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魏晉南北朝是一個動盪的時代,這一時期的文學,在文學史上並不是“顯學”,往往被看作是為唐詩的出現做著各種準備而已。

然而事實上,六朝三百六十年的時間裡,孕育著無限的創造力,文學的發展異彩紛呈,在很多方面甚至是空前絕後的。

在辭賦上,六朝文壇詩賦並存,相互影響,走向詩賦合流,又有各自發展的軌跡。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曹植最擅長辭賦和詩兩種文體,寫作辭賦的數量在六朝數一數二。

才高自負的謝靈運曾不惜讚美地評價曹植說,“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獨得八斗”。

《洛神賦》是曹值晚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也是千古傳唱的辭賦精品,具有廣泛的影響。

它創作於曹植進京朝見曹丕、返回封地時,一路上車困馬乏,途經洛水之畔,曹植在失意徘徊中,彷彿見到了傳說中的神女,這位美妙絕俗的洛神與曹植互訴衷腸、兩情相悅,最終又因人神殊途而永別。

曹植借“人神愛戀”的主題有所興發。賦中的洛神是前代文人心中共同的女神形象,也是曹植理想信念的化身,是他苦悶和惆悵的精神寄託。

從名流千古的天才之作《洛神賦》中,可以看出辭賦在六朝的演進之路。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一、辭賦在六朝的地位

辭賦產生時是介乎文字與音樂之間的一種形式,以文學感染力本身作為目標,類似古希臘“吟唱”的史詩。朱光潛先生曾說,“賦,是放大了簡短的大規模的描寫詩,也可以說的富麗的韻文。”

六朝的辭賦在兩漢的基礎上有所發展變化。

1.辭賦地位高,創作風氣盛。

詩歌歷來詩被看作是文學的正統,然而六朝時辭賦地位與詩並肩,居文苑主流。

主要表現在,辭賦作品總量多、創作人數多。據統計,六朝辭賦作者有284人,作品存世095篇,是現存漢賦的六倍,辭賦創作可謂盛況空前。

時人傅玄,還曾鄙視過當時尚在形成中的七言詩,認為寫七言詩不入流。

2.辭賦對六朝其他文體產生影響、給以能量。

胡適曾說,“六朝的文學可說是一切文體都受到了辭賦的籠罩”,六朝的文學有“辭賦化”的傾向。

賦,講究義深辭美,需要有大量的閱讀和知識儲備,因此被認為“會須作賦,始成大才士”

這一時期,辭賦的表現手法和技巧,給包括詩歌在內的各種文體以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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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辭賦在六朝的演進

1.由大賦轉為抒情小賦。

《洛神賦》全文共千字,與鋪陳排比、長篇鉅製的漢大賦相比,篇幅更短小,表現更精緻。

在篇幅改變之外,《洛神賦》作為抒情小賦的代表,突出個人心志,寄託傷情,通過人神雖可相戀但卻不能相守的悲遇,把曹植身懷志向、飽含才氣,卻不能建功立業、成就一番事業的悵恨、悽哀、苦悶之情淋漓表現,描繪得至情至美,又悽婉幽長,具有極大的文學感染力。

有人說,春秋戰國時期是我國第一次思想解放,六朝是第二次思想大解放,巨大的社會動盪,統治秩序的瓦解,使文人從經學束縛中解脫,獲得了表現喜怒哀樂的自由。

因此,辭賦的內容也不再表現大漢帝國的那種群體意識,而是開始抒發自我。

這種抒寫個人情志、表現鮮明個人特色的作賦方式,打破了漢代賦那種互相之間因襲模擬的創作模式,把賦這一文體從死板凝重的困境中解救出來。

同時,詠物抒情一項是詩歌的專有作用,可以說辭賦在影響詩的同時,也受到詩的影響,內容上、手法上逐漸詩化,詩賦合流是六朝文學的特點。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2.語言駢偶化。

