏,失眠和便秘的毛病,整日暈頭暈腦,走路也踉踉蹌蹌,嚴重時坐都坐不穩,晚上要靠安眠藥才能勉強睡4.5個小時,很多時候連3個小時都睡不了,飲食能力也很差,每餐只吃很少的一點,有時便秘起來,3.5天都解不出手,痛苦不已。即使這樣,媽媽仍舊操心家裡人,拖著身體安排茶飯,還要照顧年近9旬的父親。

57年來,“婦女節”都是我母親的苦難日

相依為命的父母

2014年,父親走了,媽媽很悲痛,他們共同生活了56年,艱難了半個世紀。爸爸去世後,孝順的妹妹幫媽媽在一個新小區買了一套房子,我為了和媽媽一起生活,也搬到了同一單元的樓上。平日,我和妻子,兒子和媽媽一起吃飯,晚上就由兒子和保姆陪著媽媽住。

我的弟弟妹妹都很優秀,也特別孝順,他倆都在外地工作,除了時常回來看望以外,總是買些好吃好用的好用的東西給媽媽,但是媽媽捨不得吃,食物常常壞了,衣服也只穿舊的。

57年來,“婦女節”都是我母親的苦難日

蒼老的母親

媽媽是個愛操心的人,總是惦記著每一個家庭成員,為了讓老人家放心,我們教會她用微信,這樣,她每天可以和天南海北的子女和孫女們通通視頻,只要哪一天沒看到消息,媽媽就會心神不定。

現在,我們家的生活是穩定了,但是媽媽也82歲了,看著老人日益衰老的樣子,我們心裡隱隱作痛,只希望老人能少操點心,多保重一下自己,讓我們多一點時間去孝敬她。

值三八國際婦女節到來之際,我把這篇文章獻給媽媽,也獻給我的妻子,妹妹和弟嫂,同時也祝願天下所有的母親都能快快樂樂,過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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