六朝辭賦呈現語言駢偶化的特徵,更講究句子整飭,結構精密,對仗精妙,字句工整,音節錯落,由散體轉變為對偶,逐漸出現了“駢賦”的新形式。

《洛神賦》中駢儷氣息濃郁,體現了突出的駢偶化傾向。

且看文中描寫洛神出場時的場景: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這一段描寫,把洛神芳華絕代的容貌、光彩照人的服飾、曼妙飄然的身姿,婉轉多情的神態、高貴浪漫的氣質描寫得淋漓盡致,展現了一位如朝陽般明豔照人,又如出水芙蓉般清純無雙的神女形象,不僅令賦中的君王,更令讀者動情神往。

這段文字雖然偶爾使用了連綴文句的虛詞,但是大致上都屬於駢偶。駢偶句式加生動奇異的比喻,展現了曹植的天賦文采,處處可謂是“

辭采華茂”

類似的駢偶在全文中多次出現,比此前的賦作更突出駢偶化,《洛神賦》是駢賦基本形成的代表作。

3.藝術風格的“新變”。

“新變”也可以說是六朝文學的整體特徵,指的是一種形式技巧上的嘗試,和對“美”的創造的探索。

敘事體物的大賦講究反覆鋪陳、結構宏大,追求一種巨麗之美。六朝辭賦在“文的自覺”和“人的自覺”基礎上,不遺餘力地探討辭賦本身的藝術特徵,在辭藻華麗、描寫細膩、個性鮮明之外,語言上傾向淺顯易懂,被《文心雕龍·通變》概括為“魏晉淺而綺”。

這種轉變,一方面是由於擺脫了政教功用文學觀的束縛,賦的創作走上多元化、純文學之路,摒棄了那種堆砌、誇飾、鋪採摛文、凝重滯澀的書寫風格,變之為平淺自然。

另一方面是由寫作方式的改變所決定的。兩漢辭賦往往是長期醞釀、構思的結果。而六朝辭賦的創作方式多是即興的,是稍縱即逝的情感火花下的即時而作,沒有經過長期的構思和準備。

《洛神賦》中開篇就說:

“黃初三年,餘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

可知曹植是路過洛水時產生似真似幻之感,他有感而發作出了這篇千古名賦,如果沒有途經洛水的經歷,也許我們後世就遺憾地少了一篇名作。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4.題材的拓展。

漢代辭賦的題材都是宮殿、京都、畋獵這類比較宏偉壯麗的事物,內容偏向歌頌繁華的京都、巍峨的宮殿、豪華的亭臺、廣袤的林苑、帝王的威儀等,用華麗的詞藻反覆鋪陳,極盡壯麗之貌。

六朝可以說是詠物大朝,詠物抒情既是詩壇的主流,也是辭賦寫作上的主導。

這一時期殘破的社會,慘淡的人生,使文士們不得不思考人生,不得不反映的實,不得不抒發個人的胸襟與理想。

曹植本人在辭賦方面就涉及很多題材,除了抒情小賦《洛神賦》,還有詠物類《蝙蝠賦》《神龜賦》《白鶴賦》等,這些或以物喻人、或託物言志、或針砭時弊。感嘆四時變化的《愁霖賦》《喜霽賦》等。

同時代的人也將辭賦題材進行拓展,六朝時說理、登臨、憑弔、悼亡、遊仙、招隱等題材皆備。

從曹植《洛神賦》看辭賦在魏晉南北朝的演進之路

《洛神賦》對後世產生了深遠影響,除了塑造的洛神成為經典女神形象、辭章華美令人口舌生香外,王獻之有小楷代表作《洛神賦十三行》,顧愷之畫了連環畫式的洛神賦圖長卷,趙孟頫寫有行書作品,可以說廣受文學藝術界喜愛,是辭賦史上一座不可忽視的里程碑。

至於辭賦,在經歷六朝演變後,基本走向了三個方面:駢賦、律賦、文賦。

明代徐師曾在《文體明辨序說·賦》中概括說:“三國、兩晉以及六朝,再變而為俳,唐人又再變而為律,宋人又再變而為文。”

俳就是駢,駢賦影響到唐初,出現了《滕王閣序》那樣的千古名篇;律賦因過分講究形式飽受詬病;文賦逐漸與文章合流。

辭賦的關注度逐漸不如詩歌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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